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22章

我们打一架，我赢了，白鹿随我处置，我输了，就再也不管此事。

        她这意思说得已经很明白了。

        可林忻就像是听不懂似的，他静静地注视着夏倾，又重复了一遍，“你要和孤打一架？”

        为了这头鹿？

        “孤不是刚刚才告诉过你，不要多管闲事么？”他语气淡淡，不辨喜怒。

        夏倾丝毫未动，“我刚才一见到它，就觉得它应该是我的鹿，它的事就是我的事，处理我自己的事，怎么能叫多管闲事呢？”

        她嘴唇动了动，又像是为自己辩解，“况且……况且你留下它，以后它还会生小白鹿，再过几年，这林子里全都是白鹿了，你想要多少不都有么。”

        林忻怒极反笑，她真是在信口胡诌了，这可是头公鹿，公鹿哪能产子？何况他是今年要，以后？以后户部还会找到新的，哪里要他操心？

        他向前走了几步，低头看向地上正呜咽哀鸣的小可怜，“这头鹿，孤不会让。”

        “它会死吧。”

        “会。”何止是死，活鹿剥其皮，剜其眼，去其内脏，捣其骨髓，以无杂之肉身，祭九霄仙人。

        千刀万剐之痛。

        夏倾似乎也想到了这些，她皱了皱眉，“你们不是把它奉为天降吉兆，为何还要杀它？”

        “天降吉兆，生来就应该被供奉在堂皇大殿，不过护我北延几年繁盛罢了。”他薄唇鲜红，说出来的话却残酷至极，“它的命罢了。”

        “命？”夏倾的眼神陡然尖锐，她抬头，与林忻对视。虽临下，却胜于居高，气势分毫不弱，“可我不信命，我只信我自己。”

        坚定又决绝的字句从她嘴里蹦出，铿锵有力，“我要逆天改命。”改鹿的命，改自己的命，改夏府八十三口人的命，改叶司秋的命。

        “林忻，神佛不可靠，他们佑不住北延。我在一天，北延就在一天。”我在一天，就不会让叶司秋一统中原，哪怕拼尽全力，也要逼得他七魂归天。

        “你敢信我么？”

        林忻一怔，他第一次听见这个小骗子的嘴里，吐出一些还算令人信服的话来。他看向她，她眼底惯来冷漠讥嘲，如今却被阳光映出一抹暖色。

        他也就信了，骗子也是有真心的。

        “孤有什么不敢信的？”

        毕竟我们是天选之子，我们，你和我。

        上天也会眷怜的。

        天色正黄昏。

        有两人牵马而行。

        刚才夏倾怕林忻反悔，尽挑着小路走，没想到一个没注意进了荆棘丛，红马四小腿均伤，林忻发现的快，却也不慎让黑马伤了前肢。

        夏倾走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石子。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红晕将散，把林中的一切都染上柔和的红光。

        可是人生愁多乐少，大概是自古流传下来的道理

        没加防备被夏倾从背后轻轻一点掉入陷阱的那一刻，林忻脑海里只想着，小骗子的话，果然不能信。

        以及，到底是谁，又违反了圣旨，为了一点虚薄的面子，生生凿出三丈深的巨坑？

        昔日有些王宫侯爵会以打猎的收获作赌，但又苦于技艺不精，猎不到太多动物，便在林中弄了不少陷阱，或多或少擒些回去，不至于丢了脸面。

        后来林忻实在忍不下去，下了一道圣旨，这歪风气才慢慢好转起来。

        只是如今……不知又是哪个二世祖又偷偷摸摸地在这里挖了一个。

        林忻刚要出去，就见面前一个青色的虚影轻飘飘地落了下来，站定，半点泥土都没沾上。

        洞底很大，她自顾自地找了块地方坐下，斜靠在洞壁上，这才看向林忻，“皇上不必摆出那种表情，暮夜将至，我不过是，想与皇上一同赏赏月罢了。”

        只这一句话，林忻就明白了，她没想着践行几个时辰前的承诺，起码是现在。红日西沉，她又成了那个狡诈的夏倾了。

        林忻轻笑了一声，接着她的话说下去，“你找孤，就仅仅是想赏月么？”

        当然不是！

        夏倾微微晃了晃头，“皇上真是不懂游山玩水之乐，我以为皇上小字知蝉，想来是很爱听蝉鸣的了。”

        “父母之命罢了，”林忻语气淡淡，“孤不想知蝉，倒是想知你。”

        上方烈马嘶鸣，铁蹄抛起阵阵尘灰，簌簌地掉了下来，夏倾却恍若未闻，她缓缓地摇了摇团扇，“知我？知我什么？是知我面具下的容貌，还是知我真名，又或者是，知我来北延的目的？”

        “无一不愿。”

        夏倾一哂，“皇上所愿，未免太多了些。而且，也太没有诚意，不如，交换。”

        “我也有很多想知道的呢。”

        林忻颔首。

        夏倾拇指与食指轻轻摩挲着，好半晌终于开口，“曾听闻南渝向北延派来使者，有结为盟好之意，此话，可真？”

        林忻似笑非笑，“自然是真，为显示我北延诚意，那几名使者的尸身已经被好生供奉起来，每日好酒好菜招待着，在天上应当是，活得很快乐吧。”

        夏倾不禁弯唇，“皇上这几句话说得倒是令人满意，可惜了，我有好多好多名字，不知皇上想听真的，还是假的？”

        林忻轻叹一声，“真的我已经知道了，说个假的来听听吧。”

        夏倾顿时了然，“原来那天夜里，鬼鬼祟祟地跟着我的人是你，不过拆一个将死之人的花灯，皇上也不嫌晦气。”她话锋一转，“不过，这假名可以有许多，真名便不可以吗？”

        林忻漫不经心地叩了叩石壁，“一个便够，何须再多？”

        “为何不须？”

        “一个是现在，一个是过去；一个是衣食无忧，一个是家破人亡；一个是伪善，一个是纯善；一个是为别人，一个是为自己。这么多区别，又怎么能将它两个相提并论？”

        林忻打了个哈欠。

        夏倾却也毫不在意，“我还有一个真名，叫做夏十一。”

        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沾染的泥尘，望向林忻，红唇微启，“烦请皇上好好查明一下我这个奸细吧，若是这消息被某人知道了，那丑脸上的表情该多好看呢！”

        “毕竟，本该是死了的人，现在竟然还好端端地活着，不知他的五百死士，会为我派出多少呢？”

        林忻却半点听不进去，他的目光直直地钉在夏倾的软靴底上。

        就是现在！夏倾腾空而起，飞身出了洞口。

        林忻却无力地靠在墙上，寻常人运轻功，点的是实处。可夏倾刚才，分明是点了那飘渺的虚空！

        她想隐藏自己的宗门，却忘了，习惯这种东西最是难改变。

        还是被看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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