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魏莱

“魏莱？魏莱？醒醒，要准备下飞机了！”
  魏莱正在做梦呢，突然感觉有人在推自己。
  她醒来，面前是季风放大的脸。
  他似乎有些困惑，正皱眉盯着自己的脸看，想看出些东西。
  魏莱假装没看见他的眼神，伸了个懒腰，看了眼左手手腕上已经停止转动的表。
  “唔，这么快就到了？”
  “快吗？这都过了三个小时了。”何其多从前面伸长脑袋回来，拆穿她。
  魏莱一噎，伸出根手指弹了下何其多的西部牛仔帽子，转移话题。
  “怎么办？你的帽子越看越丑。”
  果然，何其多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去了。
  他拿出手机左看右看，嘴里还念叨着：“哪里丑了？明明很帅好吗？”
  他还很自信的问他旁边坐着的大哥，“哥，你觉得呢？”
  大哥像是看傻子一样，给了他一个你开心就好的眼神。
  见何其多不再跟自己搭话，魏莱的思绪回到从前。
  那时候她晚上要去兼职，还要学习，睡得很晚，早上总是起不来。
  许秋风总会不停的在她家楼下叫她，“魏莱？魏莱？快点，马上就要迟到了！”
  如果魏莱没听到，他就会从窗户外扔石头上来。
  魏莱家住老小区三楼，外面有一棵很大的核桃树，据说是当年有人扔了颗核桃，自己长出来的。
  核桃树差不多有五层楼高，下面种着一棵小小的迎春树，每年二月份就会开出漂亮的小黄花。
  说是树，倒更像藤，枝干也就拳头大小，两米多高，树枝成拱形往下垂，花朵也小小地，有两层花瓣，上层五片，下层六片。
  据说迎春花象征着希望、勇敢和活泼可爱的意思。
  迎春花的生命生命力非常顽强，它在冬天开花，不惧寒冷。
  魏莱希望自己跟迎春花一样坚韧不拔，追求光明，渺小却不胆小，永远积极向上。
  记得以前，魏莱和许秋风经常搬一张奶奶摆摊时，用来给客人吃东西的小桌子去那里做作业，微风吹过，小花会掉落下来，有的落在桌上，有的落在魏莱头上。
  然后，许秋风就会拾起来别在魏莱耳后，嘲笑她是“花姑娘”。魏莱也不生气，但会报仇，也给他弄一朵，大家一起丢脸。
  那时候，魏莱可幸福了，有奶奶在身边，还有最好的朋友陪着她，她以为会永远这样幸福下去的。
  “……”
  “魏小妞？”
  一道声音抽回了魏莱的思绪，她抬眼，寻声望去。
  又是何其多，他笑眯眯地问：“你们这边有什么好吃的？我们今晚去搓一顿？”
  一个“魏小妞”，魏莱的思绪又跑远了。小时候，魏莱的爸爸经常叫她“妞妞，过来给爸爸抱一下。”
  “妞妞，爸爸今天给你买了好吃的。”
  “妞妞，爸爸回来了。”
  当然，这些记忆仅停留在八岁之前，爸妈还在的时候。
  后来，奶奶也就开始叫她“我家妞妞”，魏莱从八岁开始跟奶奶相依为命，小小年纪的她，唯一的家人就只剩奶奶了。奶奶对她也是无微不至，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
  她的爸妈也是公务员，在市政府工作，在一次下乡的途中出车祸去世了，那年，魏莱才刚过了八岁生日。
  那一次意外，魏莱失去了对她疼爱有加的爸妈，而奶奶失去了唯一的儿子和儿媳妇。在失去爷爷之后。
  魏莱到现在都不明白，她的奶奶如此善良，但命运却如此多舛，上天也太不公平了！
  魏莱虽然没有父母，但跟别人家的小朋友也是一样的，有好的学上，有漂亮的衣服穿，反正哪都不比别人差。
  “……”
  说到吃的，魏莱脑海里涌现出奶奶做的酸木瓜火腿煮鸡，这道菜是某个旅游城市的名菜。
  记得那年，魏莱中考结束，成绩很好，顺利考上了云城一中，云城最好的高中。
