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初秋宫萧索 秋雨寻往昔
“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西宫南内多秋草，落叶满阶红不扫。”
夏秋交接的季节总是免不了连续的阴雨天，不大不小的雨滴砸在虞皇宫里还未来得及清扫的衰败树叶上，蝉儿躲在没剩多少树叶的枝桠间，若有若无的发出阵阵哀鸣，为本就没有多少人情味儿的皇宫添上了一些萧瑟的感觉，直叫人觉得浑身发冷。
“娘娘，这里实在不宜久待，我们还是回宫吧，陛下该着急了。”
深沉的枣红色亭子掩在雨幕里，让人看不清其中站立为何人，但是华丽的正红色风袍透过雨珠帘子完整的展示在这副秋景图中。
轻轻落下手中沾染了些潮气的黑子，女子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绣帕擦了擦手，不再看那七零八落的棋局一眼，便起身离开了凉亭。
名唤冬梅的大宫女熟练的展开一把用朱色画着凤凰图样的油纸伞，走在大虞朝皇后娘娘的身边。
皇后娘娘愁眉不展，她知道娘娘此时心思郁结的很。
七皇子次次推拒陛下和娘娘的召唤，不是卧病在床就是外出云游，除非圣旨强制要求绝不入宫。
今日是初五，娘娘一大清早便起来候着本该来请安的七皇子，可眼见从清晨守到了午后，这连绵的秋雨都已经换了几波，七皇子还是没有出现。
“娘娘不要动怒，七皇子许是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荣齐皇后脚下步伐未见停顿，只是微微的向冬梅这边侧了侧头。头上的金色鸾凤步摇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不必多说，我心中都明白。”荣齐皇后的声音柔和端庄，听在人心里就像是潺潺的清泉。
冬梅闻言不再多说，只是叹了口气，安静的为皇后娘娘撑着油纸伞。
作为当年庶子换嫡子事件的直接执行者，她亲手自林氏怀中抱走了大哭的六皇子，又亲手在年仅二十二的皇后娘娘不舍目光里带走了七皇子。
太子五岁时被毒妇挑断了脚筋，偏偏又是在这一年，皇后娘娘怀了龙胎。
可她多么害怕啊，她从小看到大的皇后娘娘是个胆小怕事的，虽温柔却太过良善，太子被贵妃明目张胆的害成了废人，皇后娘娘却只是日日在承安殿里哭泣着寻求陛下的庇护。
现在保护不了太子，以后必然也保护不了小皇子。
于是在那个看不到月亮的夜晚，她只身入御书房，在皇帝面前请旨“狸猫换太子”。
出乎她意料的是，皇帝只浅浅的思考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亲笔写下了密旨。
皇帝其实是个很好的丈夫，在作为虞王世子的时候就只娶了小姐一个妻子。
可那是在登基之前的事情。
作为皇帝他有更多的事情要权衡，他不能偏宠皇后，他需要纳妃以平前朝。
时间长了，皇后娘娘虽然没有失宠，却也大大比不上从前了。她知道，皇帝知道，皇后也知道。
皇后娘娘本就因为太子受伤成了废人的事情被多方指责做不好一个母亲，如果再护不住小皇子，那皇后娘娘就被人抓住了把柄，很有可能被拉下后位。
她不允许。
即使皇后娘娘因此而憎恨她，她也不后悔。
于是年仅二十二岁，刚刚生育了小皇子的皇后齐不若，就亲眼看着自己的贴身大宫女抱走了自己的孩子，还拿出了密旨告诉她这是圣上的旨意。
接踵而来的是皇帝册封她为荣齐皇后的圣旨。
大虞朝延续了李朝的传统，后宫女子都没有封号，而皇后和太后若是得了皇帝看重，便会下旨在原本的姓氏前加上一个“荣”字，表示作为皇室的无限荣光和无上荣耀。
倒也不是丝毫作用都没有，没有封号的皇后是后宫一品，而得了封号的皇后是朝中一品，品级、俸禄、身份都有所不同。
那天她看着皇后娘娘不顾形象的跪趴在宣旨太监的脚下哭喊，直到皇帝亲临才肯作罢。
让所有人没有料到的是，荣齐皇后只在生子当晚哭闹了一场之外，就再也没提过这件事，每日开开心心的逗自己的六皇子开心，尽心尽力的扮演好了一个合格的母后。
可冬梅一直都知道，荣齐皇后这些年在心里恨着他们所有人，恨着不顾情分夺走自己孩子的夫君，恨着私自做主送走自己孩子的她。
多年以来，皇后娘娘为了多获得一些七皇子的消息，和皇帝又日益变得亲近了起来。她听着他讲述七皇子坚强自立苦练武艺的时候心疼的皱皱眉；讲述七皇子跪在宫宴正中央请封的时候无奈的耸耸肩；讲述七皇子与丞相府的小安喜交好的时候欣慰的把眼睛笑成了月牙儿。
失去太子的那天晚上，面无表情的荣齐皇后和皇帝一同坐在承安宫的薄纱屏风后，满目平静的看着七皇子磕头磕晕在了承安宫大殿上。
从那之后，荣齐皇后再也没有问起过七皇子的事情，也再没见过皇帝一面。
直到皇帝观察了几年后，主动提出要立七皇子当太子，娘娘这才见了皇帝。
皇后娘娘自二十二岁那年后，就再也没有真正的笑过，冬梅知道。
可她不后悔，再重来一次她也会选择保住齐家的嫡女，保住齐不若的后位。
“不若，他”
一听到太监通传就自承安殿中走出来的虞哲发现齐不若后边并没有跟着一个小伙子，就把后半截儿话吞了回去，阴沉不定的神色和虞以安简直如出一辙。
“从今往后，这种打前战的事情不要交给我了。”齐不若端庄的斜坐在皇帝的软凳上，“在那破亭子里一坐就是一天，很累。”
皇帝见状并没有多加指责，反而是漫步走上前替自己的妻子捏起了肩膀。
霎时间，偌大的承安殿正殿里竟然是只听得见手掌和衣物摩擦的沙沙声。
冬梅屏住了呼吸，惊疑不定的看着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却发现对方也是一副见了鬼了的神情。
两个人相视一笑，齐齐地躬身退了出去。
“行了，不要再按了。”见人一走，齐不若肩膀一抖，不耐烦的甩开了虞哲的手。
大虞朝皇帝的手一抖，连带着红玛瑙珠串一同尴尬的悬停在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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