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不负相思意

在马小弱的据理力争之下，婢女放弃了给她的发髻插上各种繁复发饰的行为。但在礼服的问题上寸步不让。

        “君上吩咐的。”她倔强地不肯退步。

        马小弱盯着那套礼服。它确实很庄重精美，但是，穿上它走都走不快，更别提跑了。再说了，就只是去喝个茶聊聊天，有必要穿的这么郑重吗？

        她也寸步不让，并说，“你们君上会理解我的！”

        要不是她的冲锋衣和牛仔裤被拿去洗了，她早就把身上这件深衣也给换掉了。

        “朴素才是美。”过了一会儿，她又补了一句。

        婢女没办法，只好去和宋伯玉通报。过了一会儿，婢女回来了，说君上允许马小弱不穿，那婢女头子才将礼服和发饰都捧了下去。

        马小弱松了口气——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她可丝毫不敢忘。至于享受什么的，等回去了再说吧。

        婢女要给她带路，她说不用，径直朝宋伯玉的寝殿而去。

        她还非得要看看，宋伯玉到底在搞什么幺蛾子。

        来到殿门口，镬易正守着。听到脚步声，他抬头望了马小弱一眼，神色不明，又很快垂下头去。

        “君上在里面等着您了。”他说。

        马小弱点点头，道，“多谢。”路过他身边时，又低声道，“你的阴谋已经被发现了，就别挣扎了。”然后拍拍他的肩权作安慰。

        镬易吃惊地看着她的背影，仔细琢磨着她的话。

        被发现了？怎么发现的？

        殿内门窗紧闭，也垂下了帘子，外面的光线透入不进，显得殿内昏暗异常。马小弱推开门，叫了一声，“宋伯玉？”

        “在这里。”他很快回道。听声音是在内殿。

        马小弱走到内殿门，推门进去。里面倒是没有外间那么昏暗，两旁烛架上还点着无数蜡烛。烛光摇曳，将气氛烘托得朦胧又迷离。宋伯玉坐在席上，面前摆着一张小案，上面果然摆着茶壶等事物，见她进来，指着对面的席位笑道，“请坐。”

        马小弱本来心里因为环境氛围有些忐忑，但甫一看到宋伯玉那张正义凛然的脸，忐忑就退了。说不定他真的只是来请她喝茶叙事，至于礼服什么的，可能他觉得这样更正式一些吧。

        因为他现在就穿的挺正式的。

        马小弱在他对面坐下，疑惑道，“你不好好考虑，找我还有什么事吗？”

        宋伯玉笑道，“考虑是重要的事，但与姑娘品茗又是另一件重要事。”

        马小弱不明白。

        “姑娘崇尚朴素之美，果然是不俗之人。”宋伯玉道，“不知姑娘家族亲人在何处？”

        好好的怎么又问起她的家人了？

        马小弱说，“我没有家人。”

        宋伯玉微微一愣，道，“原来是这样”然后他又自顾自笑了。

        马小弱越发茫然了，“你到底想说什么？一次性说清吧。”

        宋伯玉垂头，从怀中拿出马小弱之前交给他的布条来，递到她面前。

        马小弱接过瞧了瞧，并未发现异常之处。

        “看看背面。”宋伯玉贴心道。

        马小弱翻到背面，于重重花纹之中终于发现了一行蝇头小字，内容是：不负相思意。

        马小弱小小的脑袋里出现了三个大大的问号。宋伯玉什么时候写下这句话的？他把布条交给她的时候，可并没提到上面还写了这一句。还有，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写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

        马小弱觉得自己的脑袋，大概可能又要开始超载了。

        “寡人刚刚拿到的时候，并未注意，之后才发现，所以才请姑娘过来饮茶。”宋伯玉道，“这下看来，姑娘发间的玉簪来历，也就不难解释了。”

        马小弱此时在想，我是谁？我在哪？

        “而寡人心中，对姑娘似乎也有些”他说道，似乎让他说出这些心里话很是难为情，“好像之前在哪里见过似的熟悉。”

        马小弱缓缓将布条放到桌上，又缓缓道，“你大概是误会了。”她指着布条上的小字，“这几个字，怕是君上为自己的心上人写的。”

        宋伯玉定定看着她，恍然。她是从未来回到过去的人，若非与未来的自己有过牵绊，那么他绝对不会把那么重要的簪子送给她，还在布条上写下这几个字。马小弱的态度，只能用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来解释。

        难不成，他是单相思么？

        宋伯玉望着马小弱，她身材短小、瘦弱，从容貌上来看，确实比不上任何一个母亲曾推荐给自己的贵族女子。但她身上却有种一种独特的气质，若是与她呆在一处，再烦躁澎湃的心情也会慢慢平静下来。

