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无地自容

《小圆脸》

        零夏五度

        2022/6/25

        顾珵开车从学校出来，在枫杨路十字路口停下，等红绿灯。

        已经过了放学高峰期，枫杨路这条街还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凡。鸣笛声、自行车车铃声以及道路两旁的商贩与顾客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

        “不能再买了，就这样的奥特曼你都有一箱了，家里都快放不下了。”

        “不一样，这个是新出的。”

        “爷爷，你就再给我买一个嘛。”

        一老一小的对话声穿透车窗，顾珵朝旁边看了眼。

        男孩约摸上五六年级的年纪，个头不算高，小脸稚嫩，却已是一张祸害女孩子的脸。此时，正两手拉着面前年纪稍大的男人，一边晃一边撒娇：“爷爷，你就给我买一个嘛。”

        他爷爷可能被磨很久了，又经受不住孙子撒娇，叹了口气，无奈答应了：“那就买一个。不过还是提前说好，你回去给我藏好喽，要是让你叔叔看见了，他骂你我可不管。”

        男孩瞬间变脸，连连点头：“你放心，我还藏你屋床底下，叔叔又不会进去翻。”

        后面有鸣笛声，顾珵收回视线，朝前看了眼，已是绿灯，她发动车子过了十字路口，又走了几分钟，拐弯到了一家汽修店，在门前停下。

        顾珵一下车，就有店员迎上来：“洗车吗？还是？”

        “洗车。”

        她边说边朝店内望了眼，微微失落。

        他不在店里。

        “好，那七点以后过来取吧。”

        顾珵点了点头，把车钥匙交给店员，先回家了。

        刚七点。

        程挚从后院往前面门店走。

        才六月初，安京气温直逼40度，程挚穿了件无袖t恤，胳膊上结实有力的肌肉直晃人眼，随着走动，两边臂膀上的纹身也慢慢显露——

        那是占据整个臂膀的虎头，灰青色虎头纹的惟妙惟肖。表情严肃，不怒自威，目光锐利，直逼人心，让人不敢多看。

        与身体主人的那张脸如出一辙。

        程挚一米九，本就惹人注目令人望而止步的体格上，是一张帅气扑面而来的冷峻面孔，浓密眉毛下，那双眼犀利又深邃，直直看过来时，一眼望进心里让人心尖忍不住一颤。窄而高挺的鼻梁下是淡粉色的唇，唇形很好看。

        此时紧抿着，配着紧锁的眉头及那眼神，严肃的趋近于凶相，若是有胆小的孩子路过看见，必定会被吓哭。

        周腾跟在后面。

        两人身高的悬殊让他不得不仰着头跟老板说话：“我跟她说了，洗车是不可能把车漆洗掉一块的。她不信，非要我叫老板出来给个说法。也就欺负小李刚来没有当着她面检查全车。”

        程挚走到水龙头前，摘掉手上的橡胶手套，挤了洗手液一边洗手一边问：“男的女的？什么车？”

        “女的，欧拉好猫。”

        这话在程挚脑袋里过了一遍，猜出八·九了，“人在哪？”

        “就在店门前。”

        远远的。

        程挚听见小李对人科普的嗓音，带着几分慌乱：“美女，洗车真的不可能把车漆洗掉一块的。你看看你车这一块，分明就是剐蹭掉的漆。”

        “看看你老板怎么说吧。”

        意料之外的。

        程挚没听到胡搅蛮缠的语气，难听的话语。

        这道声音轻轻的，细细的，语气又是温柔的，仿佛真的是对掉了一块车漆而困惑不已。

        程挚还没走到跟前就看到站在欧拉好猫车旁的车主以及急的一头汗的小李。

        车主也很让人意外。

        很白，小圆脸，头发扎起来盘了个丸子头。

        毫无遮挡的那张脸线条柔和又流畅，一双眼跟程慕言丢了的那只小猫的眼睛一样，大又明亮，楚楚可人。

        小巧高挺的鼻梁下是淡色的唇，像是涂了润唇膏，饱满的，亮亮的。

        穿了件白色带碎花的连衣裙，长及脚踝，v领设计，露出修长好看的脖颈以及一对横卧在身前的弧度流畅的锁骨。

        整个人散发着又乖又软的味道。

        跟以往那些无脑找事的人很不一样。

        “程哥！”

