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第7章

        母亲闺蜜的儿子怔住过后，也颇为胆气，硬着头皮红着脸问：“你是谁？”

        彭晓晴能感受到宋睿按住她肩膀的手力度加重，单薄的衣服不能阻止男人掌心的热度，滚烫得要在肌肤上烙下烙印。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彭晓晴努力控制不要蜷缩。

        宋睿言简意赅：“我是她的恋人。”

        [恋人]

        一个更能诠释男女关系的词。

        一个听上去比[相亲对象]、[男朋友]更要缠绵悱恻的词。

        彭晓晴垂下眼眸，睫毛轻颤。

        对面的大学生比想象中还要有骨气，顶着宋睿压迫的气势，仍敢放下一句话才离去。

        话语有些匆忙，但勇气可嘉——

        “你要不对她好，很快就会被抢走的。姐姐，我们下次见！”

        他一走，彭晓晴趁此往旁轻挪，躲过了宋睿的手，将头搁在了桌上，发出一声悠长叹息。

        宋睿坐在了她对面，语气平静让人分辨不出他此时的情绪，“你很受欢迎，他们都很喜欢你。”

        彭晓晴并不在意：“不过是看外表和听声音得到的表象，他们连我的性格都不了解，怎么谈得上喜欢。”

        宋睿换了个话题：“外貌也是你人的一部分，外貌优势同样是你的优势。”

        彭晓晴挺直身子，下巴微昂：“我可以当做是你对我的赞美吗？”

        宋睿微微一笑，黝黑的眼深邃神秘，总给彭晓晴一种他是不是某种神秘文化职业者的错觉。

        他发自衷心地说：“当然。”

        语气太过真诚，让彭晓晴略微感到不适。

        她回神，慢慢道：“我认为，作为长期的相亲对象，我们需要达成某种共识。”

        宋睿微侧头，附耳，耐心倾听。

        彭晓晴眼里划过抹犹豫，“比如说，一些思想上的共识。”

        宋睿没说话，仍旧耐心地等待着。

        这让她忽然涌现出一股强烈的倾吐欲，“佛家有一句话，叫：[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红粉骷髅，皆为白骨皮肉]，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宋睿沉默，很诚实地回答：“我没有对这方面有过研究。”他转而问，“能告诉我是什么意思吗？”

        “当然。”彭晓晴说，“我就是我，认识自己的普通平凡，众生平等，人人平等。再漂亮的男女，内里本质都是骷髅，白骨皮肉皆为一体，世人贪恋皮肉而恐白骨，这便是着相了。”

        见他难得茫然的神情，彭晓晴心里升起了一抹小小的得意。

        就像是在校园考试里解出了一道连优等生都没解出的题目，又像是在三伏天里喝了一口冰镇可乐那般舒爽。

        瞧，天子也不是无所不能。

        她心情很好地解释着：“其实我重点想表达后面那一句[粉红骷髅，皆为白骨皮肉]，现在人们都贪恋美丽的外表，这其实是不对的，加重容貌焦虑。而且最过分的是，很多不良商家也在营销这种焦虑，这更有利于推出他们的产品。”

        包括是一些打着“反对容貌焦虑”的电影。

        整场电影看下来，都不知道是在跟人表达“一个好的容貌更容易成功”，还是“一个差的容貌必然得整成好容貌才可以获得成功。”

        宋睿点头：“可惜大多数人都是视觉上的动物，很难不喜欢漂亮的东西。”

        彭晓晴也赞同：“放弃对漂亮事物的追求，的确有悖人性。我只是想着，可以对某些事情上不必太过苛求，比方说对女性的容貌上、身材上。”

        宋睿嘴角含笑：“这是不是就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彭晓晴犹豫了几秒，还是决定提醒：“宋先生，您对这句话只停留在表意理解，这是错误的理解，可以说是——”

        她似是在找什么词来形容，最后勉强找到了个委婉点的：“有些肤浅。”

        宋睿沉默。

        区区粗浅打击并不会让他气馁，他的神情很自然，眼里透着淡淡的温和：“谢谢你的提醒，还有，或许你应该称呼我为‘阿睿''。”

        彭晓晴看向他，他也正在看着她，眼里的瞳孔似乎映着她的正影。

        宋睿是个很优秀的谈判家，无论是在生意场上还是日常交流上，在退一步的同时也要求别人进一步。

        彭晓晴总有种被他牵着走的感觉。

        他的要求建立在两人现在的关系上，并不过分。

        彭晓晴浅浅地吸了口气，低声说：“阿睿。”

        声线被过分压低，衬得越发妩媚动人，有种娇吟的意味。

        她的脸有些燥，本只想喊得轻一些，结果造成的效果，有点意料之外。

        早知道她说得大声点。

        但让她理直气壮地如此喊人，她又恐怕是做不到。

        低垂着头的她并没有看见，对面的男子喉结微微滚动，似一次正常掉落又弹起的无意识运动。

        宋睿慢条斯理地抬手，扯了下领带，松开了个小小的缝隙。

        他无比轻缓的、一字一句地道：“嗯，我在。”

        又极轻、极慢地补充：“你的阿睿，就在你面前。”

        彭晓晴倏地抬起头看他，瞪大双眼。

        她的表情太过错愕，没有隐藏丝毫情绪，满满都在写着“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宋睿畅快地笑了。

        彭晓晴第一次见他表情如此鲜明，不是既定好的程序，平静无澜的湖面也开始波涛汹涌。

        他问：“晓晴，我什么时候才能将‘男朋友’这一身份彻底坐实？”

        彭晓晴的心砰砰直跳。

        她记不清自己是怎么提出离开咖啡馆回家的，但倒是很记得她的回复。

        那是无比冷静而自持的：“看你表现。”

