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不远不近的距离
‘没有了’三个字之后，他以为至少会出现一些表情包，他们可以再闲聊几句，然后自然而然互道晚安。
然而‘没有了’之后，就真的没有了，她没再多说一个字。
她介意他昨天的失约，在等他看到枣儿之后，主动找她解释么？
但他昨天的反应，又该怎么解释呢？说他因为知道她身体不好，开始犹豫要不要追求她？说他吹着冷风权衡那份喜欢有多重，然后感冒了？
这些想法如果让她知道，他们还有可能么……贺言锡琢磨着，慢慢陷入沉睡。
周二一整天，微信没有任何动静，他在律所实习，没有偶遇沈吟舟的机会，时间被忙碌的实习工作填充，亦没有再想起那些困扰着他的问题。
晚上返回学校，走在十点多的校园里，路过那些成双成对的情侣，他突然产生一个想法——他不希望有朝一日，名正言顺走在沈吟舟身边的，是其他男生。
一阵风吹来，贺言锡又冷静了。虽然对沈吟舟还不是特别了解，但他就是有种强烈的预感。如果他对这段初现端倪的感情不够慎重，那他和沈吟舟将来连做朋友也不可能……
手机连续振动几下，是师兄齐晟，发来三张一教走廊的照片，看角度应该是偷拍，主人公正是他，罗雨珊，还有沈吟舟。
第一张里，他被罗雨珊一巴掌打得微微侧过脸颊，照片里都能看见巴掌印。
第二张里，沈吟舟蹲在罗雨珊面前，给她递纸。
第三张里，她的手被罗雨珊打开了。
师兄问：‘低年级群里都传疯了，罗雨珊什么情况？分就分了，全院上下谁不知道是她甩的你？怎么动手打人？还坐地上撒泼？不至于这么掉价吧？’
贺言锡眉头紧锁：‘没人议论另一个女生吧？’
‘那倒没有，不就是一路过的好心人么？咋？还有别的故事？’
贺言锡如释重负：‘没有。’
所以是罗雨珊和她说了什么？她介意？这是不是也说明，她是在意他的？否则为什么去而复返？
这些念头一直延续到周三，又一节中国古代建筑课上。
贺言锡拖着夏子谦，轻车熟路，坐在沈吟舟三个舍友的后一排。
沈吟舟正在讲台上，和翁教授相谈甚欢。
夏子谦左顾右盼，如瞎了一般问：“诶？我们舟舟小天使呢？”
话音刚落，前排投来一道杀气十足的眼神。
是裴嘉年。那眼神，分明就是‘再敢招惹沈吟舟，老娘活活弄死你’的意思。
夏子谦感觉后颈一凉，下意识缩缩脖子，斗胆解释：“姐姐，我那天真的只是开玩笑，我拿沈吟舟当朋友的，绝对没有任何坏心思，我发誓！”
裴嘉年送他一对白眼，转过身去坐好，不打算再搭理他。
夏子谦看了看贺言锡，有些于心不忍，于是凑过去，继续嘀咕：“但是我觉得吧，你那天的话也确实有些过分了，怎么能一杆子打翻一船人呢？怎么能说法学院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呢？你说我不是好东西可以，但我这哥们儿可是大大的好东西啊~真的！”
“……”贺言锡嘴角微微抽搐。他能理解夏子谦的想法，想帮他攻略闺蜜团呗。
不过他怎么觉得这波解释是越描越黑呢？什么叫大大的好东西？
果不其然，裴嘉年虽然回头，但是咬牙切齿：“把你的臭嘴给我闭上！”
夏子谦又讨了个没趣，彻底安分了。
沈吟舟回来看到他们，浅笑着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洛书谣很关心沈吟舟的实习落实情况，立刻问她：“怎么样？翁老怎么说？”
方晓倩更关心：“是啊，能跟我一起去九州嘛？”
