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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20


可惜的是,那场在口头上预备的庆祝还没到来就成了一个只有过去含义的句子。

        晚上九点半,班瑜回到自己的房间,出门的时候开了点窗户通风,此刻入内,屋子里充满了冬天的体温,她松了松肩膀,趴在窗口,外面依然热闹,来往的车灯移动就像快刀切水果里面那种瞧得见影子的刀刃。

        廉怀打车离开的时候,天还没黑,车灯没有开,大概没有这种瞬移的效果。

        下午休息的间隙,她打开手机界面,想再去看一眼编辑的聊天框,不知道还有没有什么惊喜的内容,自从有了这一桩牵挂,她和手机就形成了一种无形的捆绑,也到了时不时要看一眼的地步。

        编辑没有消息来,微信界面上多了廉怀的6条消息。

        “班瑜,我得先回去了,不算急事,但得立刻动身。”

        “我妈已经到家了,她在常城呆不了几天,或许明天要走,我想见她。”

        “刚刚到车站,一切都好。”

        “检票了。”

        “上车了。”

        “到家了。晚点给你打电话。”

        她没时间反应,只知道有个人报备了一些事,好像和她没什么关系。

        下半场讲座开始,手机放在一边,今天的安排仍然井然有序。

        晚饭时间,班瑜正要开始体会廉怀的离开带来的不同,不想刚走出场地,李老师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两天吃饭跑得好快,想跟你聊聊还逮不到你,没什么事一起吃晚饭。”

        她微微愣神,而后讪讪点头。

        跟老师面对面坐着,闲谈了两句今天下午的讲座,话头随即转到自己身上。

        老师问:“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搁在前年或者去年,班瑜想自己应该都能说上一些,读研,翻译,老师…符合社会潮流,同时养得活自己。

        此刻听到这话,脑海里闪过的却是编辑发来的出版社报价,她有缓冲的时间,她现在有一份底气正在来的路上。

        “不想读研,不想工作,想单纯的学习,输入还有输出。”她表情坚定,说出口的句子却像是在开玩笑。

        “读研不也是延长学习的时间吗?”李老师听到她的话显然有些吃惊,学校里那些经验告诉她,她应该做些什么来唤醒一个有希望的青年。

        “那会限制学习的范围,学校会分配你的时间,会有点被动。”班瑜不希望眼前的场面转向说教,因而笑了笑,语气尽量活泼。

        对面的女士眉头蹙起,“人想要学习的范围本来就有限,你喜欢的东西也都只在那个特定的领域,选择那个特定的领域考研,能带来的社会意义暂且不说,书籍文献资料在学校获得自然要比在外面容易。”

        班瑜思考了一会儿,点点头,“我会好好考虑。”

        这话她说得很慎重,掩盖了一些敷衍的味道。

        走回场地,班瑜打开自己的手机便签,她记得自己大一刚刚学会翻墙上外网的时候遇到一句印象深刻的话,“ieducatemyself”

        如果学习资源不够,读研或许会成为一个不错的选项,但于她而言,那两三年的时间未必值得。

        ……

        廉怀走了。

        晚上的讲座结束,缓慢走在三三两两散场的空隙之间,忽然察觉到前两天等在门口的人今天已经离开了,班瑜的心情中不自觉的添上一分失落。

        那个人本可以考完试就离开的,他的停留使她得到了两天的陪伴,还有一些不错的记忆,现在他离开了,事实上怎么看都是一个得到的过程,但她失落了。

        衣服没换就躺在床上,她想习惯这么容易养成吗,为什么两天就可以产生依赖感,给个人生活带来影响。

        还有,她喜欢他什么啊?

        廉怀的电话适时的过来,疑问之类抛在脑后,班瑜扬起语调先开口,“喂,廉怀。”

        情绪上涨到积极的水平,迅速的让她捕捉不到。

        “嗯,是我。”

        “跟你妈妈聊的怎么样?”

        “说了两句,然后回房间各干各的事。”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愣了两三秒,那边出声,“你要不要把视频打开?”

        班瑜立刻起身,理了理头发,端正坐到桌前,“好啊。”

        屏幕里出现廉怀的脸,酒店的网络信号似乎不佳,里面的人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我们开始庆祝吧。”那人打开自己身侧的音响,播放一首叫不出名字纯音乐,入耳的时候像冬天里的夏天。

        班瑜笑笑,“老实说,你离开给我带来了一种新鲜的感觉,说不上快乐,但是新鲜,你打来之前,我正想把这当作庆祝的内容。”

        那人扑哧一笑,她正要继续,听见门口一阵敲门声,接着手机里的人说:“去看看吧。”

        班瑜狐疑地瞄了他一眼,起身开门,快递小哥送了一小束红玫瑰上来,她了然地笑笑,而后签收。

        “你什么时候订的?”算了算他上车的时间,大概午饭结束没一会儿就出发了。

        “今天早上,在外面跟人一起打太极的时候,听见不远处的花店里有一束花在喊着你的名字,我不好意思那么残忍,于是就成花之美。”那人思索着回答。

        “谢谢。”班瑜低着头,伸手抚摸玫瑰花瓣,脸颊在映衬下愈发透出一抹红色,笑意攀升,溢满屏幕。

        廉怀看见她的表情,眼尾轻轻浮起,“要不要听一首‘祝词’?”

        她的笑容立即盛开,“好啊。”

        “你手执一束红玫瑰,我不知是否送给我;你脸上玫瑰一朵朵,给谁?你不对我说。(1)”廉怀的声音总是所有背景音之中最突出的那个,她记得这首诗,盯着他的脸想在上面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那人又颇为低沉缓慢的重复,“给谁?”