        小李快应付不过来了，急的四处看，一转身，程哥立在身后不远处，遥遥望向这边，他跟看见救命稻草般，求救般喊道。

        程挚个高，三两步到了跟前。

        眨眼间两人面对面，顾珵呼吸一顿，心脏不受控地跳快了些。

        女孩儿脸上霎时浮现的绯红暴露了她的心事儿。

        他是这家汽修店的老板，顾珵猜测他名字应该是程挚。

        扫码付款时显示名字是挚，这家店又是“老程汽修”，店里工作人员也总是“程哥程哥”的称呼他，顾珵由此推断出的。

        不过还没去求证，她不敢。

        即便已经在这家店洗了半个月车了。

        顾珵的车是两个月前提的，半月前才是第一次洗，离她家近的有两家汽修店，都有洗车服务，但这两家店一个生意爆好，门前排队，另一个门店店员比顾客还要多。

        顾珵选择了排队这家，以为这家是有什么过店之处，直到她看见程挚出现——

        她了然了。

        很普通的一个周六中午，那天也很热。

        顾珵早上把车放在这后，中午过来取要开去爸妈家吃饭，检查好车无异样后，她正准备开车离开，看见一个人从车底下钻出来。

        是程挚。

        五月下旬，气温已在30度打转，他穿了件黑色t恤配了条深灰色长裤，动作利索又快速从车底下钻出来站起身，满脸的汗在还未看清五官时被他用t恤下摆擦了，而被t恤藏起来的漂亮又码放整齐的八块腹肌也因此暴露，格外扎眼，以及将露未露的微鼓的胸肌也被顾珵毫无准备地看见。

        她的脸很快红了。

        她长这么大从未见过。

        程挚擦完汗松了t恤下摆，擦干汗的脸帅的让人移不开眼。他神情淡淡的，看人时眼神也是淡的。正朝旁边人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指着他刚钻出来的那辆车车底，表情罕见的认真。

        忽然，他朝这边投来淡淡一瞥。

        两人目光磕在一起。

        顾珵心里一荡。

        留着寸头，整个人显露出一种不可一世的气质的异性是顾珵从未接触过的，也很少见到的，就这么见了一次，就那么一眼，顾珵回到家过了大半天后还在回想。

        第二天她又去了。

        第三天

        一连去了半个月。

        直到今天。

        顾珵以为今天看不到他了。

        之前的半个月也不是每次都能看到的，偶尔看到了，他身边围着其他女孩子。

        比她漂亮，比她身材好，比她有钱，比她开的车贵。

        “哪掉漆了？”

        他低沉富有磁性的嗓音响起，顾珵回过神来，手无意识地蜷了蜷，有些后悔了。

        他目光直直射过来，犀利的直透人心，那点小九九怎么可能骗得过他？

        更别提，这是专业的了。

        没有看谁，也没有叫谁的名字，顾珵抿着唇心如擂鼓，还没回答，店员出声了，让她松口气。

        小李绕过车屁股，指着车尾灯附近那一处擦痕：“就是这，程哥你看，这根本就不是洗车洗掉的！洗车怎么会把车漆洗掉啊？”

        小李都要怀疑人生了

        顾珵也默默走过去，看着那块剐蹭不忍直视。

        的确不是洗车洗掉的，是她倒车不小心蹭树上了。

        她驾照是高考完那一年拿的，距离现在六七年过去了。车是前不久提的，怎么开车她忘得差不多了，找了陪练练了几天，她觉得会了，但独自上路那一天，倒车就蹭树上了，让她心疼不已。

