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厨房，李婶穿着一身厨师服，瞪着眼睛看盆里死不瞑目的大公鸡。餐桌旁的椅子上，瘫着正闭目养神的张运。

        一切都异常的宁静。

        只有凌乱的地面显示刚刚经历了一场多么激烈地斗争：鸡毛乱飞了一地，以及地面残留的血迹。

        案板上沾血的刀和凌乱的水池为此作证。

        夏慕的脚步声打破了这一平静。

        李婶抬头一看是夏慕，不好意思地开口：“是小夏啊，吵醒你了吧，呵呵，这鸡也真是的，大早上的就开始嚎丧，太闹了！”

        夏慕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张运睁开眼，细长的丹凤眼里布满血丝：“你也知道闹啊，我让你买老母鸡，你买的这什么？打鸣的公鸡！还敢给它解绑，就罩个竹笼，让它给跑出来乱叫乱窜！”

        “市场那老头卖的老母鸡太贵了，都老得不下蛋了，还卖这么贵，我就”李婶小声地解释。

        “你就贪便宜买了只公鸡？”张运冷笑着。

        “都是鸡嘛，做熟了差不多。”李婶越说越小声。

        “我让你买老母鸡是炖汤的，你给我买公鸡，还敢说差不多！你当人傻吃不出来啊？”

        李婶低头闭嘴。

        夏慕刚准备开口说没关系，自己吃不出来，公鸡母鸡都可以。

        张运紧接着说道：“你要糊弄糊弄没怎么吃过的傻子还行，这鸡汤是徐开立那混蛋点名要的，那小子嘴有多精你不知道？”

        夏慕怎么，这鸡不是曹婶说的补给自己的啊，这幸好没说话！

        “这鸡不是”李婶迅速抬头，跟夏慕对视一眼，两人都有点尴尬。显然曹婶也跟李婶说了这鸡是买了给夏慕吃的。

        又听到徐开立要来，李婶惊讶的：“徐小子又要来啊？运哥你怎么没提前说？”

        张运哼了一声，“用说？前天晚上我手机放那儿都快把餐桌震麻了你们听不到啊？哪次他来之前不是一直打电话狂发消息，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要来，做好准备迎接？你没收到短信？”

        “嗨，我又不看短信。搞了半天是这样，我还以为”李婶掩饰不住的失落。

        “你们又在背后八卦什么？”张运眉头一挑，“天天胡编乱猜，瞎八卦！是不是太闲了？要不匀半天给王婶帮忙去？正好王婶那边忙得喝口水都没工夫。”

        “不不不”李婶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生怕张运真让她们过去，“我们这事儿够多了，忙得很忙得很！”

        张运显然只是说说，见状不再说什么，叮嘱了一句：“这鸡我已经杀好了，一会儿你洗干净，炒着吃了，回头记得再去买几只老母鸡备着炖汤。”说完离开厨房。

        夏慕早就想走了，张运一走，也准备转身离开。

        “那个，小夏啊”李婶喊住夏慕。

        夏慕只好又转过身回来，“李婶有什么事？”

        “那什么”李婶扭捏的，“婶儿说话不走脑子，好奇心也重。昨天我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婶儿在这里跟你说声对不住了。”

        夏慕闻言笑笑，本来她就没往心里去。“没事。”

        “那…这，既然把你吵醒了，要不我现在给你做早饭？”

        这个点，也太早了吧，而且自己也不饿。“没事，你按平日的时间做就行”夏慕推辞道。

        李婶想了想，“也行，那你想吃什么，我一会儿给做。”

        “都可以，我不挑食。”

        等夏慕跟李婶客套完离开厨房，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夏慕本来就不擅长交际，比起这里人的热情，夏慕更习惯城市里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模式。夏慕甚至现在还说不出对门邻居的全名。

        而这里的人，不管是大巴上遇到的冷着脸热情带路的司机，路上走着碰到的喊夏慕作证后想捎她到民宿的张运，还是民宿里的曹婶李婶，都有一股夏慕很少见到的真实。他们的喜怒哀乐明明白白地摆在脸上，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都直截了当，不会藏着掖着。

        夏慕其实是有些羡慕的，从高中开始，自己想什么只能放在心里，不敢露出来，慢慢地习惯了藏起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不去表达。好像自己就是个内向淡漠的人，但她是吗？