沈吟舟轻笑着点点头：“他说我周四上午在建筑博物馆帮忙就行了，周四下午和周五上午都可以去九州，实习报告可以签九州，也可以签建筑博物馆。”
“那就好，这下两头都不耽误了。”洛书谣松了口气。
最近她俩的研究生导师已经确定了，沈吟舟的导师直接要求她‘建筑设计’这门课的课外实践，也是她们所谓的实习，就去九州建筑设计工作室。
研究生是廉价劳动力，这说法不是空穴来风，能把保研的学生提前拉去工作室干活学东西，导师也就多个帮手。
方晓倩尤其高兴，原因无他，她的课外实践也在九州建筑设计工作室。倒不是她也保研了，她的成绩垫底，平时又被动，课外实践的实习地点采用报志愿的形式。
各实习点选学生，其他学生大多提前联系过了，方晓倩没有。
九州建筑设计工作室的课外实践是每年出了名的累，要制图做模型，要跟组下工地，要承包各种ppt，总之就和正式工作的实习生没有任何区别。
方晓倩是被其他实习点筛选一遍后剩下的，被动塞进九州。
得知沈吟舟也不得不去九州后，她开心极了，不能不负责任地说沈吟舟可以帮她，但至少可以教她一些她本该掌握的东西，让她少挨几次骂，不是么？
她的心思早就在宿舍念叨好几天了，此时裴嘉年恨铁不成钢地捏住她的脸：“你收敛点儿吧，嘴都咧到耳朵后头了。”
姐妹聊天结束后，沈吟舟就开始专心听课了，丝毫没有看手机的意思。
贺言锡低头看了眼对话框，刚发出去的‘中午一起吃饭？’注定等不到回答了。然后也从平板上调出案例，写写画画，看得认认真真。
期间唯一一次抬头，是翁教授点到沈吟舟，让她起来回答问题的时候。
翁教授让她解释一下，什么是清水脊。
她站起来时微微蹙眉，似乎是稍作思考后，就沉着坚定地开口了，解释的声音不急不缓：“小式瓦作的屋脊大多用于硬山或者悬山式屋顶建筑，这类房屋的屋面只有两坡，屋顶的正脊做法简单朴素，没有复杂的饰件，大多只是在两端雕刻花草盘子，还有翘起的鼻子作为装饰……”
等她讲完坐下，贺言锡也再次低头看案例。
夏子谦在旁边啧啧称奇，随手拍了一张他的侧脸，用微信发给他。
贺言锡点开，有些意外。
照片里，他嘴角上扬，眼神里的笑意还没散尽。他对沈吟舟的喜欢，是不是比他自己以为的要多呢？
下课铃终于响了，趁着沈吟舟还没走，贺言锡直接问：“沈吟舟，中午一起吃饭吧。”
沈吟舟想了想，浅笑：“我们都要去的，那就一起吧。”
是他单约的意思不够明显？贺言锡无奈，点点头：“好，一起吧。”
“他明显想跟你单约，在追你啊？干嘛不去啊？”方晓倩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
“是啊，你俩啥时候勾搭上的？说好的带给我把关呢？”裴嘉年神情倨傲。
沈吟舟摇头，语气淡然：“只是普通朋友。”
洛书谣见她情绪不对，眼神示意她俩别问了，也别说了。
她们身后，夏子谦行尸走肉般被贺言锡拖着走，他原本和隔壁舞蹈学院的小姐姐约好吃日料，位置都订好了，怎么就被贺言锡拉来集体行动了呢？
到了食堂，贺言锡主动上前，拦住要去买饭的沈吟舟一行人：“你们先找地方坐下吧，她们想吃什么，你一起发给我，我和老夏去买。”
裴嘉年先于沈吟舟应下：“好啊，那辛苦了。”
两个男生离开后，宿舍四人找了张空桌坐下，沈吟舟从包里掏出水杯和笔袋，把隔壁桌靠近她们这边的位置也占了。裴嘉年看在眼里，恨铁不成钢地摇摇头，到底也没制止。
“麻辣干锅，麻辣干锅，麻辣干锅！”方晓倩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沈吟舟敲进对话框，又问裴嘉年和洛书谣。
