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维中星

宋伯玉看着戳在自己下巴上的无数话筒，以及面前无数台摄像机，略略有些局促。他知道这两样东西的具体功用是什么，这两天被派来的那个女孩子非常细致且负责的对他讲解过。

        但是那些闪光灯还是让他觉得讨厌。再这么闪下去，我就要瞎了。宋伯玉心想。

        “请问您真的是战国时期不被历史文献所记载的小宋国国君吗？而不是演员什么的？”有个女人大声问。她的问题有些尖刻，但相对于宋伯玉这两天所经历的，已经算是善意的了。

        宋伯玉点了点头，并没说话。

        “能具体跟我们说说，您到底是怎么来到现代社会的吗？”另一位男子推了推眼镜，问道，“因为这样的事件太过于罕见了，通常出现在现代社会的古代人都是作为一具尸体的形式来呈现的。”

        宋伯玉做了个深呼吸，他想起那位有关部门代表昨晚与他进行的交谈。那位代表说，希望宋伯玉能将公众注意力尽量都吸引到八万人的身份与经历上，而不让他们就那片空间所发表的舆论产生发酵。自然，他也不能实话说自己到底是怎么出来的，为真相进行一番谎言的装饰，这是宋伯玉眼前的任务。

        只有这样，那位面目严肃、理智冷漠的代表，才会协同其他人照顾好宋伯玉所带出来的子民。

        在思考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同时，宋伯玉又忽然想起马小弱来。如果要追究他是怎么出来的，那么这位“女英雄”可以说是十成功劳里占了九成。想到她，宋伯玉就生气。他仅仅只是去和那位代表聊了聊天，再出来就找不到她人了。问了别人才知道，她居然已经悠然回家去了！这还了得！本来应该他和她一起站在这儿想办法应付这些记者的问题的！

        宋伯玉忽然生出一丝促狭，觉得如果回答那位记者，说是马小弱把他带出来的，那么他们的注意力是否就被吸引到她身上去了。

        但想了想，宋伯玉还是觉得算了。他大度，不跟她计较。

        “穿越。”他很简单的说了两个字。

        “如何穿越？是因为那片漩涡空间吗？”男记者在人群中挤了挤，拼命把话筒塞到宋伯玉下巴前。

        宋伯玉点了点头，目光移向别人。

        “那片空间里面到底是什么？”男记者不愿轻易放弃，“为什么之前失踪了的那么多人，这次并没有随着你们的出现而出现？为什么两千年前的你们还活着？是因为那片空间还具有保鲜功能吗？”

        神保鲜功能。

        宋伯玉身旁的女孩儿慌了，她害怕宋伯玉说出一些不该说的，急忙朝记者群问道，“还有什么别的问题要问的吗？”

        “有有有！”有个长相清秀、略带腼腆的男记者挤上前来，一胳膊肘子就把先前那男记者给怼了下去，“我想问，您将来打算从事什么行业呢？有没有兴趣朝时尚业进军？抑或是娱乐行业？”

        宋伯玉大脑成了一片浆糊——时尚业是什么？娱乐行业又是什么？

        “不好意思哦，他目前没有这方面的打算。”旁边的女孩子替宋伯玉挡开了这个问题。宋伯玉对她露出一个感激的笑容。

        长相清秀的男记者微微有些失望，“那是从事什么呢？是要成为一名学者吗？”

        “大概会有这方面的打算。”女孩子接着道。

        “好的，我的问题问完了。”

        宋伯玉忽然对这位见好就收的男记者生出了些许好感。他觉得如果所有人都像他这样就好了。

        还有很多问题纷涌而来，比如那八万人要如何安排，是否要做出让他们融入现代社会的努力，还是为他们提供社会福利，从而让他们能够在现代社会竞争的洪流中没有任何烦恼的生活到老。紧接着这个问题之后，又有人抛出了纳税人是否能接受这样做之类的问题云云，也被女孩子挡了回去。她仿佛一面盾牌，迅速地筛选着问题，能回答的就让宋伯玉回答，不能的就直接挡掉，于是这两个多小时之内，宋伯玉因为她的作用，都没怎么感到累。

        这次采访终于结束了。宋伯玉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并不擅长这样的场合。”回到寂静且洁净的走廊上，他对女孩子说道，抬手抹了抹额上的汗。

        女孩名叫刘黎，她今年二十七岁，有着丰富的公关经验以及优秀的事务处理能力，由她随行宋伯玉，上级领导很是放心。

        而她在这头一次如此混乱的场合之中所展现出来的能力，也初步证明了她的实力。宋伯玉觉得她很厉害。

        “习惯就好。”刘黎淡淡一笑，“我送您回去吧。”

        宋伯玉目前的住处被安排在市中心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和他住在同一层楼的还有几位“皇亲国戚”，比如小宋公子溪——他现在已经改名叫宋溪平了，襄卫夫人，史弹，赵须等。

        在宋伯玉接受采访的时刻，他们正在历史专家以及心理专家的带领下，认识和熟悉现代社会的方方面面。在多次的“温柔劝说”下，大部分人都已经能接受目前的遭遇。但还是有几个刺头，比如留照国的那位公孙姓将领，他非常暴躁，至今还没人能成功的将他从酒店房间里请出来。

        除了他，其他人纵使还觉得心有不甘不平，或是感到彷徨迷茫，但在宋伯玉的正面引导下，多数都能恢复平常的冷静了。

        其中适应的最快的是那些原本最害怕慌惧的平民百姓们。相对于倔强的连衣服都不肯换的小宋国上级官员，他们已经能坦然且快乐的换上了现代人的服装，且抱着浓重的好奇心去接受相关历史进程的科普了。

