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有一场雪你可还记得（三）

杜皓站在广播室门口犹豫了很久也不敢去敲门，他多么希望门突然打开，可等了几分钟，门依旧未开。就这样和自己僵持着，有好几次都将手伸到了门边，可内心的紧张却突然将所有的勇气都吹散了。这样的时间过得很慢，安静的楼道间，他能够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痛恨这样的自己，终于在心中鼓足勇气后，敲响了门。

        “请进。”

        门里传来人声，杜皓听的清楚，是赵晗的声音。

        他长长的叹了口气，原本紧张的心终于放下了些，打开门走了进去。

        播音室的灯光显得暗沉，不大的房间摆了四、五张桌子，桌子上满是杜皓从未见过的播音器械。他好奇的看着这些东西，心里高兴自豪着，在窗户旁边找到了赵晗的身影。

        “您好！”他没向前再走，微笑着冲赵晗打招呼，至于怎样称呼她，他怎样也想不出。

        赵晗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了眼杜皓，“你来了，别傻站在那儿，先坐下。”她笑着，将身边的椅子向后挪了挪。

        杜皓坐下，看着桌子上摆放着的话筒和两台黑色的机器，不知接下来要干什么。

        “别拘束，以后这是你常来的地方，算上我和你，我们一共有五个人呢。我比你高两级，算是学姐，以后你就叫我晗姐吧。”赵晗语气平缓，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好的，谢谢晗姐！”

        杜皓终于不用为如何称呼赵晗而伤脑筋，他的心也稍微放松了些。

        接下来的半小时里，赵晗为杜皓详细讲解了各类机器的使用方法及操作要领。杜皓耐心的听着，再次看到话筒时，他的心已平静了许多。

        转眼便六点钟了，在开始广播前赵晗问杜皓：“怎么样？紧张吗？”

        杜皓点了点头，“有点。”此时他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正有力的跳动着。

        “别怕。每个人第一次都这样，当初我就是这样，都不敢开口，多亏了郭……”赵晗话音顿停，脸色突然阴沉。沉默了一会儿，她从嘴角掀起一丝微笑对杜皓说：“要相信自己。”

        杜皓点了点头。赵晗转过头时，他似乎看到了她眼中的泪水，不过他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感觉她身上多了些别的东西，带着淡淡的伤痛。

        钟静正趴在阳台上望着阴沉的天空出奇，忽然一阵寒风袭来，让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她将羽绒服裹得紧了些，再次抬起头时，看到空里已渐渐飘落下雪花，雪不大，一片一片的落下，在教室投射的灯光里不时闪烁，像是夜空下眨眼的繁星。

        她正望着雪花入神，校园广播的音乐适时响起，在流淌的乐音中，不知为何，她开始无缘由的悲伤起来。人的一生不也像雪花一样，匆匆落下，最终消失不见吗？她在心里想着，感叹着自己的卑微，悄悄仰起头，不让泪水从眼眶中流出来。

        “同学们，大家好！我是校广播站新任广播员杜皓，希望各位同学以后能喜欢我的声音。不知不觉间，日子已从秋到冬，2007年入冬后的第一场雪悄然落下，你是否听到了雪落下的声音？在上学的路上留下了前行的脚印？时光总是这样在不经意间流逝，接下来，让我们来欣赏一篇关于雪的文章。”

        “大家快出来听！我们班杜皓开始广播了！”

        钟静沉浸在杜皓如阳光般温暖的声音中，恍惚间做了个梦，不知谁突然喊了声，才被幡然惊醒。

        “靠！这是杜皓的声音吗？也太酥了！”

        “怎么不是！他开学第一天上台做自我介绍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声音好听了。”陈默骄傲的说。

        “没发现啊，他还有这个本事。”

        “是啊，平日里都不怎么说话的。”

        ……

        同学们一边听着广播，一边七嘴八舌的讨论着杜皓。钟静匆匆瞥了一眼他们，又趴在阳台上，安静的听着广播。她心中方才徒有的悲伤早已被这如阳光般的声音通通晒干，此时眼前飞舞的雪花，仿若星河。

        “……不知不觉间，我已悄悄在雪地上留下了两串脚印。等我回头时，才发现此时的路途中，只剩下了我一人。那串脚印不知何时已踏上孤单的征程，我仿佛看到了时光的符号一个个都落进了这些脚印里，从此前直到未来。

        雪有大了些，寒风不时在耳旁嘶吼着，我微微笑了下，裹紧了衣服，继续向前走去。

        我是杜皓，冬日的雪下，天气也变冷了，记得保暖。愿这个冬日里，你每天都有温暖作伴，让我们明天再见。”

        半个小时的校园广播接近尾声，钟静抬起头望着天空，空里杜皓声音的余韵还在。她慵懒的将下巴枕在胳膊上，静静的听着余韵的回音。

        雪大了些，在安静的音乐里像跳动的小精灵一样翩翩起舞，也许是飞向未来，又或许一片一片的飞进了满怀心事的少女心里。

        “今天表现不错，但还是能感觉出有些紧张，不过第一次嘛，都这样。以后慢慢习惯了，就一切都好了。”临走时，赵晗拍了拍杜皓的肩膀说。

        从广播室回教室的路上，杜皓的心中紧裹着一团火热，夹杂着激动与成就感，第一次校园广播，虽然时间短暂，却足以让他长久回味，他似乎喜欢上了那种坐在话筒前的感觉，用声音去描绘着一切。

