新笔趣阁 > 思无邪 > 第37章 慧极必伤4

第37章 慧极必伤4


晚饭,老鹿悲愤绝食。大概老道的话刺激得他不轻。听小道士说,观里接了个大活,苏子国新君继位不久,外出狩猎,路上突然蹿出一猛虎,马惊人惧,那虎背上驮着个妙龄女,青衣翘足,手拿铜烟斗,往南而去,一眼回眸,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君王回来后茶不思饭不想,整日对着画像发痴,已经好些日子不上早朝了。太后疑心是遭了山中精怪迷惑,请老道士去做法驱邪。

        苏子国的国君不撞个邪,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国君。

        我与老鹿默默相视,天上地下妙龄女甚多,养老虎的没几个,穿着身青衣爱到处溜达的也能找出些,不过拿着个铜烟斗,还具备以上几点的,除了我那二姐阿笙,再没别个了。

        无邪兄去寻此地庙仙未归,那老道若出了三清观,万一倒霉碰上个玄族人被当鸡腿抓了去那可不妙,当下便与老鹿神识碰撞,他往南去寻阿笙,我跟着老道进宫。

        “萝卜和丸子咋办?”老鹿眼神幽幽。

        我知道他想推给我,他知道我知道他想推给我。以我对这厮的了解,“我带着吧,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出门办事怎么能没有跟班呢,传出去也太没面子了,你别跟我抢。”

        “不跟你抢不跟你抢”老鹿嘴上说的好听,转身牵了萝卜和丸子,笑出了褶,“今晚跟我睡,我还给你们讲故事。”

        牢牢抓住了这俩小家伙的心。

        夜至,无眠。

        我有些心事重重,青天白日里,那老道的话,如犹在耳。这世上,你不会无缘无故觉得一个人眼熟。也许,这老道曾见过萝卜那个凡人爹。观里人来人往,普通的香客老道定是不会记得,这人保不准,是这老道认识的。

        风凉,我起了个喷嚏。身上一暖,一袭绸衫搭肩,我回头,无邪兄不知何时归矣。我甚欣喜,踏实了不少。不知何时起,无邪兄在身边,总是莫名心安。

        “你回来啦,吃饭了没,给你留了两个素馒头,就这两个还是从老鹿嘴里抠出来的,我去拿给你。”

        他拉住我,神色有些不适,“我最近在辟谷,留给云英吃吧,他口味重。”

        月色如华,东南角三口大缸,隔出几亩菜园,古老的松柏树,放着两个蒲团,缝缝补补的十分明显。无邪兄就着月色打坐,我抱着腿,靠在他旁边。

        莫名有些惆怅,“绿丸子和白丸子是莲藕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了无牵挂,一心跟着你混,萝卜就不一样了,再跟老鹿混下去,可就没什么前途了。”

        无邪睁了眼,捏了捏我的脸,“你是闭口不提你自己。”

        我吐了吐舌,“反正我也是跟着老鹿混大的,这锅我不背。”

        无邪兄默了默,不知在想些什么,“其实,我们都很喜欢萝卜,你又何必执着寻他生父。”

        我捏着衣角,心内五味杂陈,总归是瞒不过的,叹了叹,“无邪兄,这件事本不该告诉别个,可我与你之间你迟早是要知道的。”

        他身形端挺,静候我下文。

        “萝卜是我儿子,但又不是我儿子,我是他娘亲,但又不是他娘亲,你的明白?”

