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爱同学（2）

夏日的南城是多雨的季节，上一秒晴空万里，下一秒雷声贯耳，李殿洲靠在窗边，望着小爱妈妈离开的背影，裹紧了自己的白大褂。

        作为医生，治病救人的成就感和无力感总是伴随着他，老天爷到底为什么这么对待他，李殿洲想不明白，一直以来，李殿洲想亲近的人都在他面前一一离开，李殿洲沈总痴心想着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悲伤能够减缓，可当生离死别再次发生，他还是一个什么也改变不了的废物。

        “李大夫！你的患者醒了！”

        护士在门口对李殿洲焦急地喊道。

        李殿洲第一时间赶到病房，一路上不忘询问着明慈吉的身体情况。

        “什么时候醒的？”

        护士:“昨晚醒的，那时候看你和小爱妈妈心情不好，明小姐也要求先不要告诉你，所以……”

        李殿洲停住脚步，努力回想昨天的场面，“昨天什么时候？”

        护士:“大概就是小爱被宣布救治无效的时候……”

        重症病房的走廊里人不多，加上疫情期间，更是只有李殿洲和护士姐姐二人，突然的气氛凝固，让护士姐姐不敢抬眼去看李殿洲，只能默默低头，这件事要真是追究起来，她的编制恐怕不保了。

        “我要姐姐带我走……”

        “大概是小爱宣布救治无效……”

        “你早死的命……”

        李殿洲脑子里走马灯似的画面被串联起来，像墓碑的小银牌和那本老掉牙的观相书，李殿洲不得不怀疑明慈吉的身份和来历，即便他是无神论者。

        明慈吉拔掉身上的针管准备溜之大吉，半夜里做梦一样完成了名单上的第一个任务，她很满足，现在需要饱餐一顿，更何况她本身没什么病，只是第一次接亡魂，银牌闪烁效率过高，虚弱的身体承受不住。

        昨夜银牌被不小心碰掉之后，明慈吉明显感觉到呼吸顺畅许多，可她还是被无情地推入手术室，一番折腾调整休息后，她觉得多吃一点，不然说不定哪天没完成任务自己先被送回去了。

        “准备去哪儿？”

        李殿洲双手环抱在胸前，歪着头问道。

        明慈吉向后撩了撩头发，淡定地回答，“去吃饭？”

        李殿洲捏着手里的化验单，仔仔细细上上下下认真地打量着明慈吉，刚刚他看到明慈吉的化验结果，没有任何异常，这完全不符合一个刚被抢救回来的病人特征，现在看到明慈吉的行动速度和脸色红润，哪里还有半点患者的样子。

        “你知道昨晚小爱来看过你吗？”

        李殿洲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开口，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两个人，因为小孩的幼稚发言，串在一起，他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脑洞太大了。

        明慈吉面不改色，“昨晚护士只告诉我小爱走了，我不知道她来看过我。"

        阳光照在医院地面的瓷砖上，折射的光正好映在明慈吉的脸上，光影流离中，李殿洲仿佛看到了其他人的影子。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我想晚点再告诉你我醒了，你看我现在恢复的挺好的。”

        明慈吉怕李殿洲不放心，特意转一圈给他看。

        “明慈吉，小爱昨晚就站在这里，说你会带她走……”

        “我单纯地以为小朋友胡言乱语，转念一想，我开始害怕，我怕我真的没救活你。”

        “现在看来，我是真的救活你了，对吗？”

        李殿洲用力咬着后槽牙，他不知道这个疑问，明慈吉会不会回答。

        “如你所见。”

        明慈吉语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的犹豫。

        李殿洲低头抿嘴笑出了声，看来这个答案一时半会无法说出来了。

        “对不起，我可能状态不太对，不过你恢复的真的很好，有点超乎常人了。”

        李殿洲的苍白解释，让明慈吉松了一口气，看来这硕士不是白当的，脑子真是转的快，不好骗，这可怎么要他死的天衣无缝，没人察觉。

        “李大夫，节哀，我知道昨晚我和小爱接二连三进入手术室，你不舒服，你在临床这么多年，生离死别应该看惯了，怎么还像个刚入职场的学生呢？”

        明慈吉想要知道李殿洲更多的消息，比如他的弱点，老冥王给的信息有限，还需要她本人亲自拓展一下。

        李殿洲递给明慈吉一沓化验单，“我没有不舒服，是昨晚到现在有太多不能用科学回答的事情，小爱不会给我答案了，你也不想给我答案，我觉得我自己还挺可笑的。”

