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1 试镜
“言尘？”他扬了扬眉，顺便翻了下桌上一叠文件，文件最上面一页赫然就是言尘的简历，还贴着一张他的一寸照片。
言尘有些意外，去年学校要求假期实习，他象征性地往不少影视公司投过简历，不记得自己曾经把简历投给过大唐传媒。
“徐导应该和你说了吧，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李楠，虽然以前没有带过艺人，但只要你签到大唐，我保证给你最好的资源。”
李楠说着将一份合同递给言尘，“你先看一看我们拟定的签约条件，我相信不会让你失望。”
言尘在李楠对面坐下来，接过合同大致扫了一眼。
两年的合约，五五分成，还有自主的资源选择权，不得不说，这条件对于一个新人来说实在是太宽松了。
不过相比于这份签约合同，更让言尘觉得心生疑惑的，是李楠本人。
根据林碧英的描述，大唐传媒老板的侄子应该是个声色犬马的花花公子。
可是此时在言尘对面坐着的年轻男人，梳着未经染烫的清爽短发，身上西装熨烫得一丝不苟，眼神清明而有穿透力，像美国top10商学院出来的财团继承人，与纨绔二字毫不沾边。
到底是对方套路太深，还是群众的眼睛瞎了？
“签约条件没有问题，但有一点我不是很明白，我是新人，为什么给我这么优待的条件？”言尘客气地问。
李楠将签字笔在指尖转了一圈，眼梢微挑，终于露出点风流的端倪，笑道:“你要相信自己的潜力，大唐从来不做亏本生意。”
联想林碧英对李楠的评价，言尘迟疑了，可就在这时，国师大人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签吧，他不敢对你怎样。”
“可我总觉得这大唐传媒有点古怪，真的没问题吗？”
“放心，有我在你还怕什么？想要迅速获取名利，只有在大唐传媒，你不想查明你母亲的死因了？”
似乎为了给言尘的选择在加上一块砝码，国师大人沉吟片刻，又说；“你还记得你母亲那份保险合同的公司么？”
言尘愣了愣，“先生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刚才你一路走进来时，与一个工作人员擦肩而过，我看到他抱着的文件袋上有那个保险公司的名字。”
言尘终究是签下了合同，处理完签约事项，李楠看了眼时间，“刚好，今天下午在产业园这边有个校园偶像剧的试镜，大唐和那边说好了要送个新人过去，就你了！”
李楠十分有经纪人的自觉，刚将人拿下，就已经开始准备给言尘跑通告了。
言尘却没反应过来，“嗯？今天么？”
李楠:“怎么，你今天有事？”
言尘摇头:“没有。”
“那还有什么疑问吗？”李楠打了个响指，会客室门外走进来一个梳着空气刘海的年轻女孩，李楠介绍:“这是白月华，公司派给你的私人助理。”
白月华长着一双很大的眼睛，她冲言尘有点认生似地小声道:“言老师，公司里大家都叫我小月亮，这样比较好记，您也可以这么叫我。”
“月华你带言尘去做个造型，半小时之后准备出发去试镜，对了，抄一份他的课程表给我。”
李楠有条不紊地交代这些的时候，手机响了，他给白月华丢了个眼神，示意她带言尘去忙，转而和电话另一头的人说话。
估计那边说话的人是李楠平日的狐朋狗友，他和对方说话时，语气神态完全是三百六十度反转，仿佛瞬间成了一个混不吝的阔少:“晚上哪儿啊，成，那我一定要到场啊，陈少的面子能不给么……”
白月华似乎是个新人，带言尘去化妆间这一路十分拘谨，大气都不敢喘，只有十几厘米的高跟鞋在走廊地板上敲出的声音。
言尘看了她一眼，问:“看你走路辛苦，是鞋子不合脚么？”
白月华看上去年纪很小，或许还没有言尘大，过于稚嫩的身体被强塞进套装高跟鞋里，有种小孩偷穿大人衣服的违和感。
“言老师您还是这公司第一个问我高跟鞋合不合脚的。”白月华笑起来，卸去了一身的诚惶诚恐，才显现出年轻人的跳脱。
“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嘛，以后咱们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言尘问:“既然穿着不舒服，为什么不穿平底鞋？或者换一双鞋？”
新出炉的蚂蚱妹子做了个鬼脸，“这是公司规定，必须穿十厘米以上的高跟鞋，我薪水不高，买不起太贵的，不是纯皮的鞋都磨脚。”
