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如霜的姑娘

“叶霜，我先走了哈。”

        “好的。”叶霜望着同桌的背影出了教室，心中一片失落，不过对于喜欢安静的她，这些也早已习惯了。

        她收拾起自己的书本，等到教室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才从抽屉里悄悄拿出那封齐华交给自己的‘信’，她装作若无其事的将小船儿夹在了语文课本中，然后一个人离开了教室。

        街道上学生的身影已稀疏，叶霜默默向前走着，深秋的凉风吹在她脸上将她额头的刘海吹的兀动不止，她感觉到有些冷，将衣服的拉链向上拉了些，尽量裹上自己的脖颈。不远处，有一群穿着南中校服的学生在路上互相打闹，她也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径直向前走着。

        在同学们眼里，她是一个内向的人，从来不爱说话，只有在自己熟悉的人面前才放得开，连她也知道自己是这样的人，但是她不想去改变，只愿在路上，自己一个人走着。正如她的名字叶霜一样，在陌生人眼中，她如霜叶般冷艳，只可远观而不可靠近。

        回到宿舍，她匆匆洗了把脸，便打开台灯坐在了书桌前。昏黄的灯光下，她的身影被拉长，投射在身后的墙上，屋子不大，却被她收拾的井井有条，左侧的墙上贴着一张谢霆锋的贴画，似乎是她的偶像。

        她翻开语文课本，将那只陈默送给她的小船儿拿了出来。

        折的可真丑。她想。但还是怀着好奇心打开了这封信。

        看到陈默一笔一画留在信纸上的文字，少女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些许笑容，仿佛春起时破冰后露出的待发新芽，少女的心在淡淡的欢喜中被触动，她想起了陈默的样子，但也只是想起了他。

        能被人喜欢是一种幸福的感觉，叶霜觉得自己似乎置身于一场春风中，她在心里偷偷欢喜着，不觉间，脸上已经发烫。

        “我愿与你一起携手走过校园的林荫路，共赴夕阳。”

        看完最后一句话，她悄悄的合上了信纸，淡淡的香味在她心中弥漫，脸上的笑容更盛了些，褪去平日里冷若寒霜的外衣，叶霜此时看起来充满了少女的懵懂和纯稚。

        她从桌上放着的笔记本里拿出两张信纸，仰起头想了想，开始写给陈默的回信。

        一个喜欢你的人被拒绝在青春的日子里是一件何其残忍的事，可是如果你也有了喜欢的人呢？

        那时候的喜欢，很是单纯，像是那些日子里飘过我们头顶的云一样，在蓝天下泛着纯洁。

        写好回信，叶霜将两页信纸很自然的折了起来，她没有像陈默那样用心的折成小船儿的形状，而是将信纸对折再对折，很普通的形状。

        一封情书对于青春期的少女来说，似乎并不意味着什么，却在情窦初开的她们心中悄悄埋下了一颗种子。

        将信夹在书中后，叶霜轻轻的叹了口气，拉开书桌的抽屉，拿出了一个精美的笔记本，她默默翻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照片。

        她看着照片，先是微微笑着，却不知不觉间眼睛已湿润。

        照片上的人穿着一身的迷彩服，手里举着枪，看着很是阳光帅气。

        那是叶霜喜欢的人，从初中毕业后直接去当兵了，他们互相喜欢着对方，曾在分别的那一刻许下了相守的誓言。

        如潮的思念将她深深包裹，叶霜脸上的霜化了，连心也似乎变得柔软了。

        好想你！好想你！

        她在心中默念着，虽然想念一个人很是痛苦，却也夹杂着淡淡的甜蜜。

        少女的心思总是那样简单，那时候，一句我等你，我们坚信是一辈子。

        “唉！这个给你。”

        还没等齐华反应过来，他的课桌上已经多了封信，上面赫然写着‘给陈默’三个字。等他抬起头时，看到叶霜的身影已经走远了。

        齐华看着她的身影，又看了看桌上放着的信，似乎心底有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他收好信，又向叶霜看了一眼，眼眸中闪烁的波动渐渐平息。

        放学的铃声在深秋的凉意中悠扬响起，伴随着几声欢呼，校园里又沸腾了起来，他们像是解脱了般，结束了一天枯燥乏味的学习。

        杜皓被晚自习上的数学题搞的晕头转向，甚至于没有听到放学的铃声。

        “杜皓，放学了还不走吗？”陈默拍了拍杜皓的肩膀。

        杜皓回过头，看到教室里的同学们都在收拾书包，这才想起已经放学了。“我还有道题没做完，做完就走。”

        “哦，那你先忙，那个演讲比赛准备的怎样了？”

        杜皓看了眼陈默，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我选了首海子的诗，《面朝大海，春暖花开》，这几天正练着。”

        “海子的诗？”陈默脸上充满了惊讶，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他似乎想起了一个人，“你喜欢海子的诗吗？”他问。

        杜皓想了一会儿，“谈不上喜欢，但是每次读海子的诗我似乎都会从那些美好的诗句中感受到淡淡的悲情，读他的诗，很温暖。”他顿了顿，“只是好可惜呀。”

        陈默叹了口气说：“是啊，好可惜。”他又想起了那个人，喜欢海子的人。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准备朗诵比赛，争取为咱班夺个好名次！”陈默拍了拍杜皓的肩膀。

        杜皓点了点头，“我尽力。”

