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24章

谁也没想到闫暖会被一个突然跑出来的孩子喊妈妈，而且这还是个十五六岁，完全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少年。

        闫暖自己也没想到。

        她懵了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回过神。

        刚开始闫暖以为这孩子时是在跟她恶作剧，可后来又觉得，好像不是。

        这孩子不像是在和她开玩笑。

        十五六岁的少年，比她矮半个头，她曲膝半蹲下来，微低着头，问：“你叫我什么？”

        少年以为她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妈妈。”

        这一声妈妈清脆又响亮。

        “我是妈妈？”闫暖问。

        少年的声音清澈得像晨间的朝露，目光里全是对她的信任，他乖乖点头：“嗯。”又说，“你是妈妈。”

        闫暖好像忽然意识到什么。

        她缓了缓，轻声问：“你今年几岁了？”

        少年歪头想了一下：“三岁啦！”

        他的眼神清澈明亮，眼里像闪烁着星星，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在为自己又长大了一岁而高兴。

        明明是一个正常十五六岁少年的声音，可话从他嘴里说出来，脸上的笑容，那天真灿烂的语气，就仿佛他真是个三岁的孩童。

        这个几乎和她快要一样高的少年，或许再过一年就能长得比她更高，他眼里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只是那笑容，多了几分初生儿的天真单纯。

        她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这孩子，脑子有问题。

        闫暖弯腰，直视他的眼睛，问：“今年三岁了啊，那你还记得家在哪里吗？”

        少年摇头。

        “那你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他想了一下，似乎想得很困难，蓦地，眼睛一亮：“我叫俊俊！妈妈叫我俊俊！”

        他手指抠头，想得有点费力：“……妈妈叫我，叫我……张俊！”

        “叫俊俊啊。”闫暖低声说，声线柔和，像是在哄小孩儿，“俊俊怎么一个人就跑出来了呢？”

        少年想事情的时候很费神费力，可闫暖问的每句话他都会很认真地回想很久。

        他认真地想，说话的时候语无伦次：“哦，俊俊找妈妈，妈妈不见了，然后，然后……俊俊就找到妈妈啦！”

        他开心地笑了起来。

        看着他天真的笑容，闫暖忽然浮现出一个很荒谬的念头。

        这孩子，是不是被他妈妈抛弃掉了。

        但很快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毕竟是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再狠心，也不忍心抛弃一个活生生的人，还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因为这是条商业街，经常会有人从他们身边路过。见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说话却像脑子有问题的三岁小孩儿一样，路过的人有些好奇，忍不住往这边多看了几眼。

        张俊接触到周围的目光，像受到惊吓的小猫一样，下意识往闫暖身后躲。

        他伸手去拽她衣袖，只用食指和拇指小心翼翼地牵着她的袖子。

        闫暖用另一只手摸他的头：“不怕。”

        “嗯。俊俊不怕，一点都不怕。”

        他看到闫暖手里的棉花糖，眨了眨眼。

        “想吃？”闫暖把棉花糖举到他面前。

        他眼巴巴看着闫暖手里的棉花糖，犹豫了下，想说“不吃”，低头绞着手指。

        可小孩儿抵不住诱惑，过了没多久，还是没忍住点头。

        闫暖把手里的棉花糖给他，笑了，又问：“俊俊饿了吗？”

        被这么一问，他像是才发现自己饿了。

        “俊俊好饿。”他的声音软糯，又带着一丝胆怯。

        说完，他发现站在闫暖旁边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傅庄生，偷偷躲到了她背后。

        在她背后偷偷看他。

        闫暖这时才想起一直等在旁边的傅庄生，她想开口礼貌地问一下，毕竟位置不是她预订的，突然多了个人，她也需要征求一下意见。

        还没等她张嘴，傅庄生就说：“正好我预订的四人座。”

        傅庄生先前预订的是包间，他们三人在火锅店服务员的引导下很快找到了包间的位置。

        傅庄生给闫暖和张俊拉开座位后回到自己的座位，他把服务员拿上来的平板传给坐在对面的闫暖。

        闫暖拿过平板想把菜单给张俊，手伸到一半，忽然停下来，她低头问：“俊俊，认得字吗？”

        张俊用力点头。

        见他点头，闫暖把平板推给他：“那俊俊来点。”

        张俊拖过平板，眼睛在平板上瞄了好几眼，看了很久都没动作，过了几分钟之后，闫暖看见他眉毛皱起来。

        闫暖发现了他的动作，没说话，只是伸手过去指着平板上其中一个菜名“麻辣牛肉”的“牛”字，问：“俊俊，这个念什么？”

        张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闫暖手指下的那个字看了很久，半天没说话。

        几秒后，像是放弃了挣扎，他垂下头。

        闫暖本来是抱着侥幸心理想让张俊试试，张俊虽然行为像个三岁小孩儿，但现在社会上有不少特殊教育学校，她猜想张俊可能上过这些学校，所以试着想让他点菜。

        但她忘了张俊现在的思想和行为都彻底是个三岁孩童，识字的几率不大。

        闫暖看着他垂头丧气地模样，忽然靠近他，摸了摸他头：“没关系，俊俊，我们看图片选。”

        她手指平板上的一个水晶灌汤包的图片：“这个是不是很漂亮？”

