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Chapter1

“哈…哈…”远处传来少年慌乱的脚步声，同时伴随着的还有粗重的喘息声。

        少年眼神空洞，慌不择路，像个没头苍蝇一般奋力地跑着。不停歇的脚步声在空旷的隧道里有规律地响着，显得悠长而诡谲。

        在这看不到尽头的空间里，少年不知疲倦地奔跑着，仿佛下一秒他就会消失在世界的尽头。直到，他看到了光亮。

        他向着光亮处跑去，慢慢地却在出口停下了脚步。

        “凛，凛…”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充斥在他的耳中，他几乎要崩溃。

        是谁？到底是谁的声音？

        少年注视着前方，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女子，仅仅只是一个背影，便足以倾倒众生。

        女子背对着少年，漆黑的长发高高挽起，露出白皙的脖颈，宽大的和服一直垂到脚踝，将她完完全全地包裹住。她站在光亮处，将所有的光挡在身后，只露出星星点点的斑驳。

        她微微侧过脸，露出涂得鲜红的唇。

        等到世界重新归于平静，女子终于转过身来。

        那一瞬间，风起云涌，百花凋零。

        “我喜欢你。”伴随着的是涔涔铃音。

        叶琛已经连续很多天都在重复这个梦境了，梦境中的女子美丽又神秘，可无论他在梦中看到女子的脸有多么真切，当天边亮起，他睁开双眸，脑中便只剩下她深深的轮廓以及模糊不清的面容，还有那仿佛跨越了千年的悲戚。

        “我喜欢你。”

        叶琛头痛欲裂，越是去回想，记忆就越是模糊。只要回忆起她的背影，又或是那穿越时间的哀怨，他的心也会跟着抽痛几分。那莫名的熟悉感，就像是相爱了数年的恋人，却突然失去了对方的下落。

        我要怎样才能见到你？我要怎样才能回忆起逝去的光景？我想要再次见到你，回应你的期待。我想要告诉你。

        “我也喜欢你。”

        在手机不厌其烦地响到第三声时，叶琛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天边橘红色的光刚刚亮起，像极了橘子汽水的颜色。

        “十三区发生爆炸。”电话那边传来一道年轻的女声。

        叶琛盯着天花板久久出神，而后道：“我马上到。”他的声音里还透着刚刚睡醒后的沙哑。

        浓重的烟雾弥漫在整个十三区，呛得人喘不上气，地上还残留着火光点点，叶琛掏出白色方巾遮住口鼻走向警戒线。

        “叶队。”警卫员见到他，恭敬地问好。

        叶琛点点头向里面走去。

        一个表情严肃的女子在看到叶琛后，急忙走上前：“老大，这次爆炸发生在凌晨两点，地点是十三区的地标——塔纳托斯博物馆，目击者是一路过的醉汉。”

        塔纳托斯博物馆是十三区的标志性建筑物，它建造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里面的藏品来自不同的国度与种族，凡是到十三区的游客第一时间必定去参观它。

        叶琛对艺术向来不感兴趣，这还是他任职以来第一次听说这家博物馆。他不可见地皱皱眉，喃喃道：“塔纳托斯？古希腊神话中的死神？”为什么要取一个这么不吉利的名字。

        叶琛又顿了顿道：“伤亡？”

        女子开口：“一人死亡，死者是卡拉尔切克夫，这家博物馆的馆长。值得怀疑的是，这位卡拉尔切克夫馆长是上个礼拜才来到十三区的。”

        闻言，叶琛低头思索了一下：“尹璇，封锁消息，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

        尹璇会意地点点头。

        “那是目击者吗？”叶琛目光看向远处一个已经清醒了大半，但仍旧带着满身的浓重酒气的男人。

        “是的，”尹璇手捧着笔录资料说道，“李立强，男，36岁，曾任职一家中型企业的员工，最近经历裁员，失去了工作，这也是他买醉的原因。”

        叶琛上前两步，停在李立强身边，弯下腰询问坐在地上的男人：“你好，我是这件案子的负责人，关于这次的案件有些事需要向您询问，希望您可以积极配合。”

        闻言男人抬眼看了看叶琛，却在看清楚叶琛的样貌后双眼放出光芒，酒也算彻底醒了。他声音激动地说道：“我知道你，你是叶队长，你上过电视！”

        叶琛面色冷峻地道：“我是sid的队长叶琛，现在可以详细和我说一说当时的情况吗？”

        sid全称specialinvestigationdepartment，特别侦查处，是赤水成立的一个特别部门，专门负责各种与魔女教有关的特殊案件。由队长叶琛，副队长陈晨，队员林轻、尹璇组成。