说着她又心虚地一笑，“我是第一次给人做助理，听他们说给大明星做助理会有很多外快赚，以后如果有什么不足的你告诉我，我肯定改进，好好给你做助理！”
言尘被这妹子的实诚逗笑，点头道:“那我以后也努力成为大明星，给你多发外快，买双小羊皮高跟鞋。”
白月华脸腾地红了，却目光灼灼地用力点头，“哎”了一声。
这妹子有点憨啊……
言尘对白月华好感爆升，快到化妆间时随口又问她:“李哥平时也是这个样子么？”
“啊？什么？”白月华茫然。
“没什么，只是今天第一次见李哥，和别人形容的不太一样……”
“您说李总啊！”白月华才反应过来言尘是在问李楠，想了想，也有点疑惑地说:“其实挺奇怪的，以前李总一直在公司挂名，他是老李总的侄子嘛，不太喜欢管事，全都丢给几个高层去做，”
“可是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好像突然对公司业务感兴趣了，而且还要亲自做经纪人带新人……”
因为言尘现在还是学生身份，而且底子好，不用过多地改造，大唐御用的造型师只是稍微给他打理了一下头发，然后挑了一身潮牌休闲装让他换上。
看着从试衣间走出来的言尘，白月华张着嘴巴呆了呆，饶是常年看惯俊男美女，对美色几乎免疫，她也不得不承认，她这新认的正主太好看了。
“怎么了？是不是有点别扭？”言尘低头打量，有点不适应。
“不不不，非常好！这样非常好，可以准备下去了！”白月华冲过来，将言尘想要换身衣服的打算掐死在摇篮里。
李楠等在车里，看到焕然一新的言尘，微微挑眉，却并未多做评价，只是歪头示意:“上车。”
白月华将一页纸递过来，上面写着一个简单的校园故事梗概，还有人物小传，言尘要去试镜的角色是里面的男三号，虽然戏份不多，但是人设很出彩。
细分起来，这部剧不算是单纯的校园偶像剧，里面掺杂了一些悬疑因素。
故事开场就是一桩发生在政法院校里的命案。
女一刑侦系的学生，男一和男二分别是专项组的刑警队长和犯罪心理学天才，而男三则是死者的男朋友，也是命案的重大嫌疑人。
之所以说这个人设出彩，是因为男三这个角色并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对双胞胎。
在学校就读的是弟弟，杀人凶手是哥哥。
言尘去面试这个角色，就意味着要一人分饰两角。
“这部剧的女一已经定了，是姜茶，公司直接参与投资，所以制片方愿意让我们往里塞新人。”
“网络剧要求不高，但是这次请的导演来头不小，对演员比较挑剔，如果你实力不行，过不了他那关，公司只能推其他新人了，知道么？”李楠叮嘱道。
言尘忙点头，“是，我会尽力。”
试镜现场也在产业园里，开车不过三五分钟，虽然是网络剧，但因为制作班底好，请的女主名气大，又打着校园悬疑精品剧的噱头，来面试的人还是不少。
言尘被李楠带着往试镜大楼里走，出乎意料，却碰到了一个熟人。
“言尘？你怎么来了？”曾志成惊讶地看着言尘，往他手中的报名表扫了一眼，“你来面试哪个……”这话问了一半，他脸色就变了。
言尘这时也看到了他那张报名表上填写的人物角色:江诗信。
正是男三的名字。
他们两个撞角色了。
“你也是来面试这个角色啊。”曾志成不自然地笑了笑，看到跟在言尘身后的白月华，有些意外，“签约了经纪公司？”
“嗯，刚签。”言尘点头。
曾志成正想问签的哪家公司，李楠这时走过来，拍了拍言尘的肩，“这里人太多，你跟我来。”
曾志成在看到李楠的一瞬，好像忽然被人抽干了身上的血，从头到脚褪去颜色。
他怔怔地看着李楠，嘴唇动了动，似是想开口说什么，可是李楠却好像完全没有看到他一样，径自带着言尘离开了，连个眼神都没能施舍给他。
“李少……”曾志成看着李楠的背影，意识到自己真的是彻底被对方无视。
他露出一个阴郁的笑容，自言自语道:“还真是当完全不认识呢……原来大唐签的新人是言尘，倒要看看你这次玩多久才腻……”
因为大唐是投资人之一，和其他经纪公司待遇自然不一样，李楠领着言尘直接去了专门的休息室，“现在男三已经试了十个人，你找一下感觉，想想如何表现出双生子的性格迥异，我和导演打声招呼你就可以进去了。”
说完又回头吩咐白月华，“你就在休息室门外守着，不要打扰他。”
“明白！”白月华忙跑出休息室，满身干劲地充当起言尘的门神。
“李哥费心。”言尘对李楠感谢道。
李楠也不废话，离开休息室去找导演给言尘安排试镜。
言尘忍了一路，终于找到和国师大人交流的机会，在脑内轻声唤:“先生？先生？”