        张俊盯着她手指下的图片，半晌过后，咧开嘴笑了。

        闫暖笑着揉他的头。

        还真是个孩子。

        心思敏感，多疑，小心翼翼。

        但又蛮好哄的。

        是个爱面子的小鬼。

        刚开始张俊不会用平板，闫暖教了他怎么用，然后后面都是他自己在平板上点菜。

        或许是不好意思，张俊没点两样菜，张俊点完之后，闫暖又点了份鲜毛肚和鸭肠，点了一份素菜贡菜和娃娃菜，把平板推回给傅庄生。

        傅庄生接过平板也随便点了两样菜，把点完菜的平板还给服务员。

        因为考虑到张俊，他们这桌点的鸳鸯锅，锅里的汤还没烧热，不能下菜，闫暖这时候回头和张俊说话。

        她说：“俊俊，姐姐要和你说件事情，姐姐不是妈妈，所以俊俊不能喊妈妈。”

        张俊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说。

        他觉得，闫暖就是他的妈妈。

        “俊俊，姐姐生不出俊俊这么大的孩子，姐姐呢……嗯，你就叫我姐姐，姐姐带你去找妈妈，可以吗？”

        张俊低头沉默，就在闫暖以为他不会说话的时候，他说：“好。俊俊喜欢姐姐。”

        吃完饭之后，闫暖要去结账，傅庄生已经先一步买了单。

        离开美食街，闫暖在想要先怎么安排张俊，傅庄生说：“先带他去公安局，公安局应该能找到他家人的信息。”

        闫暖带着张俊去了公安局。

        这已经是她近期第二次来公安局了，里面的值班民警有一位是上次的警员，看到闫暖进来后，脸上的表情明显写着“上次那两个人怎么又来了？”

        闫暖和公安局里的值班民警简单说了张俊的情况，张俊在闫暖身后乖乖跟着，一声不吭，像只听话的宠物猫。

        值班民警听完张俊的情况又问了他很多问题，答得上来的，张俊全都答了，答不上来的就没办法了。

        收集完这孩子的信息，值班民警对闫暖说：“这孩子说话语无伦次的，我们问的问题很多也都答不上来。现在他只知道自己的姓名叫张俊，其他什么都不知道。”

        警员说：“叫张俊这个名字的人很多，我们只能从数据库里一一筛选排查，寻找他的家人。但这可能需要一段时间。”

        闫暖听到他说：“在这段时间里，直到找到他的家人前，可能需要把这孩子送到收容所去寄宿一段时间。”

        听到“收容所”这三个字，张俊抓着闫暖衣角的手明显收紧了，他躲到闫暖背后，眼睛偷偷往外瞄。

        就是那个穿蓝色衣服的坏叔叔刚刚说要把他送到收容所。

        警员也注意到他的动作：“他好像不太想去收容所。”

        张俊的目光盯着刚刚说话的民警，目光里有着明显的防备，没吭声。

        警员无奈说：“总不能让他住在公安局里。”

        张俊抓着闫暖的衣角没吭声。

        “我联系我的朋友，让他在我朋友那暂住段时间。”傅庄生说。

        傅庄生摸出手机给徐阜打电话，电话很快被接通。

        傅庄生在电话里简明清晰地把情况说了一遍，电话那边徐阜很快答应下来。

        这时张俊抓着闫暖衣角的手才没那么紧。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这孩子在找到他的家人前谁愿意照看着？”民警问。

        傅庄生说：“这段时间我麻烦我朋友，让他住我朋友那里。”

        “行。”警员说，拿了个本子，“留一个你朋友的联系方式。”

        傅庄生把徐阜的联系方式报出来，警员很快在本子上把电话号码记下来。

        “你们两个的也留一个。”

        傅庄生和闫暖也把联系方式留了下来。

        出了公安局，傅庄生说：“我把他送到我朋友的住址，你也一起去？”

        闫暖想了一下，没拒绝。

        闫暖要跟着傅庄生一起上车，张俊拉着她的衣袖站在旁边，没吭声，半天没动静。

        “怎么不进去？”闫暖问。

        闫暖见张俊还是没吭声，抓着她袖子的手没有一点要松开的意思，手指轻轻抠着她的袖扣。

        她顿了一下，问：“不想去？”

        张俊还是没吭声。

        闫暖问：“那跟我回去？”

        张俊沉默，这次缓缓点头。

        傅庄生见闫暖和张俊半天没上车，视线看过来，正要问情况，闫暖叹了口气，说：“不用去你朋友那儿了，让他跟我回去吧。”

        这时候，张俊抓着闫暖衣袖的手才稍微松开一点，手指从她袖扣放下。

        “我跟刚才的民警说一声。”闫暖说。

        最终决定，张俊跟着闫暖一起回家。

        傅庄生开车把闫暖送到她的住处，车子在一个大型商场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处停下。

        车子停下来之后，张俊的视线一直看着车窗外的某个方向。

        闫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看的方向是大型商场门口外挂着的一张关于大型游乐场的巨大的广告海报。

        张俊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海报看了很久。

        闫暖手指向车窗外海报上的欢乐谷，问：“俊俊想去那里玩？”

        张俊咬了咬唇，耳根发红，缓缓点头。

        闫暖想了一下，她明天也没事情，最近新闻社事情少，所以这两天都给她调休，索性干脆明天带张俊出去玩一天也没问题。

        她说：“那姐姐明天带俊俊出去玩好吗？”

        张俊清澈明亮的眸子看着她，笑容明媚，天真烂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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