        -

        回到公寓，彭晓晴克制着没去阳台看看人走了没。

        事实上，她也没时间看。

        手机从咖啡馆里就不断震动，但有着宋睿分担火力，让彭晓晴并未注意到手机的动静，也就没看见母亲的夺命连环call。

        等回到公寓，手机再次震动，她拿起手机一看，来自母亲的未接来电多达二十个，轻吸了口凉气，额角的青筋开始不受控制地往外窜动。

        她深呼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下心情，接起电话。

        率先进入耳里的是“发财”、“红中”、“三索”的声音，母亲似是并未料到手机已然接通，还在跟牌友说话。

        “你们手气都这么好，开头就没废牌？”

        彭晓晴听着声音来判断，母亲心情应该还不错，还有时间打牌。

        她悄悄松了口气，开口说话：“妈——”

        打牌的声音不一会儿就没了，母亲的声音格外清晰真切地传来：“你真的有男朋友了？”

        彭晓晴低低“嗯”了声。

        母亲犹豫了下，问：“你工作上是不是遇到一些困难了？”

        她又问：“真没骗我特意找个人冒充？”

        彭晓晴明白母亲的顾虑，她最近的确有创业的打算，但不至于为了母亲的资金而跟宋睿假相亲。

        她跟宋睿，彼此是适合的。

        在现在这个环境以及结合双方各自的需求，对方都是目前来看的最优解。

        她解释：“是有一些困难，公司高层跟我有点意见不合，我可能在清明过后就会面临辞职。但相亲对象绝不是骗你，妈，我不是这样的人。”

        母亲“嗯”了声，“以你的挑剔，哪怕骗人也绝对会找个优秀的，我不管你是真的交往还是如何，只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以后的事情，包括结婚。”

        她没过多谈及这种沉重的话题，转而道：“钱我这几天就转给你，你要慎重地考虑，毕竟。”她顿了顿，不知道要怎么劝，只能用最简单的话语说：“现在一切都很难，有很多人在这种时期创业，血本无归，你要做好准备。”

        彭晓晴应了声，等母亲挂断电话后，她才放下手机。

        她走去阳台，看着自己种的蒜苗怔怔出神。

        她没想过母亲会如此干脆地将钱给她，这笔钱哪怕不是她的全部积蓄，但也差不了多少。

        她这算不算是败家子？

        彭晓晴脑海忽然蹦出这么个念头。

        手机传来震动，是宋睿发来的短信——

        【往下低低你高傲的头颅，美丽的公主】

        彭晓晴的头往外看，宋睿正靠在车上，头微昂，与她对视。

        她给他发了条讯息，【快点回去，别耽误你的时间】

        宋睿：【好。】

        宋睿：【我听你的。】

        -

        清明放假回来，公司开每一周的例行早会。

        彭晓晴开会前与潘辰逸碰见，总觉得他的表情很意味深长，目光有些幸灾乐祸。

        虽然【星辰文化公司】只是一间小型企业，但这家小型企业背后的股东错综复杂，接受了好几个人投资，拥有的人脉资源并不简单。

        别的企业在经济危机爆发下，只能忙着裁员自保，就她所在的【星辰文化公司】还在忙着招收员工，甚至招人的条件还有所降低。

        裴欣妍在公司里广交好友发挥了作用，让彭晓晴提前半小时收到风声。

        “我们这个月的小组业绩没有达标，吃人鱼应该是打算利用这次机会，将你身份贬去普通员工，这样你就无法自己组团队单干，也不能独立接单。如无意外，你还会被吃人鱼调去他的团队。”

        彭晓晴蹙眉：“我们团队这个月的业绩应该是第一。”

        裴欣妍打了个响指：“结算问题！潘辰逸打了个时间差，我们这个月最大的业绩是给大型书店做策划书展，月底做的小组报告把这一单算了进去，但书店是这几天才会打入尾款，财务系统那边把这一单放在了这个月。”

        没了这一单，她们小组的业绩就不达标。

        这种事情其实很好解决，跟潘辰逸说一声算到上个月就行了。

        但关键在于，潘辰逸跟那些股东报告的时候，愿不愿意帮这个忙。

        从账面上的资金来看，上个月彭晓晴小组的业绩的确不达标。

        潘辰逸是从今年起看彭晓晴不顺眼的。

        入职一年多，她的能力和手腕有目共睹，不然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升职，这敲响了潘辰逸的警钟，从今年开始处处卡她申请。

        而彭晓晴，从来未掩饰过自己的野心。在浮华的世界里，谁都想往上爬。

        裴欣妍热衷八卦，无论是公司里的还是娱乐圈里的，亦或是金融圈里的。

        在这种团队可能不保的危机时刻，她还能感兴趣地问上一句：“你跟宋boss进展如何？”

        彭晓晴无语，“还有心思八卦，看来你一点都不担心团队解散。”

        裴欣妍很自信地说：“晴姐，这种事难不到无所不能的你！”

        彭晓晴无奈，转动了下因睡相不好而有些僵硬的脖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才让她对自己有这种错觉。

        她拿起手机，找到了一个联系人，有些犹豫。

        裴欣妍没猜错，她有方法化解这次危机。

        只是她并不清楚要不要用。

        或许趁此离开公司创业，是更好的选择？

        裴欣妍还在一旁念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喝上你跟宋boss的喜酒，他是我见过最有才华的男人，又帅气又有才华。”

        彭晓晴下意识问：“最？你前几天不是说那什么偶像小俊俊最有才华？”

        裴欣妍摆了摆手：“嘿呀，那都多少年的事了，我日抛型的。”

        彭晓晴没时间感慨这个连感情也能被快消的时代，倒是被裴欣妍反复提醒了一个人。

        宋睿。

        她慢慢划动，找到了联系人里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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