        但一直没管。

        今天把车送来洗，洗好后，她走到车尾指着那块剐蹭，本来想问问补漆怎么收费，但她刚开口：“这一块”

        后面的话还没说，店员就紧张起来，立马道：“这不是洗车洗掉的，你车上本来就有，你别想着讹我们啊！”

        顾珵：“”

        她没想啊。

        但这话她没说出来。

        她想到了别的。

        她来这家店洗车，还一洗洗半个月，就是为了看程挚，但这几天，她都没见过他，哪怕是他被美女环绕这画面，她也没看到过。

        那瞬间，她有了一个的想法

        顾珵咬咬唇，神色认真，双眸闪着真诚的光：“那不可能啊，我送来还好好的，怎么在你们这洗了个车，车漆就掉成这样了呢？”

        两人开始对峙，僵持。

        一个坚持洗车不可能把车漆洗掉。

        一个坚持车送来时好好的，洗了个车就变这样了。

        顾珵表情乖巧，说话语气也一直平平缓缓的，与说了两句就急了的店员对比明显。两者一比较，总有一种谁急谁心虚的意思。

        周腾注意到，来这边了解情况。

        顾珵认得他，他总是跟在程挚身边。她便改口说让老板出来处理，周腾没办法，去叫了程挚。

        眼下。

        顾珵心里长长一叹。

        真的是一个荒唐的想法。

        拙劣的心计。

        有缝吗？

        她想钻进去。

        程挚都没仔细看，视线在那剐蹭处一掠就收回了，落在眼前只到他胸膛前的女孩儿，停留在她卷翘的睫毛上：“洗车要是能把车漆洗掉，那我这生意还做不做了？不早都倒闭了？哪还轮得到让你遇见这种事故？”

        语气狂妄，嗓音沉沉。

        顾珵心尖颤了颤。

        想想也是，平白遇一这荒唐事儿，他仅仅是语气不太好已经很克制了。

        旁边俩店员还附和。

        小李：“就是！”

        周腾：“我们店好几年了，要是能把车漆洗掉，早倒闭关门了！”

        顾珵无地自容。

        但面不改色，仰头看这个身高让她望尘莫及的男人，眼睛澄澈，小脸平静淡然，声调四平八稳：“那可能是我不注意蹭到哪了吧？真是对不住，给你们添麻烦了。”

        端的是一副懵懂的表情。

        长着一张不会撒谎的脸。

        很容易让人相信。

        程挚扫了眼，轻嗤了声，离开了。

        小李and周腾：“”

        老早就给你说了！

        周腾跟程哥蹲在一棵树下。

        程挚在看手机，周腾盯着不远处店门前的那辆欧拉好猫，看了半晌，“嘶”了声，一拍大腿：“我说看着怎么那么熟悉呢！”

        程挚没接话，周腾摩挲着下巴，自顾自道：“程哥，你知道刚碰瓷儿那女生吗？我要没记错，她都来咱们店洗了半个月车了！”

        程挚“嗯”一声，等下文。

        嗯。

        就“嗯”吗？

        不觉得奇怪吗？

        周腾一脸的“你没听出来我言外之意吗？”的模样，决定给点提示：“谁家车天天洗啊，天天洗不得洗秃噜皮吗？”

        他专注着看手机，在想他那辆车哪里还需要改装，只淡声道：“你管得很宽。”

        周腾：“……”

        这是他管得宽不宽的问题吗？

        他哥情商好像没这么低吧？

        既然如此。

        周腾明说了：“人家是不是喜欢你啊？所以才一天又一天的来照顾你生意，顺便还能看你一眼。”

        “我刚可看见了，人家一看见你，脸就红了。”

        “而且我刚才还琢磨了一下子，那姑娘看起来也不像缺根筋的人啊，怎么会说出车漆是洗掉的这种话呢？我约摸着，她是故意制造出问题，为了吸引你出来看你一眼的！”

        “咣当！”一声。

        两人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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