        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很快融入到现实生活中。

        但这个问题不是眼下最重要的。在夏垣城所在的那座山头，高大的铁丝墙仍旧矗立着，只不过被重新进行了加固并且通了电，与此同时周围增加了二十多个摄像头，以及语音视频通话器和简单的武器震慑装置，做好不让任何一个无关人员进入漩涡空间周遭一百米的范围之内。

        铁皮屋又被搭起了三排，之前搬出去的很多仪器重又被搬了回来。这片曾被短暂荒废了的研究基地重新变得热闹起来，往来人员不绝，也迎来了很多对它抱有好奇心的游客和民间科研爱好者。

        他们驻扎在山脚下，虽然间接促进了本地旅游业的增长，但是对农民伯伯的田地造成了很大的破坏。所以过不了多久，本地相关部门出台了新的规定，对周边的庄稼田地进行保护，已经被破坏了的按照严格的数目来赔偿。外来的游客没经过允许不许踏足庄稼地，违者进行罚款相关的处理。

        即便如此，还是有人源源不断地涌向这里。宋伯玉所起到的转移视线的作用，只影响了网络上的大部分，但对于那些行动力强、觉察力又很敏锐的人们来说，可以说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有人在网上发言问，“为什么牛粪粪城周边的警戒越来越严密？难道那片空间还另有神秘可怕之处？它的原理到底是什么？这些两千多年前的古人又是如何活着来到我们身边的？它会不会对我们之后的生活造成影响？”

        更有有先见之明的，还在那预言，“它即将把传说中的世界末日带来我们身边。它就是撒旦的神秘使者。”

        不得不说，他说的与事实挺相符合的，但没人相信他。末日，一个字面含义确切但深刻意义又非常缥缈遥远的词语，它出现的场景必然伴随着荒诞且令人感到恐惧的象征。但眼下并没有出现此类的象征。如果有人提出那八万来到现代的古人就是象征，那么大多数人会露出嘲讽的笑容，反诘道，“他们伤害了哪怕一个人了吗？他们就是和我们一样的普通人，他们的出现只是说明了那片空间的神秘与强大，而并不能说明别的什么。”

        于是末日这一说，也就在嘲讽与诘问中不断地沉了下去，最后再无人提起。

        大家最好奇的，还是研究所到底将那片空间研究出了什么。

        而在夏垣城旁——在没日没夜连续参与了十几个会议之后，连铅笔都感到疲惫了。它再也无法接受诸如此类的会议，觉得那毫无必要与意义，它对那些强作镇定的人们喊道，“你们要反击！反击！用反击来威慑他们！”

        “可是据您所说，他们的科技要高出我们不知道多少倍，我们的反击又有什么用？”一个年轻人颤声说道，他眼睛下面挂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他们难道就不愿意现身，与我们进行谈判吗？”

        “谈判？”铅笔嗤笑出声，“他们不会与你们进行谈判的。如今你们用尽全力进行反击，才能对他们展现出你们的勇气和坚强，才能让他们欣赏你们，这样你们就会有百分之一的几率被放过。”

        “您也说只有百分之一了。”

        “但是你们关于谈判的打算，成功几率为零。”

        “但是您说的那个什么做出让他们欣赏我们的努力，让我觉得成功几率更低。”会议代表说道。他是一位沉着且理智的中年人，眼珠比通常的褐色要深，几乎近于黑色，这让他的眼神看上去更加充满神秘莫测的威慑力。

        “你要相信我的话。”铅笔说道，“他们的行事方式就是如此。”

        会议代表整理了下这两天来的会议记录，简单做了个总结：“维中星人，来自距银河系三百五十光年外的未央星系。他们的科技极度发达，尤见于已经衍生出自我意识以及还在不断进化的高智能类人机器，和将人类与机械的结合方面。他们不断地对人类自身进行优化改造，已经能够做到永生不死以及将意识上传至云盘储存。从某个方面来说，他们与我们一般无二，但他们最大程度的改造了大脑，将那些负责运营负面情绪的区域作用降到最低，从而将人性神化，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他们觉得更加有意义的方面——比如随意处决某个星球而不会让自己产生愧疚的情绪。”

        “维中星上没有战争，甚至连争吵都不会发生，他们在内和平共处，互帮互助，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同社会。也由此，他们崇拜远古的暴力美学，也欣赏坚韧且勇敢的人性，这是他们目前已经失去的——按照前辈的话来说，他们温和儒雅，甚至不会大声说话，产生争吵。”

        铅笔点点头。

        代表接着说道，“他们毁掉一个星球的方式是投下时空弹，时空弹的爆炸将会将这整个星球卷入永恒的时空错乱之中，而他们并不觉得此行为算是毁灭。这便是前辈所告诉我们的，所有关于维中星的资料。”他将纸页竖起，在桌面上整理了一下。

        “是的。”铅笔说。

        “前辈的意思是，只要我们孤注一掷，用我们眼下所能制造出的最强劲的武器——核弹，去鸡蛋碰石头，那么有百分之一的概率，他们会产生欣赏我们的情绪，从而放过我们。”

        铅笔嗯了一声，加了个定语，“最大当量的。”

        代表的黑眼珠沉沉如不见十指的黑夜，“将地球的生死押注在他们是否会分泌多巴胺的可能性上，这是赌徒行为，我个人表示不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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