        良久,他点点头。我甚有些佩服,我自己都不明白,他倒是明白了。便把长姐如何出门游历,如何重伤归来,如何沉睡莲祠的事,拣了重要的说给他听。

        我隐瞒了长姐是为了躲与他的婚事才出门游历,不想他道:“你姐姐好像不太喜欢我,就为了躲我,把自己搞成这样,这让我情何以堪。”

        他笑得有些自嘲。

        我道:“无邪兄,她不是针对你,她的意思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是垃圾,况且我喜欢你啊”

        他怔了怔,别过头,去看月色,没什么反应的“嗯”了一声,眼角分明舒了许多。

        我抱着双膝,慢慢道出,长姐有一缕神魂遗落在凡尘,那负心人身上。寻回这缕魂,才能助长姐苏醒。

        “所以,你不是想找萝卜爹,只是想救你长姐。”无邪兄一语道破天机。

        我道:“谁要找那负心人,我要找的是长姐的一缕魂。”

        他刮了刮我的脸,“也许我是说也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我“哼”的一声推开他的手,“跟我长姐受的苦相比,还有萝卜从小到大听的闲言碎语相比,他便是有天大的苦衷,也是狗屁。”

        一场谈心便这般不欢而散。

        我走了许久,身后仍不见动静,孤空残月,蝉鸣慵懒,树影愈发的寂。我退了一丈,又退了一丈躲在那长青苔刻八卦的石后,往蒲团那边望。

        无邪兄立在树下。

        老鹿摇着破蒲扇,赶了两下蚊子,“你啊你,一提到她姐姐的事,她就炸毛,你非要往刀口上撞。”

        无邪兄抬了头,绸衫上风动树影,转身消失在青烟之中。

        他竟,不来追我。

        后来,阿哞这头老鹿暗戳戳的打听,无邪兄昨晚有没有回来。我一宿无眠,心情不爽,闻言更是没好气。

        “明知故问。”

        便去找那老道士,他若许我一同进宫再好不过,若不许,我便匿个身法,悄悄的跟着,只待危难关头,神兵天降。计划好这一切,我十分佩服自己的智慧。

        然,计划赶不上变化。

        三清观紫云正殿寒酸的不行,掉漆的四角香鼎白烟袅袅,倒是东南角的迎客松极为茂盛。修道过得清苦,越清苦越骄傲。

        木桩拴着头青牛,割草回来的小道士“哞哞哞”的在喂,牛叫学得不错,然后教萝卜和丸子,这样叫唤,牛吃得多。一时间,“哞哞哞”的声音又多了两小头,萦绕双耳,越来越亢奋。

        牛要是能说话,大概想说:你们别“哞”了,我吃还不行么怎么“哞”得更起劲了

        我揉了揉额角,赶紧进了正殿。然后便得知一个晴天霹雳,那老道昨儿个后半夜就进宫了,说是太后那边催得急,国君大晚上的闹着要去打猎,盼着再度偶遇。太后把儿子绑了,愁得不行。

        洒扫的小道说完,搭着椅子去擦大门,我忧心忡忡的瞅了瞅那嘎吱作响的竹椅,再瞅瞅那松动掉漆,年久失修的山门,愈发忧心忡忡。

        甫甫踏出殿槛,茅棚下那青牛已经吃不动了,又强行被喂了好些,哞哞哞哞哞哞哞哞哞我揉了揉额角,打算劝老鹿改个名字。

        如那小道士所说,老道后半夜进的宫,眼下也该般师回府了。我往那宫城与山门之间的必经之途,左等右等,始终一无所获。

        便打算进宫去瞅瞅。

        堪堪动身,察觉不对,九尾狐狸鼻子灵,并不比那天狗逊色多少,当下便嗅到那极荒白泽的气息,隐隐掺着些没洗净的血腥味。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便是在那城东十里城隍破庙,几株开败的桃花树,没等来老道,撞见了几头玄阴白泽要捉一个紫荆裙的少女。

        眼看那少女不敌,教银丝捆得动弹不得,我取下玉梳,化了柄诛邪剑,砍翻就近两头白泽,逼退为首的那名主力,摄住紫裙少女,退在三丈之外,病恹恹桃树之下。

        主力大抵身经百战,对挨揍这事很有经验,马上反应过来,招呼俩小弟,围堵而来。我弹了弹剑身,将这姑娘藏在身后,剑锋一指

        这姑娘兔子似的蹦了出来,扬言:“单挑还是群殴,你们这帮废物。”