        “哦哦哦！”男人一拍脑袋，顺势坐直了些，“昨天晚上我心情不好就去喝酒，一直喝到了凌晨，就在附近的九点钟俱乐部。当时我走到这里，突然它就爆炸了，真的是特别突然！要不是我反应快，估计现在就是两具尸体了！”

        男人情绪激动，看得出来这次的爆炸给他造成了很深的影响。

        “还把我的手表给摔坏了，你看。”他说着，还觉得很可惜，指着自己的手表给叶琛看，他的手表表面被摔得产生了裂缝，时间停在了凌晨两点。

        可以确定，爆炸就发生在凌晨两点。

        “那当时你有没有注意到其他反常的事情？”叶琛继续问道。

        男人摇了摇头。

        “哪怕是一个小细节，只要你觉得不对劲，都可以告诉我。”叶琛不死心地问道。

        男人揉了揉脑袋，低着头仔细想了想，突然道：“对了，爆炸之前我看到了一个黑影从里面出来，现在想想，说不定和爆炸有点关系。”

        “那你有没有看清楚那个人的长相？”

        “没有，”男人肯定地摇摇头，“他裹得特别严实，一根头发丝都没露出来。”

        叶琛自知问不出什么，便向男人道了声谢，派人将他送了回去。

        “去案发现场看一下。”

        叶琛径直向里走去，尹璇紧跟着在身后。

        “老大，有发现！”蹲在地上的林轻说道。

        叶琛一走进去，就听到了汇报声，他几步走上前，看到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张扑克牌，即使是这场大火也没有让它沾上一丝污垢。这张扑克牌上面画着一朵绮丽的黑色曼陀罗，最外面的花瓣微微张开，一滴滴血正在向下流淌。

        扑克牌的最下面写着“lawless”。

        黑色曼陀罗的花语是不可预知的黑暗、死亡和颠沛流离的爱。

        叶琛拿起地上的扑克牌：“lawless千泽？”

        “没错，”一旁一个不怎么起眼的警官说道，“昨天受害人收到了千泽寄来的信，信中表明他会在今天的凌晨一点到两点之间，来取走下个礼拜即将拍卖的辛德瑞拉的眼泪。经鉴查科检查发现，馆中一片狼藉，但是除了辛德瑞拉的眼泪，其他任何藏宝都安然无恙。”

        “一点到两点，倒是与案发时间吻合。”林轻站起身，摸了摸下巴。

        “不，千泽应该并不是凶手。”顺着声音的方向，说话的依旧是那个默默无闻的警官，“昨天千泽寄信这件事，除了受害人，馆中的其他工作人员都知道，换句话说，所有人都知道千泽会在这个时间来取走辛德瑞拉的眼泪。刚刚法医送来尸检报告，受害人并不是被烧死的而是被勒死的，并且他死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反抗的举动，而是顺从地让凶手勒死了自己。”

        叶琛笑笑：“所以你的意思是，受害人和凶手认识？”

        “是的叶队，”警官继续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是受害人非常熟悉的人杀害了他，并且嫁祸给了千泽。”

        叶琛抬眼，目光深邃地打量着这个警官。他穿着最普通的警服，衣服甚至有些大，显得整个人十分瘦小，他的帽沿压得极低，叶琛只看得到他的嘴。

        尹璇蹙眉道：“而且这个千泽在过去的几百年中只偷盗珍宝，不曾害过人命。”

        “几百年？”林轻惊呼道。

        “对，”尹璇点头，“相传千泽不是人，而是妖。”

        突兀的掌声在安静的空间里响起，所有人都看向鼓掌的叶琛。

        叶琛不为所动：“说得很好，可是缺少证据。”

        小警官听到这里不禁语塞，他刚刚侃侃而谈的确实只是自己的分析，并没有任何一项证据可以佐证，尸检报告只能证明受害人并非死于爆炸。

        叶琛看他低下了头，又说道：“sid只负责和魔女教有关的案件，可这似乎看起来只是一场普通的爆炸案，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这话，小警官果然沉思了起来，片刻后摇了摇头。

        “这里的损毁程度不是普通的火焰可以造成的，即使是鉴查科的同事也无法检测出来。因为这是魔女教的魔力造成的，这里到处充斥着魔女教的气息。”叶琛说着捡起地上一块被烧毁的纸片展示给大家看，那纸片在接触到叶琛的体温后，便立刻化为火红色的灰烬。

        小警官看后大为惊叹，退后两步道：“叶队长，是我唐突了。”

        叶琛摆摆手：“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已经比这里很多人要强了。”他说完，目光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

        林轻和尹璇表示自己有被伤害到。

        “不过，”尹璇又说道，“这几百年，千泽一直都只在赤练河畔的井玄、水焱一带活动，这次却不远万里跑到这里，不觉得很奇怪吗？”

