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雷克雅未克的天空总是给人一种低到头顶的感觉。
统筹组长估计是这群人里最疲惫的人，从上车开始就一直在和翻译、当地工作人员对接，临到门口才和导演商量，要减少机位数，摄像也不要压堆挤进去录制。
重新调整后，终于在停车场到站下车了。
六人挨着顺序慢悠悠走进去，摄像机位不多，本来安排的一人一个机位也被减半，害怕影响其他游客的体验。
这次的北欧旅行，平台的商务组是和当地旅游局合作的，毕竟也算是给当地引流的一部分。
所以不少景点的商业录制已经算是为他们开后门了。
王璐作为默认的大姐大，自然是走在最前面，薛文锋也只能跟在她身边。
徐晚意和顾醒走在最后，如果不是这段录制要求以夫妻为活动组，他们恐怕整段旅行都鲜有接触。
她还没从刚才车上，顾醒那句“在丹麦求婚”中反应过来。
那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徐晚意跟在任雯和蒋中尧的后面，不敢直视身边的顾醒，一直抬着头看着哈尔格林姆斯教堂的顶端。
像是童话里才会出现的建筑。
与其说是管风琴，徐晚意越看越觉得这个造型像是一艘航天飞机，塔尖往下的立柱群就像大型的机翼。
在这里生活，应该要比她现在的日子自由吧。
吴偲总是挖苦她不知人间疾苦，一年进组最多两个月，剩下十个月的生活用美容护肤、侍弄花草、逛街购物填充。
虽说明星的生活本来就和普通人有壁，但她这种彻底放弃搞事业的，基本可以宣布是退休生活状态了。
别的小花要么在找老师磨炼演技，要么亲自上阵去给自己撕资源，不是和资方吃饭活络感情，就是给品牌送礼维系热度。
徐晚意这几年刻意减少工作，也和她的身体状况有关。
她被困在了某一天。
反反复复地在梦境中重复那一天的事情，又用现实中无数个白天和黑夜去治愈。
最初顾醒也一直在家里陪着她，每天抱着她安抚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都过去了”，“不是你的错”，“我还在这里”。
一段时间后她似乎也快要走出来了，却又被拍到了和顾醒的新闻。
即使被公关下来，也还是不断有人在她的微博评论区、参演作品评论区诋毁她。
直到她偶然从剧组回家，本来想给顾醒一个惊喜，却在卧室门口听到他和经纪人的语音。
顾醒应该正在卧室忙着什么事情，麦克风开了公放，还是最大音量。
顾醒的经纪人，徐晚意不是特别熟悉，但能听出他的声音。
“你知道公司为了买这些照片花了多少钱吗？当初你俩结婚的时候，徐晚意还是影后，对你事业还挺助力的，现在呢？你是嫌弃自己太红了是吗？”
顾醒的声音很小，徐晚意听不太清。
他经纪人的情绪反而有些不太好，几乎快到破口大骂的地步：“你真拿自己当回事啊顾醒，你以为这些钱公司会白出？能不能别管你家那个疯女人了，她在娱乐圈什么风评啊！”
徐晚意有点被困住了，她想推开那扇卧室的门，但也想逃离这里，进退两难。
一方面，她相信顾醒的爱，她知道他为了自己付出了许多，即使听不清顾醒的声音，她依旧愿意相信顾醒在这种场合，也必然是在维护她。
可是另一方面，她也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精气神再去冲事业，她做不到站在观众前，做不到沉浸角色，甚至连评价的声音都不愿意听。
她像一只被冲上岸的鱼，明明应该拼命跳动，争取回到水里，却只能一动不动地瘫在岸边残喘。
但顾醒不是啊。
他正在争取自己的事业，却被她这条咸鱼绊住脚。
几乎是在一瞬间，快到比她以往所有决定都要迅速、果断。
她必须得终结这段不平等的关系了。
既然自己都失去了去守护、陪伴、付出的能力，又何必牵扯别人呢。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在三个月后和顾醒提了离婚。
从不理解，到拉锯战，再到妥协。
她从来没有和顾醒提起过那个下午，那扇没能推开的门。
就这么顺理成章的走到了办手续前的最后一步。
综艺节目算是横刀插了一脚，但在徐晚意心中，也不会影响什么结局。
教堂逛起来比徐晚意想象的，还要快一些。
淡青色的长椅按照顺序排列，她慢慢地穿过中间的走廊，来到教堂中央。
她是不信教的，不太能理解信仰给人带来的力量和使命感。
有人说虔诚的教徒能对信仰付出一切，把愧疚和希冀都交于神父的话语。
她内心还是更愿意相信自己内心的声音，没办法半路相信神明的存在。
如果不是这次综艺，她自己也想抽空来冰岛逛一逛。
世界的终点，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晚意”
她一懵，顾醒的声音太过突然，差点人都没站稳。