        东风寂了寂,我瞧她的目光有些复杂,大姐,这是我的台词。

        这话深深刺激到了以争强好胜闻名的玄阴白泽,当下怒不可遏,咆哮间衣衫碎裂变得巨大无比,每踏一步地动山摇。

        手里的剑抖了抖,我瞅了瞅紫裙少女,她假装望天。

        浑厚的杀机在山林间震荡。

        “大哥,这小白脸让我来,我非把他撕成碎片,看他还逞不逞英雄。”

        “敢骂我们是废物,废了他。”

        我指了指罪魁祸首,“大哥,话是她说的。”

        罪魁祸首默默与我隔开了距离。白泽不讲理,不听不听不听铁了心要把我给撕了。只好咬牙,硬着头皮上了。甫甫接了一招,心口传来剧痛,上次受的那毒还未清干净,这些日子,宜早睡排毒,不宜动粗。

        铁锅似的巨爪拍过来,掀起劲风滚滚,飞沙走石激落叶,我堪堪躲过,一株参天古树已教懒腰削断,五人合围的断枝朝那少女砸下,她身上裹着银丝,压根躲不过

        我遁身而去,扑倒那少女,将她护在身下,长剑插地,“轰隆”一声撑住了那断枝,震得虎口生疼,甫甫松了口气,长剑入地三寸,那断枝塌下,离我的天灵盖薄纸之间。

        少女的气息喷在我脸上,有些不舒服。

        那白泽已复了原状,态度改变了不少,“看你也是条汉子,今日便饶了你,你走吧。”

        我怀疑他在骂我,可我没有证据。

        “小小!”

        一声唤凭空荡开,绸衫落至。我心顿时大安,救星来了。

        无邪兄单手摄断枝,朝那白泽小弟扔去,那小弟惶惶然接招,被撞出五丈远。桃花落尽,他已将我扶起,我又顺手把那行动不便,拱来拱去的少女弄起。

        阿爹说过,这世上最硬的道理是拳头。强者以“理”服人,弱者以理服人。弱者去跟强者讲道理,只怕还没开口,便给一拳头锤死了。

        在无邪兄的以理服人下,为首的那个瞅了瞅一招之内被打得吐血的小弟,很是识时务,撂下一句话,“我不是打不过你,走着瞧!”

        小弟扛着小弟,溜之大吉。

        “输了都这么多废话,赢了还得了。”我啧啧感叹,收起诛邪剑,折扇捏在手。

        那紫裙少女蹦着凑近,“小郎君,请教你芳名。”她双眸天光正盛。

        我纠正道:“问芳名不该是你问我,而是该我问你。”

        她受教,“我叫凛凛。”

        这姑娘,脑回路有些不一般。我以扇支额,“你是哪家的小仙子,那些家伙为何捉你,你得罪他们了?”

        “他们贪图我的美色,要捉我回去做小老婆嘤嘤嘤”她挤着眼角虚无的泪,眨眼收放自如,“幸好遇见了小郎君,见义勇为,打跑了坏人,还还舍身救我。”

        越说越羞涩。

        我哑然失笑,“你该谢的人是他。”指了指无邪兄。

        “不重要。”她摆摆手,“你叫什么名字?今年贵庚?有心上人了么?可入赘了?”

        贵庚这词是问老头子年龄的,郎君是娶妻,女子是嫁人这姑娘说话颠三倒四,学渣本神头一回见到比我还学渣的,遂起了授课的心,回头也好跟阿哞吹嘘。

        还未开口,无邪兄眉头一皱,便知事情不简单,拉了我遁身而去。凛凛在身后遥喊,“你帮我把银丝劈开啊!”

        远山微暮,云霞垂凉,甫在山门沾地,我心口一阵绞痛,呕出一口血,眼前一黑。


  https://fozhidaoxs.cc/book/48307839/6358090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fozhidaoxs.cc。顶点小说网手机版阅读网址:m.fozhidao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