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 灵异事件
燕京电影学院早年因为政治不正确，不受上面待见，曾几次被迫迁改校址。
等到改革开放重回原址时，大片土地分割殆尽，只剩下个群楼林立间的夹缝容身，在校园里逛一圈，从东到西用不上十分钟。
因此，为了适应这袖珍的环境，学校起了一幢十二层的综合教学楼，将所有学院扎堆塞进去。
学校这种地方，似乎总是灵异传闻的最佳温床，电影学院更是不能免俗。
相传教学楼施工时，曾有个摄影学院的老师被吊车坠落的施工材料砸死。
这件事当时动静挺大，因为赔偿问题，校方，施工方和死者亲属还闹上了法庭，最后是以和解的方式不了了之。
教学楼八层恰好是摄影学院，走廊里的声控灯经常无人自亮，于是就有传闻说，这是那位摄影学院的老师回来给同学们上课了。
传闻在经年累月的添油加醋中，被完善得有模有样，以至于胆小的同学轻易不敢去八楼，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学校排课也很少用到教学楼八层的教室。
言尘刚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他在校门口碰到了多日不见的曾志成，曾志成正从一辆价格不菲的白色轿车上下来。
坐在驾驶位的看上去是个年轻的男人，言尘隐约觉得那人的侧影有点眼熟，却被反光玻璃遮住视线，看不清楚。
“言尘，可算见到你了！周老师找你，你有时间去一下他办公室吧。”
“周老师？什么时候的事？”
“两天了吧，说是一直联系不上你，星期一我去上她的选修课，她知道我和你一个寝室，就让我告诉你一声。”
曾志成眼角眉梢洋溢着轻快，似乎有什么好事，和言尘说话的时候，还笑着向那白色轿车里的人挥手告别。
“行，谢谢了。”言尘一边往教学楼走一边拿出手机，果然看到了周月容给他发的微信。
还有几个未接电话，因为他这两天没怎么注意手机，竟然错过了。
周月容是摄影系的副教授，搞关系的能力比讲课的能力强。
为了言尘能够顺利入学，言济仁通过一个生意上的朋友搭上她的线，给她正在拍摄的一部艺术电影投了不少钱。
她也投桃报李，帮忙联系上学校里说得上话的人，不仅在言尘的体检表上动了手脚，还想办法免了他每学期的体育测试。
平时在学校里，周月容不会刻意和言尘走得很近，但如果碰巧遇见了，也会象征性地关心问候几句。
言尘尚且沉浸在秦夫人那封信的触痛里，后来又被那突兀没有后文的声音吓到，极度透支的大脑再也分不出空隙给不相关的人和事。
因此他去周月容办公室的途中，有点心不在焉，丝毫没有意识到，这还是三年来周老师第一次主动找他。
“老师对不起，我没有看到您给我发的消息，这两天我家里……”言尘敲开摄影系教师办公室的门，刚好只有周月容一个人在。
“老师听说了，没事，先进来坐。”周月容看起来四十岁左右，齐肩的头发带一点自来卷，虽然是单眼皮小眼睛，但眼睛藏在黑框眼镜后，有种小而聚焦的精明。
她对言尘的态度相当温和，还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放在面前，“你也要节哀顺变，本来身体就不好，可不能让自己病倒了。”
言尘知道周月容叫他来不可能只是要宽慰他，乖乖地接过水杯，等着她后面的话。
果然，周月容客套几句，便道明了真实意图:“其实今天叫你过来，老师是想问问电影投资的事。”
电影学院的老师也分派系，有主攻电视剧的，也有专注电影的。
其中搞电影的人又分为两拨，一拨是走院线赚钱的，还有一拨是独立制作人为主，专门搞艺术电影的。
他们不图票房收益，只瞄准了世界各国大小电影节奖项。
周月容就是属于后面一类，她现在这部艺术片计划了很多年，可惜一直拉不到投资。
毕竟现在资本都是围着商业电影转，大老板们很少有兴趣投资艺术片，还是从三年前言尘他爸注资，周月容的这个项目才开始启动。
“前一段时间你父亲的公司周转不灵，说好的后续资金一直没有到位，老师也没有催，自己向朋友借了一些钱，不过听说最近你父亲的公司境况好转，也是多亏了秦夫人的保险金……”
言尘猛地抬起头，险些打翻手中水杯，“什么保险金？”
周月容有些意外，“啊？原来你还不知道吗？”
“我，我不太管父亲公司的事，所以不太清楚。”言尘掩饰地喝了一口水，却遮不住脸上那瞬间血色尽褪的苍白。
“这已经不是秘密，秦夫人生前在一家境外保险公司投保了一份五千万美元的人身保险，受益人是你父亲。这笔钱倒是很及时地解决了言氏前一段时间的资金问题。”