        明慈吉来不及张口，脖子上的小银牌被李殿洲大力扯下，快速的摩擦力让明慈吉感到刺痛，皱起眉的她捂住脖子蹲下，巨大的撕裂感让她疼的不能睁眼。

        手心湿漉漉的触感让明慈吉感到不对，站在对面的李殿洲鼻孔微张，他不敢相信手里的银牌会造成如此大的割裂伤，他俯身询问明慈吉的情况，手微微抵起明慈吉的下巴，除了刚刚被小银牌的挂绳摩擦到的地方是鲜血直流，脖子其余的地方可以隐隐约约看见一条边界清晰的血痕。

        “明慈吉，你没事吧？”

        事态超出李殿洲的想象，他低身抱起明慈吉，来到口腔科的手术室。

        “姐，帮我准备麻药和止血钳，再拿一根进口的无痕线。”

        “快点！”

        李殿洲还没进口腔科室，在楼道里对着护士姐姐大喊道。

        护士姐姐被吓得打了一个哆嗦，刚刚准备种植的患者迟到，正在觉得手术室的消毒白准备了，李殿洲一嗓子把她拉回到现实，“好好好的，马上就来！”

        明慈吉躺在手术室，无神地望着手术灯光，不到二十四小时，她已经进了两次手术室，这是来渡劫的吧。

        “准备麻药！”

        李殿洲熟练稳当的声音从明慈吉的头顶传来，明慈吉内心暗暗责怪，无常先生的换脸手法不敢恭维，被绳子一碰就裂开了，真是怕阳间的人发现不了她。

        “别打麻药了。”

        明慈吉的声音在安静的手术室里格外突兀，护士姐姐第一次听到有人这样要求，递出麻药的手悬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

        “确定？”

        护目镜下依旧看得出李殿洲的疑惑，明慈吉闭眼“嗯”了一声。

        李殿洲对着明慈吉的伤口细细查看，伤口不是特别深，但碍于长度较长，还是要缝上几针，不知道明慈吉能不能撑得住。

        明慈吉清晰地感受到针线穿过肌肤的拉扯感，疼痛让她忍不住表情管理失败，额头的汗一滴接一滴地流下。

        “李大夫，要不还是打点麻药吧。”

        护士姐姐看不下去提议道，李殿洲的手上虽然没有停顿，相比往常缝合的速度，李殿洲一直在心疼不敢下手。

        “明慈吉，要不还是……”

        李殿洲试探地问，“我不需要，你快点就好。”

        明慈吉在这要人命的疼痛中感受到自己还活着，作为一个人活生生地活在阳光里。

        打结时李殿洲的手已经抖得不行，一个简单的小缝合花了近四十五分钟，李殿洲的手术服湿的可以拧出水来，护士姐姐给他擦汗的围巾也换了两三条。

        “明慈吉，你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李殿洲望着天花板长舒一口气，莫名的感觉舒服。

        明慈吉侧眼瞥见李殿洲嘴角憋不住的笑意，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臭男人，看我不打麻药你爽了，解气了吧，和我玩，一百种法子等着你，以后让你尝尝打十个巴掌给一个甜枣的味道。

        “李大夫，也不是一般人啊，我这脖子要是留疤，李大夫，你要负责哦！”

        护士姐姐听完明慈吉的玩笑，眼冒亮光地凑到明慈吉面前，笑着说:“我们小李大夫是我们口腔缝合的一把手，你怕什么，肯定不会留疤的，至于负责嘛，我们小李大夫确实是单身的！”

        “我们小李大夫是我们医院出名的……”

        李殿洲:“莫姐，把手术室重新准备一下，老师一会还有一台种植手术。”

        李殿洲叫停护士姐姐口无遮拦的嘴，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吃一个吧，刚刚应该消耗不少体力。”

        李殿洲的手指修长，指节分明，棒棒糖在他手里显得很小一只，明慈吉看得出神，这样的手用来拿手术刀，有点可惜。

        “还要我给你撕开吗？”

        李殿洲不耐烦地撕开包装纸，再次重新递给明慈吉，明慈吉张嘴老老实实地看着李殿洲，李殿洲过意不去地直接把棒棒糖塞进她嘴里，小声地说:“对不起，我没想用那么大的力伤害你。”

        明慈吉脖子不能动，听不太清李殿洲说的话，“听不清，你离我近点。”

        李殿洲坐到明慈吉身旁，贴在明慈吉耳边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明慈吉认同地点头，用食指推开李殿洲的脑袋，“原谅你了，把小银牌还我吧。”

        “还你，这像墓碑的晦气东西你还贴身带着，还当宝贝？”

        李殿洲把小银牌送出去又拿回来，“不行，你这伤暂时带不了，先放我这吧，等七天之后看伤口长什么样，愈合的好我再还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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