  奶奶很高兴，当即就收拾行李带着魏莱旅游去了，说是奖励魏莱的。
  你看，那就是我的奶奶，对我好到每次想起她都会泪流满面，魏莱强忍住快要决堤的泪水。
  魏莱的奶奶以前是妇联的主任，也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强人，穿着也很时尚。什么健美裤啊，喇叭裤啊，小裙子这些。
  而魏莱爷爷呢，是个民警，一心只想着抓犯人，根本不管自己的终身大事。
  两个事业心很强的人，本来是没有交集的。
  大概是有一次，奶奶穿着漂亮的过膝裙，还有松糕鞋和朋友逛街，偶然遇到的爷爷，然后一眼误终生吧！
  在那个年代，改革开放初期，社会上流行穿绿军装，列宁装这些，也没有多少人穿得起这种裙子。所以，在街上的时候，理所当然的被小偷盯上了。
  而爷爷则是盯上了那个小偷，应该说，这是个惯犯，那一整个片区基本没有他没偷过的。
  惯犯，当然很狡猾了。所以，爷爷已经守株待兔好几天了，就等小偷主动送上门来。
  你看，这不是就来了。

  小偷悄悄跟在奶奶身后，趁她不注意偷走了钱包。就在小偷转身打算隐入人流的时候，爷爷出现了。
  他一把将小偷按倒在地上，拿出手铐就给小偷戴上。周围一片欢呼声。
  奶奶则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头发凌乱，不拘一格的男人。
  直到爷爷把钱包递还给她，随意抓了一把头发，微微一笑，说道：“你的钱包。”
  接着，他打量了一下奶奶，补充道：“以后别穿得这么耀眼，容易被小偷盯上。”然后转身走了。
  奶奶看呆了，那个时候，爷爷25岁，高大威武；奶奶24岁，小巧玲珑。
  俩人都属于那个年代的大龄剩男剩女了，所以，认识奶奶父母的阿姨随后就去跟奶奶父母提了。
  说是爷爷多好，多厉害，从来没有过对象，家里也还行，虽然比不上奶奶家。
  我曾祖父母一听，觉得可行，然后就主动去联系爷爷父母了。
  反正，过程有点曲折，但结果是好的，爷爷奶奶结婚了，不久就生了我爸爸。
  直到后来，奶奶还经常念叨，说因为这件事，爷爷可傲娇了，到处跟人说是奶奶先要谈的对象，是奶奶主动追的他。
  当然，这些魏莱是不知道的，都是从奶奶口中听说。
  因为爷爷在爸爸十几岁的时候倒在了抓犯人的途中，是心肌梗塞，没有来得及送医就永远的离开了，爸爸可以说是奶奶拉扯大的。是奶奶和爷爷唯一的孩子。
  我最爱的奶奶，在中年丧夫，老年丧子。多么讽刺！
  后来这么多年，爸爸有劝过奶奶重新找个老伴，可奶奶对爷爷的感情太深，她怕有了别人后对爷爷的记忆逐渐被取代，她舍不得。
  所以一直没找，一直是独自一人。
  “……”
  魏莱跟奶奶去了一个小城市旅游，人并不多，但风很大，呼呼呼的从耳边吹过，吹起了魏莱的小碎花裙。
  奶奶总是会给魏莱买很多漂亮的衣服，她说，小姑娘就是要漂漂亮亮的。
  而她自己则穿着很朴素，不再像以前一样。
  魏莱知道，是因为自己。
  旅行途中，魏莱跟奶奶吃了一次酸木瓜火腿煮鸡，从此便爱上了。没办法，奶奶只好厚着脸皮去找老板问配方。
  这触及商业核心了，老板当即想把人赶走。魏莱不知道奶奶跟老板说了什么，反正最后老板同意了。
  回到云城，直到奶奶去世前，她都会每隔几天就做给魏莱吃，顺便叫上许秋风。
  “魏莱？”
  何其多见她半天没反应，伸手在她眼前晃，“咋回事？你今天有点不正常！”他说。
  “什么？”魏莱恢复平静，收起所有情绪，直视他。
  “我说云城有什么好吃的？”何其多重复了一遍。
  魏莱耸耸肩，两手一摊，“我也很久没回来了，不了解当下的情况。”
  是啊！魏莱已经六年没回来了。
  高考结束，许秋风出事，奶奶去世，云城是她的家，却也是她的伤心之地，她不敢回来，不愿意面对这一切。