麻辣干锅在四川菜窗口，洛书谣不假思索，点了份相同窗口的水煮肉片。
轮到裴嘉年，她环顾四周，点了份番茄肉酱通心粉。在西餐窗口，和四川菜窗口是整个食堂对角线的距离，并且需要单独排队。
沈吟舟没有察觉，发给贺言锡后，自己点了份冬瓜排骨汤。
洛书谣知道这是裴嘉年的惯例，秦风也经历过，所谓‘闺蜜团的考验’。
比起当年让秦风顶着大太阳跑去外面商店买旺仔牛奶，现在对贺言锡已经算非常仁慈了。不过贺言锡和沈吟舟的情况，和他们完全不同，且不说两个人八字没一撇、沈吟舟还晕晕乎乎呢，即便如今贺言锡表现出了主动，沈吟舟也必定处于劣势位置。
这样的情况，真的合适再去搞什么考验么？洛书谣不知道。
那边贺言锡扫了眼信息，回复‘ok’后，问夏子谦：“这个番茄肉酱通心粉在哪买？”
“……”夏子谦挑眉，“是那个裴嘉年点的吧？你买其他的，这个交给我吧~”
说完就跑，生怕贺言锡拒绝似的。
其实是怕贺言锡发现他的坏心思——他准备撒半瓶胡椒粉，再加点儿其他不必要的作料。
四川菜窗口的两样买的很快，贺言锡先把麻辣干锅和水煮肉片送回去，方晓倩和洛书谣各自认领。
他的感冒其实已经好了，不过放下那两份饭菜后，还是故意捂着嘴咳嗽了两声。
沈吟舟肯定听见了，然而一直低头看手机，没有理他的打算。
这个认知让贺言锡有些失望。是她心情不好，还在介意他周天失约，还是罗雨珊和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让她打算划清界限？她的客套疏离，他在教室里就感觉到了。
他给自己买了一荤两素，冬瓜排骨汤一份很少，感觉沈吟舟会不够吃。
端回来后，两份都放在她占好的邻桌座位上，自己先坐下，把饭菜餐具都摆好，然后看向不为所动的沈吟舟，直截了当：“沈吟舟，你过来吃。”
听到有人叫她，沈吟舟抬头，有些茫然。
她刚才一直在看贴吧里顶上来的匿名贴，庄北十分钟前发给她的，问她贴子里的男女主是不是顾城和裴嘉年。
沈吟舟原本的确是在琢磨，贺言锡为什么向她甚至她的舍友们献殷勤，难不成真是像裴嘉年和方晓倩说的那样，他想追她？怎么可能？沈吟舟下意识否定，他怎么可能喜欢她？
还没理清头绪，庄北的消息就进来了。
等她点开那个匿名贴链接，所有注意力立刻跑偏了。
快速翻看完，她百分之百确定，说的就是裴嘉年和顾城。
匿名贴里仅有的两张照片拍得很模糊，但沈吟舟一眼认出，第一张就是顾城和裴嘉年，照片里裴嘉年一身红裙，正是她在法学院百年庆晚会那天，去约会时的打扮。
至于第二张，沈吟舟也认出来了，看背景，应当就是那家便利店旁边的情侣酒店，照片里的女主角已然露脸，正是罗雨珊。
两张照片拍摄于同一天，很难让人相信这不是有预谋的跟踪偷拍。
文章的叙述风格，像是旁观者的陈述，措辞精准明确，通篇在写某经管系男生瞒着建筑系女友，同时出轨了多个女生，每个出轨对象都写清了学院专业以及姓名，包括罗雨珊在内。
唯独少了洛书谣和秦风说的那个动物医学系的女生。
笔者没有任何情感偏向，专业的像一篇新闻报道。对顾城的滥情行为不称赞不鄙视，对蒙在鼓里的裴嘉年亦没有同情，甚至除了‘建筑系女友’五个字，再没提任何一句。
沈吟舟不知道该不该让裴嘉年看，或者先发给洛书谣，她们再商量商量？
还有商量的必要么？裴嘉年喜欢逛贴吧，她的通心粉还没买来，她随时会因为无聊打开手机，打开贴吧，然后就能看到这篇刚发出十多分钟就被顶到第一位的匿名贴……
正琢磨着，听见有人叫她。