        “所以这起案子就要从辛德瑞拉的眼泪查起，如果能找到千泽问问当时的情况就好了。”林轻和尹璇一起抬头望向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小警官。

        “说得没错，”叶琛轻笑，“林轻，去查辛德瑞拉的眼泪最初来历和上一任的主人，尹璇去查卡拉尔切克夫的社会关系以及这家博物馆的历史背景。还有，”叶琛抬头，望向那个没有存在感的警官，“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站在角落里的小警官听到这话，立刻站得笔直，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报告叶队，我叫沈河，目前从属调查一科。”

        随着沈河的动作，叶琛终于看清了他藏在帽子下的面容，因为营养不良有些微微发黄的头发，过于苍白的面孔，和一双闪着光芒的漆黑眸子。

        “很好。”叶琛对尹璇说，“让陈晨去找冯局，沈河这个人，我们sid要了。没有意见吧，沈河？”这话听着像是在询问，其实叶琛完全没打算听取对方的意见。

        沈河有些吃惊，甚至说话都有些结巴：“没…没有，能来sid是…是我毕生的梦想！”

        叶琛点点头，转身离开。

        “各自行动吧，沈河跟我走。”

        叶琛关上车门，打开手刹，随口问道一旁的沈河：“为什么加入赤水？”

        沈河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问题，淡淡道：“我的父母和姐姐都是被魔女教杀害的。”

        叶琛看了他一眼，只是随口的无心之问，没想到会牵出如此沉痛的话题。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他的脸庞似乎还有些稚嫩，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坚韧，这样的坚韧，他的眼中也曾存在过。

        沉默许久过后，叶琛又道：“不提这些了，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不是被千泽杀死的？”

        “我看到了，”沈河目光平静，像是在追忆往事，“有一个人站在馆长的面前，他戴着黑色的帽子，露出了一点金色的发丝，他似乎做了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做，然后馆长就死了。”

        叶琛心下觉得奇怪，面上却不动声色：“你说你看到了？所以你是目击者？”

        “不，不是这个意思…”沈河平静的面孔出现了一点焦急的神色，随即又妥协下来，“总之我就是看见了，他死前的画面。”

        叶琛咯噔了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是不是经常出现这种情况，看到一些已死之人在死之前发生的事？”

        “对！”沈河一副被说中的表情，他寻找了这么久，从来没有人能够理解他，“周围人都拿我当神经病，我甚至还因为这件事去看过医生，但是一直都没有治好。”

        “你这不是病，”叶琛拍了拍他的肩，神色凝重，“你有没有听说过灵魂窥视？这是一种可以透过死者的遗物或者尸体，看到死者生前发生了什么事的能力。”

        叶琛太震惊了，他只听说过灵魂窥视者，却从未在现实中见过，他觉得沈河生来就是要加入sid的。

        叶琛看着沈河的目光都带上了些许的欢喜：“沈河，你这不是病，而是一种天赋，特殊的能力。你的这种能力，不仅仅是对sid，甚至是赤水都有着重大的意义。”

        沈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叶琛很快平复好心情，继续说：“上个礼拜，十一区传来消息，魔女教的大祭司叛逃了，而他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十三区。魔女教的四大护法之一，被喻为毒龙的波罗贝尔，那个喜欢杀人的疯子，竟然亲自来十三区追杀他。”

        “所以？”沈河嘴唇都跟着颤抖。

        “如果不出我所料的话，卡拉尔切克夫就是魔女教叛逃的大祭司，他的尸体要是没有被烧得这么彻底的话，我们应该可以在他的后颈处发现魔女教的纹身——烈日纹焰，而杀死他的人，想必就是波罗贝尔。”叶琛转头看向他，“你刚刚在案发现场的推论说得很好，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他没有挣扎就被杀死，不是因为他被熟人毫无防备地杀死，而是因为那种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恐惧与臣服，使他动弹不得。他眼睁睁看着波罗贝尔朝他走来，却无法逃离。这就是魔女教的可怕之处，在意念上让你的灵魂无法逃离，奉献给魔女。”

        沈河呆若木鸡，有些没缓过来。

        叶琛一边开车一边说道：“我对魔女教的清除计划不感兴趣，至于辛德瑞拉的眼泪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值得千泽千里迢迢地跑来取走这样东西，我们就亲自去问问他吧。”

        “我们要去井玄？”

        “嗯，而且这次魔女的复苏之地也在井玄，”叶琛的目光突然变得柔和起来，“我要找的人，也在那里。”

        叶琛眼中泛起涟漪，他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将目光收起。他还不知道的是，不久后的羁绊就像是巨石入海一般，掀起了千层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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