        看着陈默走出教室，杜皓叹了口气，感觉到他今天有点奇怪，却也没多想什么，又一头扎进了数学题里。

        好久没有想起他了。陈默向前走着，刚才杜皓提到海子着实让他吃了一惊，因为曾经有一个朋友也喜欢海子，喜欢他的诗。

        如果他现在还在的话，也应该是和我一样走在南中的校园里吧。他又想起他的脸，很阳光，很天真，可是这一切都随着三年前的那场车祸破碎了。

        “我的梦想就是以后能去很多很多地方，看尽世间所有美好的风景！”

        陈默还记得当初他说这句话时脸上洋溢着的自信，连眼眸中也闪烁着精光，那时，他不过十二岁。

        张野，这个名字也许陈默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是他的发小，更是他第一个朋友。

        “小野，你看，有人和你一样喜欢海子呢。”陈默在心里默语，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云儿无声的飘过，秋风挟着冷意，似乎将一声叹息凝练在天边的山影间。

        “默哥，在这儿呢！”看到陈默从网吧门口走进来，齐华连声喊着。

        “快点，就等你了，咋这么长时间过来。”齐华拉开座椅，笑着说。

        陈默坐了下来，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眼，将书包放在一边。“没事，路上耽搁了。”他点开桌面上熟悉的游戏图标，进入了游戏。

        “咋样，五条命赌一把？”

        “十条吧，五条我怕你吃亏。”陈默笑了笑，心中勾起的阴云似乎消散了，蔑视的看了齐华一眼。

        齐华瞪了陈默一眼，“十条就十条，我害怕你不成。”

        一番激战下来，最终以齐华7:10告负，他有些不服气的嚷嚷着要再来一局，但最终还是输了。

        陈默一脸得意的看着他说：“咋样，我说你水平不行你还不信，这回服了吧？”

        “胜败乃兵家常事。”齐华白了他一眼，悄悄从书包中取出叶霜给陈默的回信，坏笑着说：“如果你肯请我吃一碗东街的米线，我就把这个给你。”

        陈默看了一眼齐华手上的粉色信纸，瞳孔突然睁大，环顾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问：“这是叶霜给我的信？”他显得紧张而急迫。

        齐华扯着笑看着他，点了点头。

        没等齐华反应过来，陈默就一把抢过了信。

        “陈黑犬，我好心给你送信，你这也太不够意思了吧。”齐华瞪了陈默一眼，有些生气的说。

        陈默小心翼翼的将信收好，匆匆下了机，临走时，拍了拍齐华的肩膀说：“有事我先走了，东街米线少不了你的。”

        齐华无奈，头也没回的说：“滚吧。”

        走出网吧的门，陈默长叹了口气，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般，那种对于美好的憧憬和紧张使他有些躁动不安，便迫不及待的向家里走去。

        那些岁月里，你是否也会这样因为收不到了一封特殊的信，而躁动不安呢？

        许多年后，我们会以为那是一场笑话，但那是我们青春留下的纯真。

        陈默在回家的路上走得很快，他甚至于街两旁的风景也无暇去关注，他低头走着，遇到认识的同学也没上去打招呼，只是匆匆穿过人群，径直向家里走去。他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牵动着一般，躁动着，喜悦着，还夹杂着几分不安和害怕。

        在回到家的那一刻，他终于像是解脱了般长叹了口气，悄悄关上房门，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来到书桌前。虽然隔着衣服，但他似乎感受到了‘那封信’的温度，藏在靠近心脏的位置有些发烫，有些不安，伴随着有力的心跳，将年少的情愫都沉浸在一种未知的喜悦中。

        那些年，只匆匆一眼，我们便记的深刻的人，便一定是喜欢的人。喜欢一个人很是简单，像是喜欢上一首歌一样，不知从何而始，却总是似曾相识。

        深秋的凉风从窗外袭来，将陈默手中拿着的信纸吹的轻轻摇曳。他将信纸悄悄凑到自己鼻下闻了闻，那上面有她的味道。淡淡的香味，像是一把青春的钥匙，将少年的心缓缓打开。她的身影又浮现在眼前，不过不再是冷若冰霜的模样，她微微笑着，脸上是两个浅浅的酒窝。陈默似乎沉醉了，他打开信，映入眼帘的是她娟秀的字体，令人赏心悦目。

        “…我相信你一定可以遇到那个愿意陪你一起看天边夕阳的女孩。陈默同学，谢谢你。秋天的落叶很美，不是吗？让我们珍惜此间的时光，好好学习，走出自己的道路。”

        “叶霜”

        陈默默然的放下信纸，他的手微微颤抖着，一种突如其来的失落感让他感到莫大的委屈。

        浮现在眼前的那道人影在夜风中变得透明，她的笑容成了他心中最后的留影，再去寻觅时，那身影早已远去。

        信纸上依然残留着她的味道，却在下一刻成了回忆，化为了青春里一道明媚的伤，并不痛，却足以留下一辈子。

        还记得你第一次喜欢的歌是什么名字吗？第一次喜欢的人便就如这首歌一样，或许早已忘记歌名，却在每一次听时，都会想起那个模糊泛黄的身影。

        陈默坐在书桌前发呆了很久，大脑中一片空白，直到窗外的凉风吹在他脸上他才回过神来。看了眼桌上的信，他竟在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片刻后，他觉得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场笑话，只不过是自作多情而已。

        可是至少自己走出了这一步，未曾尝试又何谈结果？

        他长叹了口气，微微一笑，将信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

        青春里，总有灰色，却像是旋律里那些低沉的音符一样，跳动起伏中才最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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