        “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她的笑要憋不憋,呈现出生动的表情。

        廉怀扬起些嘴角,露出一点牙齿的白色,“听歌。”音响里切换另一首曲调。

        前奏莫名熟悉,她问:“这首歌是?”

        “hajaoquehouver,法朵,madredeus唱的。”前面那一连串的音节班瑜云里雾里,到madredeus,她记起那是前年陈樱从葡萄牙回来向她按头安利的乐队,后来她循环了很长一段日子。

        “你读的诗也很好听,歌也很好听,玫瑰很好看,也很香。”她喃喃自语,短句镶嵌在曲调的起伏中。

        “那要不要把你脸上的玫瑰送给我,表示感谢?”廉怀动了动眉毛,眼珠微动。

        “你那里哪里会看得见?”班瑜把玫瑰放到一边,撇了撇嘴。

        那人挑眉,“我这里看不见,所以,你那里看得见喽?”

        她的目光转回去看他,嘴角升起弧度,“我该睡觉了,祝你今天快乐。”

        “收到,晚安。”

        ……

        廉妈回家之后,廉怀经过隔壁的房门,不时能听见她打视频会议的声音,她回来之后,这个家里好像更加冷清。

        十一点半了,冰箱里没什么食材,他点了两份外卖,留一份在餐桌,自己钻进房间里吃。

        过了一会儿,隔壁传来开门声,紧接着,自己这边的门被敲了两声,“廉怀,你想吃什么呀,妈妈给你做?”

        门开了。

        视线在空气中相接,他盖上外卖的空盒子,“给你点了,在外面,不用麻烦。”

        廉妈有些尴尬,添了一句,“妈妈不想一个人吃,你要不要陪陪妈妈?”

        廉怀再次转向她,又瞥了一眼自己的桌面,收拾了盒子,出声说:“好。”

        餐桌上,廉妈吃一口抬头念叨一句,“明年就大四了,自己的规划做做好,只要守住法律底线,养得活你自己,你做什么妈妈都很高兴,不会多干涉你。”

        这样的内容,她每年都要讲好多遍,廉怀上了高中就很想问她,我才多大年纪,见过的东西就那么一点,有规划有未来的前提总得了解有什么选择啊,你为什么不能跟我聊点别的?

        他一手在桌面上横放着,轻轻做了个深呼吸,“妈,我只想问问你,我是你心里除了你自己之外,排名最高的人吗?”

        廉妈一怔,“为什么这么问?”

        廉怀觉得自己失态,闭口不答。

        “你当然是。”她把筷子放下,面色肃正起来,像极了平时谈判的模样,“陪伴上我的确没有分给你足够的时间,可我始终相信一个人需要的爱是一个定值,我给你的少一点,你自己就多爱你一点。”

        “你年纪小的时候没有爱自己的意识,我就送你去上各种培训班,我希望你什么都了解一点,虽然不是通过我的嘴巴,但你接触的东西,偏爱的方向,我给了你自主选择的权力。”

        “作为家长,我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应该算不上不称职,看你现在就知道了,你做的选择除了炒股,基本没有为利益考虑的,我给了你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可能,没有尝试过要让我的想法来影响你。”

        “你现在学了哲学,应该懂妈妈什么意思,如果需要的一个确切的结论,那妈妈可以告诉你,我很爱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廉怀语调淡淡,“我知道了。”

        “对了,我上次回来看见你的微缩模型材料用的差不多了,给你添了点,在书房你老放的那块地方。”廉妈抬眼看看他,“我后天得回东城,晚上咱们去买点年货,除夕我会赶回来。”

        他点头,“好。”

        回到房间,廉怀从床下的抽屉里取出一座拼好的微缩模型,笑了笑。

        他想,爱的定值,没什么道理,但关于模型材料,他很高兴。

        ……

        这几天的讲座听下来,班瑜接受了许多新鲜的内容,加上预备出版的环节使得她的心情飘飘悠悠,思维散乱,网站上新写的章节总不那么如意,删删改改,四五天没有更新。

        收到几条催更与指点的评论,心态逐渐不平稳,坐上回家的车,如何写如何收拾情绪,这些问题一直在脑海里转圈圈。

        她受不了,到家窝在床上听了两三个钟头的静心禅乐,效果不大,起身换了运动服,出门跑步,一场大汗下来,舒服不少。

        到晚上9点,终于一口气写完了一万多字,更新的时候狠狠松了松肩膀。

        她向右翻了个身,笔记本上排列的观点以一种乱序的方式在眼前奔跑,混乱。

        把床上的东西搬到书房,班瑜给廉怀打了个视频。

        那人穿了件灰格子睡衣,看样子刚刚洗漱过,头发没有擦干,衣领上洇了些水,“廉怀,你的头发长得好快,已经快到下巴了。”

        屏幕里的男生撩了撩头发,“再长一点,烫个约翰·列侬那样的小卷发,也算是一种致敬。”

        班瑜想了想,抿嘴笑笑,“你的头发看上去很顺,不卷的话,应该有点哈利波特里斯内普的味道。”

        “嗯嗯,我想了想,或许也不错。”廉怀歪着头,手指闲散的在耳边敲了敲,“今天的更新写完了吗?”

        她点点头,转而问道:“后面墙上的挂画很好看,你挑的吗?”

        那人侧过去看了一眼,“画的。”

        画上是江南一带常见的拱桥,光影效果处理的非常好,半圆桥洞与水中的一半连结成环,光打在上面,很有浮光跃金的感觉。

        “好厉害!”班瑜惊叹一声。

        廉怀笑笑,“是很厉害,我妈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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