        她不是。和姥姥姥爷住在一起的夏慕高兴会说出来，不开心也会说出来。只是回到父母家里，发现没人在乎她的想法和喜怒，她才不得不学着沉默。

        现在自己离开父母，天高地广的，可以学着释放自己的情绪了。

        夏慕这么想着，只觉得轻松多了，然而一转角，大堂的躺椅上照例瘫着一人，长腿随意敞着，毫无形象。

        夏慕忽然觉得，太放松了也不行，至少公共场合不行，太难看了。

        夏慕贴着墙边，小心地绕过去，能不吵醒他就能少打一次交道。

        再一次事与愿违的，张运叫住快要迈上楼梯的夏慕：“你是张思琪介绍过来的吧？”

        你怎么知道？不对，张思琪倒是很有可能提前打过招呼，那么，你怎么现在才问？夏慕在心里想道。

        “算是吧，我想找个地方休息一阵，正好听思琪说起过，就过来了。”夏慕还是回道。

        “噢。”张运噢了一声，然后，没有然后了。

        夏慕等了一会儿，不问了？那我可以走了吗？

        夏慕犹豫地抬起一只脚，迈上一个台阶，再抬，后面的人果然又开口：“琪琪在你们公司适应吗？”

        夏慕虽然有心理准备，但还是想吐槽，你们民宿的人怎么都喜欢半道把人叫住啊。

        但老实回道：“挺好的，工作做得越来越好了。”

        “噢。”张运又噢一声，没了下文。

        又等了一会儿，夏慕在想要不要再迈一个台阶的时候，曹婶从大门外进来了。

        “小夏这么早起啊？”又看到躺椅上的张运，倒吸一口气：“哟，今天这是怎么了？运哥竟然起来了，平时没个十点来钟哪儿看得到你的影子咯。”

        张运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望过去，吓了曹婶一大跳：“呀，这是一晚上没睡啊，怎么红成这样？”

        厨房里的李婶心虚地探出头：“我昨天买的公鸡大早上的打鸣，把他们吵醒了。”

        曹婶恨铁不成钢地指着李婶，“你啊你，我不是让你买老母鸡吗，肯定又贪便宜买了公鸡，让我说你什么好！”

        李婶刚被张运说了一顿，又被曹婶说，有点不乐意了，“我这不是为运哥省钱吗？”

        “钱不是这么省的，再说，前天多收了小夏好几百块钱，这是运哥特意买来补给小夏的”

        说着说着，曹婶看到李婶又是摆手又是挤眉弄眼的，“怎么了，你眼睛不舒服啊？”

        “不是”李婶小声地指指夏慕，一个劲儿地摇头。

        夏慕面无表情，心里默念：我假装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张运了然地挑挑眉，看了眼装淡定的夏慕，没说什么。

        “不是什么？”曹婶还是没懂。李婶小跑过来，附在曹婶耳边解释了一番。

        曹婶这才恍然大悟，尴尬地冲夏慕笑笑，“这我这嘴真是呵呵话太多了”

        夏慕不想说什么，看着张运：“问完了吗？没别的要问我先上楼了。”

        张运点头。

        夏慕以最快的速度冲上楼梯，回自己房间。

        夏慕一走，曹婶李婶俩人立马精神起来，一起问张运：“你找小夏问什么？工作？家庭？有没有对象？”

        张运一眼瞥过去，俩人收敛了点，但眼里燃起的八卦之火烧得旺旺的。

        张运无奈地说道：“她是张思琪的同事。”

        “琪琪的同事啊？”俩人如出一撤的惊讶表情，“你怎么提都不提？”

        张运再叹气，“昨天徐开立又给我打了一整天的电话，抱怨个不停。下午大棚水管出了点故障，忙这忙那的忘说了。”

        曹婶若有所思地把视线移向厨房，难怪金花说王彩霞送了几大坛腌菜来，她还觉得纳闷呢，原来是这缘故。曹婶想通这点后上前拍了下张运：“这么重要的事你也忘记，之前还好意思多收人钱，你这小子真是！”

        “我可是让你退了的啊，她自己不要的！”张运简直冤枉。

        “那你也得想法儿补给她，还以为你让金花买鸡是给她买的，我都跟人说了，结果，是了徐小子。”曹婶话里话外很是责怪。

        “就是，早上我知道不是，简直都不敢正眼看小夏。”李婶附和道。

        “这能怪我？”张运手一摊，“谁让你们天天瞎猜！”