周月容说到这里，忽然想到了前一阵圈子里传得沸沸扬扬的八卦，甚至有人怀疑言济仁是为了保险金，将发妻谋杀。
毕竟言家那点上不得台面的事如今已经公开，发妻尸骨未寒，就让外面养的登堂入室，这种事也只有言济仁这种暴发户能干出来。
不过周月容和一些与言济仁打过交道的人，却不认为他能做出这样的事。
毕竟如果言济仁有这样的胆识和气魄，就不会在有老泰山保驾护航的情况下，还只是个不上不下的小小房地产商。
“既然你父亲的公司现在已经没问题了，老师想问一问，什么时候投资尾款能到账？这几天一直联系不上你父亲，你回家见了他，帮老师问一问。”
言尘最后是被周月容和颜悦色地送出办公室的，他勉强走出几步，忽然神经质地放下背包，从里面拿出那份刚从银行保险箱里取出的保险合同。
他翻到投保额那一页。
刚好是五千万美元。
言尘又以为是自己记错了，飞快地将合同翻到最后受益人那一页。
写的是自己的名字，是言尘，不是言济仁。
言尘双手发颤，拿出手机拨通了这家保险公司在中国办事处的电话。
现在是下班时间，电话接通后直接转到了自动语音。
言尘按着提示，输入了手中这份保险合同的单号，选择了查询状态。
查为空号。
言尘又试了两遍，冰冷的电子女音一遍一遍给出相同的答案:查为空号。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这份保险合同是假的？是那个身份古怪的方律师在骗他？
可是母亲留下的亲笔信不会有错。
那么，在什么情况下，一个女人在明知丈夫出轨，而且还有私生子的情况下，将自己高额人身保险的受益人定为丈夫？
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一种可能，即便再匪夷所思，也是唯一的真相。
这是无数推理小说和电影里的经典台词，然而此时此刻，却好像一根捅进言尘胃里的搅拌器，将怀疑，惊慌，不可置信等一切纷杂情绪翻搅成一团，令人几欲作呕。
言尘冲进洗手间，无法控制那种生理性的反胃，抱着洗手盆吐了起来。因为一天没顾上吃饭，他其实并没有吐出什么东西，从一开始的酸水，到后面只剩下干呕。
外面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是周月容锁上了办公室的门，又步履匆匆地离去，她并没有注意到洗手间里的言尘，
等他走远，进了电梯，整个教学楼八层静悄悄的，再也没有一点点动静。
走廊里的声控灯逐一熄灭，只余下空荡荡的沉寂。
言尘需要扶着洗手盆才能站稳，他打开水龙头洗了一把脸。
昏暗的洗手间里，只有窗外灯火透进来的微光。
就在这时，洗手间门外忽然射进来亮光，言尘通过镜子看见，走廊里的声控灯正在一盏一盏地亮起来。
由远及近，仿佛有个看不见的人，正在缓缓向洗手间走过来。
言尘想起了那个有关教学楼八层的传说，想往后退，却发现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声控灯终于亮到了洗手间门口，然后停住了。
言尘几乎吓得魂飞魄散，可是镜子里的自己，却缓缓地勾起唇角，慢条斯理站直身，然后用一种近乎悠闲的姿态，整理了一下弄乱的衣服。
“哦，原来你还是害怕鬼神的。”
言尘没有说话，可是他的嘴唇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用他的声音，却用他从未有过的轻慢语气。
“那么，你也害怕我吗？”
言尘好像被封印在一块巨大的玻璃窗后，他什么都能感知，却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用手撑住镜面，缓缓迫近，凝视着镜中那双仿佛不再属于他的，带着戏谑笑意的眼睛。
“既然那么害怕，怎么不把那茶水喝下去？是担心我这缕可怜的残魂再也没法转世投胎，还是贪恋我在你身上时那种不被病痛困扰的轻松自在？让我想想，究竟是哪一种？”
“言尘”声音轻似耳语，微侧着头，用食指轻敲太阳穴，似乎陷于严肃的沉思。
走廊里的声控灯又开始明明灭灭，有意在这沉默的间隙里找寻存在感。
“言尘”眉头微皱，向洗手间外漫不经心瞥了一眼。
“普通人死后是没办法变成鬼魂的，顶多只是残存些五行能量。”
说完，他随意地一挥手，像是拂去一层毫不起眼的灰尘，走廊里明灭不停的声控灯瞬间全部熄灭，恢复了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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