  所以，躲在北城，一躲就是六年。
  “……”
  而这一次，还是季风说要过来云城发展，刚开始魏莱不同意，只是后来，她收到了一条微信。
  徐之焕发的，说她要结婚了，希望魏莱回来参加。
  魏莱考虑了很久，最后妥协了。
  可能，潜意识里，她也想家了。
  徐之焕，是魏莱当年除了许秋风之外的另一个朋友。
  可能因为没有父母陪伴的原因，魏莱从小就比较内向，怕跟人说话，所以朋友不多，从不会主动交朋友，许秋风和徐之焕就是她十八岁之前最好的朋友了。
  直到后来，许秋风出车祸去世，徐之焕告诉魏莱，她喜欢许秋风，而许秋风喜欢自己。
  三个人的友谊因为许秋风的离开而四分五裂。
  许秋风喜欢自己，魏莱从来不知道，那个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程等。
  没错，她暗恋程等。
  而许秋风也从未对自己说过。
  “……”
  听到魏莱的回答，何其多很无语，“算了，问你还不如问某团。”
  何其多已经做好魏莱怼他的准备了，结果等半天，后面都没反应，他忍不住又回头，一脸震惊的问：“怎么回事？你竟然不骂我！”
  魏莱：“……”
  她是那种随随便便就会骂人的人吗？
  她轻哼一声，侧眸就跟直勾勾盯着她的季风对上，她一愣，摸了摸鼻子，“怎么？”
  季风摇头，“没什么。”
  他知道魏莱为何不正常，这次，他就是想带她回来解除心结。魏莱的心结太重，身体已经负荷不了了，他怕她出事。
  飞机平稳落地，何其多很兴奋，安全带都没来得及解开就想起来，结果被勒得弹回原位，他惊呼：“哎呦我去！我的肚子。”
  旁边的大哥也被吓一跳，看何其多的眼神越来越疑惑。
  取完行李，因为魏莱的猫办理了托运手续，暂时还没到，得等一会儿。

  三人坐在大厅等着，大厅里到处都是旅游广告，魏莱恍惚，时隔六年再次踏足这里，心里隐约有些不安。怕遇到熟人，更怕奶奶埋怨自己，这么多年没回来看她。
  何其多坐不住，起身到处溜达去了，只有魏莱和季风安静坐着，看着人来人往的机场。
  同一时间，得到魏莱今天回来消息的程等，正在出口处张望，平时面无表情的脸上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这些年来，他一直在跟航空公司的人联系，要是有魏莱回来云城的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他。所以，在魏莱订了机票的瞬间，他就知道了。
  距离航班降落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可到处不见魏莱的身影。他打电话去问，人家告诉他魏莱确实登机了的。
  只是程等不知道的是，魏莱并没有马上出来，而是在等托运的猫，所以，他错过了。
  到处溜达的何其多转身就跟一个男的撞上，他赶紧道歉：“不好意思！”
  结果对方完全没理他，只是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然后走了。
  何其多：“？”
  “魏莱。”沉默很久的季风开口，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魏莱清澈的眸子，突然就什么都说不出来。
  魏莱等了半天，季风都没继续，她忍不住问：“怎么了？”
  刚好，魏莱的猫被工作人员推出来，季风有了借口，“土豆到了。”他说，然后起身去拎起猫笼。
  小土豆有些应激，被关在笼子里，可能也有些热，舌头不停伸出外面，还不安的叫着，季风赶紧给它顺毛，“对不起，土豆，辛苦了，爸爸这就带你回家。”