        雪花一片片的打在他的脸上，他微微抬起头，在黄昏的路灯下，仿佛看到了点点繁星，那是照进岁月里的一束光。

        回到教室后同学们都热情的和他打着招呼，他都报以微笑，那一刻他成了班里最瞩目的人物。

        杜皓本不是个喜欢被人注意的人，可同学们的热情令他心中得到了满足。他翻开练习册，嘴角微扬，心中获得了上高中以来第一次真正的放松。

        那时，我们不知日子的长短，却总有那么一刻，有一束光曾照进我们的青春里。

        从杜皓走进教室的那一刻起，钟静的目光便落在了他身上。他的头发上落着几片雪花，在灯光下闪着晶光，高大的身影映入眼帘，令她心中泛起涟漪。只匆匆一眼，她便很满足了，没敢再去看他，只是装作看书的样子，竖起耳朵听着他的话声，在心底里替他高兴，傻傻的笑着。

        “杜皓！”

        第三节晚自习铃声刚响时，突然有人叫住了他。

        他回过头，看到钟静正低着头匆匆走来，将一张纸条悄悄塞到了他手上后，小跑着回了教室。

        杜皓回到座位，疑惑的向钟静的方向看了看，用书挡着，将纸条打开。

        ‘放学能和我一起走吗？我找你有点事。钟静’

        看着纸条上的字，杜皓挠了挠头，心中的疑惑又加重了几分。

        学生们的喧闹声渐渐远去，在雪幕间变得空灵，汇成了一个个无忧无虑的音符。

        放学后，钟静早早便收拾了东西，站在阳台上等着杜皓。望着楼下匆匆的人影，她的心中有些忐忑不安，连呼吸也急促起来。

        她在心中酝酿着一种情绪，如今漫长的等待和守望后，她终于要去面对他了。她紧紧攥着双手，将心中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话语凝练成了勇气。

        “钟静。”

        杜皓的喊声令她心中颤抖了下，她连忙回过头，用一抹微笑掩饰住自己内心的紧张。

        “那我们走吧。”她看了他一眼，红着脸向楼梯口飞快走去，仿佛是个不知所措的孩子。

        看着她有些奇怪的样子，杜皓微微皱了下眉，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无奈的摇了摇头。

        校园里不时传来学生们的嬉闹声，片片雪花安静飘落，已在雪松上落下了厚厚一层，昏黄的灯光下，雪松的影子有些暗淡，像是睡着了般。

        钟静低头向前走着，她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心跳也不安分。杜皓在距离她三米远的地方跟着她，不时抬头看着灯光下飞舞的雪花。两人就这样向前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唯有脚下的雪‘吱吱’作响，雪地上一串脚印渐渐远去。

        快到校门口时，嘈杂的声音又多了起来。缓坡上，人流被分成了两队，一队沿着道边还未踩踏的落雪小心翼翼的走着，另一队人要少很多，沿着已经被滑的溜光的雪面，‘哧溜’一声向前滑行，还不时有人拍手叫好。

        看着他们欢喜的样子，杜皓停下了脚步。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的日子，那时孩子们最喜欢下雪了，打雪仗、滑雪、堆雪人，玩的不亦乐乎，日子也简单，充满了无忧无虑。

        “该我了，看我的！”

        男生向旁边的同伴喊了声，稳稳向缓坡下滑去，直到平地上才停下，他笑着向同伴们招手，催促着他们。

        “呜呼——”

        四五个人没有犹豫，却在滑行途中有两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一行人笑作一团。

        看着他们杜皓仿佛回到了那个遥远的午后，几个七八岁的孩子撞在了一起，虽然都揉着脑袋，可没人觉得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哄然大笑。

        “你看什么呢？”钟静好奇的看着杜皓，眼中闪烁着他的影子。

        “他们。”杜皓冲她笑了笑，“看着他们的样子，让我想起了童年。你说，我们是不是一群从未长大的孩子？”

        他的笑容很暖，钟静只和他对视了一眼，那种温暖便直达心底。她躲过他的眼神，目光望向远方某处，“如果我们从未长大该多好，这样也不会有离别，不会有不舍。”

        钟静的声音很轻，轻到让杜皓以为她在自言自语。他看着她的背影，对这个女孩的好奇与疑问再一次泛上心头，他感觉她和别的女生不一样。

        走下缓坡后，两人依旧沉默。杜皓猜想钟静可能有心事，没有冒然去问她。钟静却是出于内心深处的卑微，不敢和他说话。

        快到岔路口时杜皓停了下来，钟静转过身，眼睛中的水雾在路灯下闪着晶光。“你能送我回家吗？”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目光中满是温柔和乞求。

        “没问题，走吧。”杜皓匆匆走上前，没有再说什么，和她并肩走着。

        雪夜的风透着微凉，轻轻吹拂在两人之间，街灯映着夜色将一高一矮的身影悄悄拉长，最终没入泛着暗白的雪地上。

        钟静走得很慢，可是一条路总有走到尽头的时候。快到家门口时，她将杜皓拉到了一棵树下，“我…我们能做朋友吗？”她有些紧张的问，眼睛看着杜皓，再也移不开了。

        “可以啊。”杜皓爽快的答应，“咱班我和你认识的最早，还坐过同桌，我们本来就是朋友啊。”

        听到他的话，她笑了，眼中浸着泪水，连他的身影也模糊了。“谢谢。那我以后有事可以找你吗？”

        “当然。只要我能帮你的，我一定做到。”

        “那…那我以后可以对你说心里话吗？”

        杜皓看着钟静，眸间如水。

        雪花透过灯光从枯树枝上缓缓落下，穿过两人之间，无声的闪烁着。

        “谢谢你能信任我。”他的脸上青春飞扬，“如果以后有什么心事就给我说吧。”

        钟静点了点头。

        “毕竟，我们还是一群未曾长大的孩子。”他的话淡然如云。

        “是啊，我们还是一群孩子。”

        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笑了。

        那一刻，似乎风停了，雪也停了。钟静的眼中，日子与希望再一次明亮起来，仿如清晨的太阳，正从地平线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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