        她身上有着一种不谙世事的仁慈。

        恰是他所缺少的特性。

        他太过了解人性，从记事起的那一刻，就不停地在琢磨身边人的心理、目的，直至后来这行为成为了一种下意识的本能。他的戒备、警惕，为他的生活造成了一种障碍。他短短二十二年的人生，似乎是一直在压抑和忍耐中度过。

        而马小弱的出现，将他那压抑的生活撕开了一道口子。或许生活还有别的出路，或许他不用遵守父王的遗愿，做一个孤独的王侯，并和自己的血缘亲人争来斗去。

        如此说来，他单相思上此女子，似乎并不令人意外。

        马小弱见他陷入沉思，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挥挥，叫道，“你还好吗？”

        宋伯玉回过神来，对她淡淡笑笑，“既然如此，那是在下唐突了，冒犯了姑娘。”

        “倒也用不着为这个道歉。”马小弱笑道，她刚刚想起那句话出自宋朝李之仪的《卜算子·我住长江头》。那天晚上听宋伯玉倾诉完他的身世之后，她怎么也睡不着，就从手机上翻出一本小说看，小说里有一章恰好引用了这首诗，她不自禁就念出来了，不曾想被隔壁也还未睡的宋伯玉听了去。

        但他听漏了一个字，所以这布条上才只写了“不负相思意”。

        大概只是因为唏嘘而随手写上去的吧。

        “但在下要为自己解释一句。”宋伯玉忽然道，“我并没有什么心上人。”

        马小弱点点头，“那你可真惨，我初恋大一就没了。”

        哦。

        “对了！”马小弱说道，“我忘记给你看一样东西！”她拿出手机，发现电量只剩下百分之十，心中不禁一痛。她翻出视频，递到宋伯玉面前，“早上见面时太过仓促，这视频又录的长，不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你看。”

        宋伯玉蹙起眉头，看着视频上那战火连天的背景。蓦的，他在那烟锋冲天而起的背景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急忙将手机拿近，细细打量，“史弹”他喃喃念道。

        现实虽然太过沉重，但这也是唯一能说服他的办法。马小弱叹了口气，看着他的面目逐渐从震惊转向悲哀。他把手机还给她，戚戚然望着她，“史弹也为了寡人，而战死了么？”

        马小弱点了点头。

        “寡人知道了”他站了起来，转身朝寝殿深处走去，身影略显疲惫无力，“姑娘就先请在外殿歇息吧。”

        这顿茶品的并不舒畅，但这个夜晚却很平静。

        没有了宋伯玉主动挑起的于东南城门捉拿内鬼的行动，小宋公子溪和襄卫夫人也就不必逃跑，而赵相还在他的府邸里呼呼大睡，并未因情急而提前让留照国的人发难。倒是史弹夜扣宫门，非说自己有罪，死活要见君上。

        一连串通报把马小弱也给吵醒了。

        她打着哈欠看宋伯玉从内殿走出。他面目平静，眸色深沉，并不像从睡梦中惊醒的样子，或许他一直都没睡。他让人将史弹带进来，就站在殿门口，问史弹究竟要干什么。

        “君上！”史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响亮如雷轰，“臣有罪！”

        “何罪？”宋伯玉有些不耐烦。

        “臣把先王赐给臣的鞭子弄丢了！”

        宋伯玉：“”

        就这么点事，大半夜的敲宫门，把人吵醒？

        “慢慢寻找便是，何必于半夜跑来认罪？”

        “君上！臣怀疑臣府中——”史弹膝行几步，看看四周，压低声音，“臣怀疑臣府中的两名家臣倒向了留照那一头。”

        “哦？”宋伯玉皱起眉头。

        “千真万确！”史弹严肃道，“臣觉得这是上天降下的启示！不然老天爷何必硬生生让臣从憋尿中惊醒，又鬼使神差的去厅堂中散步，正好看见家臣史大将鞭子偷走！”

        宋伯玉回头遥遥看向马小弱。马小弱不禁想，这就是她和安小宝的干扰为这个封闭的时空循环系统带来的影响吧——所有人都有了上一次循环的记忆，即便这记忆是那么的朦胧，深深藏在潜意识的最底处。

        而宋伯玉心内也暗震，往常听到这样的话，他通常先用怀疑的态度去看视，然后再反复推论。然而甫一听到史弹说，他立刻就相信了史弹的话，并坚信这是将来一定会发生的事。

        而白天马小弱所对他说的，镬易其实才是最大的内鬼。他听到这句话，居然也没生气，反而觉得她说的是对的。

        宋伯玉挥挥手，让史弹退下。史弹应声，刚退两步，又被喊住。只见宋伯玉走到他跟前，上下细细打量了他一遍，又对他说，“寡人知道你最为忠心。”

        然后才转身进入殿里。

        史弹不明所以，但受到君上的夸奖，还是让他很开心。

        宋伯玉来到马小弱身边，在旁边椅子上坐下，凝视着她。

        半晌，他才说道，“寡人决定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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