  魏莱眼底有了笑意，“怎么着？你这样感觉我像个后妈，对它很不好那种。”
  季风没理会魏莱的调侃，朝不远处跟人聊得热火朝天的何其多喊了一声：“走了。”
  小土豆是魏莱捡的流浪猫，是一只橘猫，可可爱爱的，很听话，跟魏莱一样，比较慵懒，还不爱搭理人。
  何其多跑过来，跟俩人提起刚刚那个奇怪的男人，他说：“我刚刚遇到一个比季风还冷漠的男人。”
  “是吗？”魏莱不是很感兴趣。
  “是啊！非常帅，但就是又冷又拽上天，啧啧，那种男人不能要，魏小妞。”他说：“你以后可千万不能找这种！”
  “好。”继续心不在焉。
  一旁被伤及的季风：“……”
  三人打车前往季风新买的办公楼，魏莱看着窗外的风景，内心五味杂陈。
  六年多，两千多个日夜，五万多个小时。
  时间过得太快，以前的时光还历历在目，原本以为记忆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逐渐模糊。
  可是没有，反而更加清晰。
  何其多是个自来熟的话唠，在前面跟司机聊天，俩人从天气开始。
  司机：“你们是哪里人啊？来旅游的吗？我们云城玩的地方还是挺多的，吃的也不错。”
  “我们是北城的。”何其多看着窗外，“来这边是为了工作。”
  “工作啊，工作也不错，云城虽然比不上首都，但最近几年慢慢开始发展了，就比如程氏集团，他们的小程总，可厉害了，一表人才，年轻有为。”司机大哥热情澎湃的说。
  “是吗？那我倒是对这个传说中的小程总有点好奇了。”何其多说。
  司机越说越兴奋，恨不得把云城捧上天，他说：“那你们可以去他的公司应聘，说不定还能见到他，我们这些小人物，就只能在电视上见到。”
  “我们打算自己开公司。”何其多打开窗户，“自己当老板多爽！”
  “那倒也是，总比给别人打工强。”
  “……”
  魏莱和季风坐在后座，俩人静悄悄的，连同魏莱怀里的猫都静悄悄的，没有叫唤。魏莱看着既熟悉又陌生的窗外，而季风则看着她。
  季风本来就比较清冷、孤傲，平时很少笑，看上去就比较不近人情。也就魏莱跟何其多不怕他，敢随意对他，其他人，见到他冷着的脸，都不敢直视他。
  就比如此刻的司机大哥，他悄悄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面俩人，女生面无表情看着窗外，怀里抱着个猫包，小猫咪正四处张望，似乎对新的环境很好奇。
  而男生，他还没看清楚呢，突然对上季风一双沉黑的眸子后，吓得差点把油门当刹车。
  他放低音量问副驾驶上的何其多：“后面两位是你的朋友？”
  何其多回头看了眼，笑着说：“嗯，我们是一起的！”
  司机顾左右而言他，想问又不敢问。
  何其多大笑出声，“大哥，是不是觉得他们很冷，不好相处？”
  大哥不好意思的点头，没敢出声。
  何其多笑得更大声了，安慰大哥，“没事，习惯就好，我已经免疫了，他们再冷都无所谓，我热情就行，总有一天，他们会被我融化的。”
  等红灯的间隙，大哥又飞快的看了眼后座，摇摇头，表示不是很相信何其多的话。
  一个小时，何其多的嘴巴就没闭上过，把大哥家祖宗几代都问了个遍，顺便问了云城的美食。
  大哥也是知无不尽，事无巨细的回答他。
  不愧是做旅游行业的，魏莱打心底里佩服何其多。他们三人在北城工作两年，谈业务，拉赞助这些都是他去。
  魏莱是因为话不多，季风是因为懒得去，他是老板，他说了算。每次，何其多骂骂咧咧的，但还是屁颠屁颠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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