        曹婶李婶心虚地对视，不再提这个话题。

        “既然是琪琪的同事，那我们可得好好招待小夏，至少得让人吃好了。”曹婶一锤定音，“金花，这个月厨房菜钱我给你多批，你把看家本领使出来，要什么材料大胆买，争取让小夏胖个几斤回去！”

        “没问题！”李婶也豪气地答应。

        只有张运摇头叹息，懒得告诉她们现在的女孩对体重要求之严苛。

        李婶答应完兴致冲冲地跑去厨房，准备大展身手，给夏慕露一手做个丰盛的早饭！

        早上七点，李婶端着早餐敲开夏慕的房门。

        夏慕接过托盘，道了声谢，刚准备关门，曹婶搓了搓手说：“这个厨房食材有限，又怕你饿着，先将就着吃点哈。”

        夏慕有点不明白怎么突然这么说，昨天不是吃挺好吗，付饭钱的时候也说好了民宿员工吃什么，自己就跟着吃什么，这有什么将不将就的。

        点点头表示知道，夏慕看向早餐：一大碗粉，上面浇了得有跟粉一样，甚至更多的肉丝，还搁了俩煎蛋，和几根青菜。碗旁边放了几个小碟子，分别是腌萝卜皮、榨菜丝、腐乳和酱豆

        这还叫将就？夏慕一家三口人早餐吃面条的时候都远不如这丰盛，有荤有素，小菜齐全的。

        夏慕只能感慨现在农村的条件是真好了。

        不过，夏慕疑惑地问。“曹婶，昨天不是说好不做这么多吗？”这么多东西，自己肯定吃不完。

        曹婶一拍脑袋，“看我，给忘了，下次一定注意哈。”

        等曹婶一走，夏慕尽可能的多吃，碗里还剩一大半粉没吃完。

        夏慕收拾好碗筷，端着托盘去到厨房。

        这次厨房只剩李婶在。

        “李婶，”夏慕喊了一声，“粉太多了，剩了很多，中午我自己热热当午餐吧。”

        李婶走过来一看：“小夏你吃的也太少了，这么点都没吃完。”

        夏慕无奈地笑笑，“我是真吃不下。”

        李婶遗憾地打量了眼夏慕，饭量这么小，看来一个月喂胖几斤的想法是不成了。

        “这粉搁不住，一会儿就坨，放中午没法儿吃。”李婶把粉倒进潲水桶，打开水龙头，开始洗碗，“没事，浪费不了，王婶家养了好几头猪呢，一会儿给提过去，喂给猪吃。”

        夏慕点头，不浪费就行。

        “对了小夏，吃完饭出去溜达吗？”李婶边刷碗边问。

        “嗯，想去走走消消食。”夏慕悄悄伸手摸摸自己又吃得圆滚滚的肚子，很是担心只吃不动会很快长胖。

        “现在还早，太阳不热。你可以去河边走走，或者后山那边转转。”李婶建议道。

        “好。”夏慕听了进去，转身出厨房，大堂里空无一人。走到门口，树下也没有人。

        夏慕走下台阶，出了大门，想了想，还是去河边吧。

        夏慕记得来时路边有个小亭子，靠着河，溜达过去坐亭子里歇会儿，还能挡挡太阳。

        清晨的小路凉快多了，风吹到脸上也是微凉。路边的树很多，这儿一棵，那儿一棵的，大小不一，高矮也不同，显然不是特意栽种的。

        偶然经过郁郁葱葱的大树，树上小鸟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

        夏慕漫步在路上，间或有阳光透过树叶洒在身上，不凉也不热，正舒适。夏慕只觉得全身都舒适极了，忍不住用力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农村的空气真好！夏慕心想，她现在居住的城市地处北方，干燥且灰尘多，有时候甚至觉得呼吸进去的空气里带着土，哪儿有这么清新、氧气充足的空气啊！

        想想也是，大城市寸土寸金，绿化做得相当节俭，多远距离一棵树算得清清楚楚的，哪儿有这么多肆意的、自由生长的花草树木啊！

        夏慕悠闲了走了一段，走到了小亭子外面，不经意望过去，开始迟疑要不要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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