是贺言锡，叫她过去吃。
沈吟舟还懵着，轻轻点头，在三位舍友心情各异的注视中，走过去在他对面落座。
坐下后，仍然心不在焉，视线不断扫向裴嘉年，惴惴不安。
“怎么了？有心事？”贺言锡关心，垂眸看到她手腕上的四道划痕，很像指甲印，微微蹙眉，又问，“你的手腕，是谁抓伤的？”
“……”沈吟舟扫了一眼，不以为意，“是我自己不小心划到的。”
“罗雨珊抓的吧？”贺言锡笃定，“前天我离开之后，你又回来，和她起争执了？”
沈吟舟分出精力，暂时一心二用。贺言锡眼神里的担忧太明显，让她下意识否定关于他想替罗雨珊打抱不平的猜测，他是在关心她。
她没来得及回答。
正在吃干锅的方晓倩，突然砸了筷子，然后如小型□□一般，朝着食堂入口方向飞奔过去。
顺手带走了夏子谦刚端到她们座位附近的番茄肉酱通心粉。
众目睽睽之下，方晓倩手里的那盘通心粉正中顾城面门，同时也波及了他怀里的罗雨珊。
从顾城脸上滑落下来的番茄肉酱，全部洒在了罗雨珊的头顶。
“……我靠！妹子练过缩地功吧？！”夏子谦被方晓倩敏捷的身手震惊到了。
洛书谣和沈吟舟面面相觑，同时看向裴嘉年。
她们万万没想到，纠结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怎么说的事情，就这样简单粗暴地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并且由于方晓倩的‘鲁莽’，或许事情的走向还会一发不可收拾。
裴嘉年短暂的意外后，眼泪涌上眼眶，推开围观的人群，往风暴中心走。洛书谣担心出事，赶紧跟上。沈吟舟紧随其后。
人群很挤，贺言锡把沈吟舟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尽量不触碰到她，也不让别人挤到她。
可惜沈吟舟的注意力都在裴嘉年身上。
“你有病啊？！！！”罗雨珊尖叫着，怒视着方晓倩。
方晓倩两手叉腰，气场十足瞪着罗雨珊：“你先把嘴闭上！完事儿再收拾你！”
然后看向顾城，也不管围观的同学手里端的都是什么，抄起什么砸什么，全往顾城身上招呼。
边砸边念念有词：“顾城！你个死渣男！出轨！劈腿！敢欺负年年？！你当她娘家没人了是么？！怎么没有浓硫酸呢？老娘烧你个半身不遂才好！！”
眼看她抢了一碗滚烫的紫菜蛋花汤，沈吟舟赶紧去抢：“晓倩你冷静！”
抢到手没端稳，险些洒了自己满手。
还好贺言锡及时接过去，不过挨烫的就成了他，左手掌心被烫得通红，碗也掉在地上摔碎了。
沈吟舟下意识握住他的左手手腕，内疚，自责，不知所措。
洛书谣指挥着夏子谦按住方晓倩，看向沈吟舟：“你陪他去处理手，这里交给我。”
“……好。”沈吟舟颔首。陪着贺言锡去水龙头跟前冲洗后，准备再去医务室。
看她不停回头张望，贺言锡叹气：“想回去就回去吧，应该只是轻度烫伤，没事的。”
沈吟舟回眸看他，摇摇头：“我还是陪你去校医院看看吧，万一伤到皮下层怎么办？这里谣谣能处理好，我不用回去……我就是有些担心年年。”
贺言锡宽慰：“迟早要面对现实的，长痛不如短痛。”
沈吟舟并没有被安慰到，担心贺言锡的手，也担心裴嘉年。
直到校医确定贺言锡是轻度烫伤，开了药膏，沈吟舟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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