“怎么了？”
“没什么，叫叫你，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
徐晚意今天第一次抬起头直视顾醒的脸。
预计中的担忧、关怀通通没有，只有一张平淡又熟悉的表情。
也是，从离婚提议开始，就是自己一意孤行，又怎么能要求他一如既往地付出奉献。
教堂逛完后，几人站在靠近出口的位置，等待导演指示。
这种按照夫妻分组活动的拍摄，并没有出现网友预期中的打架争吵，或许也和这样的环境有关。
与其说是三组夫妻，更像是每个人都在以自己为个体活动。
时间已经来到上午十点，徐晚意自己也感觉变平静了不少。
平时她起床时间比较晚，除了在剧组会早起，平日里反而习惯多睡一会儿。
睡眠质量差的人多睡一会儿也没太大的用处，反而会让身体更加疲惫，恶性循环。
但她习惯这种生活状态后，心里总觉得多躺一小时，身体会轻松不少。
本来想着到国外录节目会很辛苦，实际上要比她自己想象的好很多。
负责徐晚意夫妻的编剧妹妹，给他们俩塞了一张纸条，还给了一支笔。
“教堂内的景差不多就录这么多，艺人老师们可以在外面休息一会儿，十分钟后我们要去顶层录下一个part”
“纸条上要写一个你想问对方的问题，尽量还是不要选一些太过平淡或者不能播出来的东西哈哈哈哈哈！”
徐晚意纵使录制综艺经验再少，也懂她的意思了。
要写能播的，但也别太没意思，他们也要赚播放量。
她接过东西后，回复道：“好的，没问题。”
编剧点头：“嗯嗯，其实按自己心里话来问也没什么问题，最后效果实在不能播，我们也可以再做取舍的，辛苦老师们多想想。”
等到编剧把空间留给他们后，她捏着笔迟迟不知道写什么，反观顾醒刷刷地写完，让她有些疑惑。
顾醒写完后，把纸条从中捏起，转过头来问她：“和我一句话也不想说？”
“不知道写什么…”
徐晚意如实回答，抬头正对上顾醒的眉眼，她好像没有旅行刚开始时，那么排斥和他的接触了。
“徐晚意，你是真的不在意我怎么想。”
顾醒说完这句话后，把徐晚意一个人扔在原地。
不远处的摄影和导演组反而激动不已：终于拍到矛盾冲突了，都快以为这俩是形婚了。
徐晚意站在廊门旁，倚着身后的柱子，把纸放在手心，拿着笔开始写些什么。
她心里有些刺痛，但尽量不让摄影机拍下她的情绪起伏，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感情。
站在远处的吃瓜人员都忍不住讨论：“徐晚意怎么看上去没表情啊…”
“那么狠的话都能说出来，我还以为是徐姐追他，没想到啊！”
十分钟后，六人乘坐电梯到达顶层。
这里视野很好，城里的建筑物都不高，72米的高度足以俯视整个雷克雅未克。
因为刚刚爆发了冲突，徐晚意这组被排在了第一个录制。
导演安排她先看顾醒的纸条，至于她随便写的问题，则被放在了后面。
这些问题都已经由编剧组提前看过，估计顾醒的问题有很强的杀伤力，连机位都比刚才在楼下多了两个，明显有一个怼着她脸拍，恨不得拍出她所有的情绪起伏。
徐晚意抱着这样的心态，准备好录制。
她把折成正方形的纸条缓缓展开，顾醒的字有很强的个人风格，舒展又苍劲，短短一行黑色字体出现在眼前：
“一定要离婚吗？”
她猜到了，但没想到顾醒直接单刀直入，这么直接，连一点点委婉的语气都没有。
就像她当年提出离婚时，顾醒也是这么直接地说“不可能”。
徐晚意把纸条再次按照原有的纹路折起，回答说：“对，一定要离。”
顾醒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死死地盯着她，听到这句话后，他似乎也死了心，没有再追问原因。
一旁恨不得他们打起来的录制组，一脸地可惜：怎么不问了，问问啊？我们也想知道啊！
顾醒没有再纠结为什么离婚这个点，快速地打开徐晚意写的纸条，仿佛早就猜到她又会写一些敷衍人的东西。
就像他当时问为什么要离婚时，徐晚意给的敷衍理由一样。
“因为腻了，不爱了。”
他花了接近一年的时间，还是不愿意接受这个理由，也不肯相信这是她的答案。
徐晚意是个什么样的人，他比谁都清楚。
重情重义，明明那么瘦小却喜欢扛起所有责任，哪怕问题根本就不在她也要硬扛。
但她同时又是一个很犟脾气的人，做了决定的事情，说什么也要做到，愚公移山都没她那么离谱。
如果不是当年的事情，他们俩现在都不会是这样。
但顾醒还是一次次地期望，她能走出来，能接纳爱意，能不再自我放逐。
他打开纸条，徐晚意的字不像当年流行的女性笔锋，比他的字还像男人：
“拍戏累吗？”
顾醒：我在期待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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