然而叫了好几次也没有回应，言尘以为鬼魂和人类一样，也需要休息，也许现在正窝在他身上打盹，便不再出声。
他其实很想和先生倾诉自己现在的疑惑。
从目前相处来看，这位小李总堪称一个合格的经纪人，思维敏锐清晰，做事有条不紊，性格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言尘实在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在圈子里被传成一个不学无术的败类。
接下来二十几分钟时间，言尘在休息室里认真揣摩男三江诗信的人物角色。
根据故事设定，江诗信是个典型的高富帅，家中经商，品学兼优，从小到大都是校园里的风云人物。
然而鲜少有人知道，江诗信其实本来有个双胞胎哥哥，兄弟两人亲密无间地共同成长，直到七岁那年，共生的命运被强行撕裂，从此沿着截然不同的轨迹运行。
江诗信幼年时家境一度非常贫穷，父母都是小县城的工人，九十年代赶上下岗潮双双失业。
上有尿毒症奶奶需要供养，下有两个儿子等着吃饭上学，江家夫妇走投无路，决定将其中一个儿子送养给亲戚。
一切就像那个童话故事里写的，小哥哥和小弟弟半夜听见继母和父亲说要把他们丢到深山里，江诗信的哥哥为了保护弟弟，在抓阄时做了手脚，让江诗信成为留在父母身边的孩子。
哥哥被送给富裕的亲戚，似乎并没有如何悲惨，然而不幸的是，他仅仅在半年后就被人贩拐走，辗转卖去了东南亚地下组织，被当成杀手培养起来。
江诗书的整个青少年时代几乎是在炼狱中度过，扭曲的环境造就扭曲的人性，他早已忘记初衷，对弟弟恨之入骨，
获得自由身之后，对江诗信展开疯狂的报复，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杀掉，最后再用完美的证据链将杀人的罪名栽给他……
言尘心里感叹这电视剧的编剧洒了一手好狗血，更加明白，李楠给他接下这个角色可谓用心良苦。
这兄弟相爱相杀的戏码，演好了一定非常圈粉，而且这种冲突性大戏剧性强的情节，对演员的演技要求不是太高，只要够得上及格线，往往就能达到预期之上的成片效果，非常适合他这样的新人。
休息室同一楼层的试镜现场。
导演周凤清眉头拧紧得能夹断苍蝇腿，已经到了暴走的边缘。
一个试镜演员退出去之后，周凤清将手中的打分笔一丢，差点直接掀桌。
“现在这些小年轻都什么玩意，也好意思自称演员么？！除了瞪眼就是挤眉，学校里都怎么学的！”
周凤清五十多岁年纪，穿着皱巴巴的破布衫，半长不长的花白头发，外加一把配套的花白短胡茬，将邋遢二字演绎到极致。
然而周导生活上不修边幅，专业能力绝对过硬，以前在某国营电影厂任职期间，导出无数脍炙人口的精品剧，玩的是大制作，用的是老戏骨。
如今给老朋友自己开的影视公司帮忙，这才勉强接下这部赶时髦的网络剧。
副导见周老虎发威，赶忙安抚:“周导您别急，好的在后头，这不是才试了一半……”
“还搞什么试镜？有什么意义？不就是走个形式么！你直接告诉那些投资人，想把谁塞进来，报个名单，咱也别在这里白费劲了。”
“那哪成啊，之前就说了，演员必须您周导把关才行。”制片人也笑呵呵地打着圆场，“前面那些都是小公司的，质量自然不尽如人意，后面这些才是正规公司的艺人，一定会选出合适的……”
周凤清知道自己也只能是发泄发泄，这试镜无论如何还得继续，十分心累地捏捏眉心，问:“刚才那个进来的是谁？”
制片人道:“那位是大唐的少东家，最近才开始自己带新人。”
周凤清撇嘴，心说得，又要塞进来一个败絮其中的花娃娃，只能捏着鼻子受，于是不耐烦摆了下手，“行了行了，让人进来吧。”
这是言尘第一次正规试镜，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尤其得知里面坐着的那位是圈内有名的大炮筒周凤清导演。
“先生？”言尘进门前又试探地叫了一声。
这回国师大人并没有彻底将言尘当空气，懒洋洋地发了个气音:“嗯？”
听见先生的声音，言尘心安了不少，“我要去试镜了。”
国师大人哦了一声，好像真的是刚睡醒，有点起床气地说:“试就试呗，跟我说什么。”
言尘哭笑不得:“嗯，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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