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大的脸

“青莲，青莲，你醒醒啊，青莲。”

        “够了，整日就知道哭哭啼啼，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叶家上下死绝了。哼！就算我们都死了，也由不得你一个外人在这给我们提前奔丧，大郎还不将你媳妇拉出去。”

        “娘，我好歹是叶家妇，她是您的亲孙女，您就看在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救她吧，求求你了，伯成你求求娘救救我们女儿吧。”

        “娘…”

        “住嘴！六年了她就为你生了这么一个闺女，我没跟她算让你成为绝户的账，让叶家成为这陆家村的笑柄，她倒好，先跟我算起苦劳来了，真是好大的脸！”

        “我看她死了倒好，还少受些罪，也算咱们叶家祖先保佑！”

        “嫂子不是我这做弟妹的不帮你向娘说相，你也清楚，君儿虽说才一岁，可他不仅是咱们叶家长孙，更是娘的心头肉啊。”

        “青莲这次也真是太不小心了，幸亏跌落山坡的是她，若是君儿该怎么好？岂不是要了咱娘的命。”

        “一尸三命比起一尸一命现在已是最划算了。”

        “是啊，大嫂，你就不要再哭哭啼啼惹娘不高兴。”

        青莲眼还未睁开，就先被这争吵声給惊的还了魂魄。

        只见她突的一下睁开双目，望向那光亮的地方。

        堂上坐着叶家父叶真，叶母王氏，叶真耷拉着身子，一团团白雾忽而从口中缓缓喷出，好似外界之事与他一点关系也没有，而他只需悠哉游哉！

        王氏挽着发髻，绷着一张刻薄的脸，搭拉着三角眼，怒目瞪着扶在地上隐忍抽泣的小妇人。

        小妇人浑身纤瘦，像林间不知所措误闯人间的小鹿般，颤颤巍巍的望向众人。

        那里边不仅有青莲的父亲叶伯成，还有二叔叶仲成，二婶李氏；三叔叶季成，三婶柳氏，小姑叶欢，他们此刻如看笑话般时不时地对着地上的小妇人说一些戳心窝的话。

        那些话如利刀磨石般发出呲呲作响声，磨好的刀刃尖锐光亮，急不可耐的瞬间刺向小妇人的胸脯。

        只瞧小妇人哀痛的捂着胸口泪眼婆娑，如花似锦的年纪现在却仿若老态龙钟般岌岌可危。

        无奈，小妇人只好将最后救命稻草寄托在自家夫君身上，盼望他还有一丝良知和顾全自己的骨肉之情，救救自己的亲生女儿。

        小妇人一步，两步，三步，快速爬向夫君的脚下，拽着他那破旧煞白的衣角，轻声唤道：

        “伯成，救救她，她可是咱们唯一的女儿呀！”

        这悲鸣的哭声光听着就让人于心不忍，又何况是叶伯成自己的媳妇？

        身侧黑瘦木讷的叶伯成终于动了动僵硬的身躯，连忙蹲下身，心疼的看向满眼泪痕向他发出求救的媳妇。

        是啊，青莲是他叶伯成的亲生女儿呀！

        顾不得多想，伯成立马扭头欲言又止的望向堂上坐着不知从哪弄来的烟袋子，正有一口没一口抽着的叶父。

        叶父此刻销魂入骨，哪有心思理这些烦琐事，还不如抽抽旱烟来的爽快，这欲仙欲死的滋味真是好啊，不过就是有一些呛人。

        就这还是托了王氏和猎户家媳妇好的关系上，人家猎户卖了猎物换来才送了一点点给他，听说城里的那些达官贵人就爱好享受这玩意儿。

        叶父瞥了瞥儿子，再看看王氏，还未波动唇角就换来一抹凶光，叶父突的对上凶光，吓的半个身子向后仰去。

        他就好这点烟瘾，还是靠王氏和猎户家的媳妇关系好，才给他昀了一点，若是得罪了王氏，怎么好？遂转头再也不搭理伯成。

        叶伯成无望，便求救似的看向母亲，小心翼翼的唤道：

        “娘，莲儿…”

        一声冷哼，一个眼神传来，伯成吓的立马蹲坐在地上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能如何呢？这个叶家是王氏在做主。

        虽然他是叶家长子，可他膝下毕竟一个男丁也没有，又如何在叶家有话语权。

        家里最有发言权的是二弟，他膝下虽说只有一岁大的君儿，可那也是叶家长孙，娘和爹就算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会稍稍忍着他们一房。

        三弟聪颖嘴甜最招爹娘疼爱，弟妹更是会来事，虽说眼下他们三房还没有孩子，可三弟妹才进家门不到一年，往后有的是时间。

        想到这些伯成马上又向弟妹们投去求救的目光，只见他们纷纷扭头看向别处，连自己平日里最疼爱的小妹此刻也依偎在母亲怀里，看也不看他一眼。

        伯成知道这些弟弟妹妹平日里根本不把他这个兄长当回事，更何况是他媳妇，这些年来青莲娘除了生了一个青莲，那肚子就再也没有过动静，就连镇上的大夫也无能为力。

        家里人因此更加看不上他，嫌他木讷，嫌青莲娘家穷，时不时的就会因为一些小事斥责他们。

        可即便如此将来他还是要指望着母亲父亲再给他娶一门亲事，或者在兄弟之间过继一名男孩给他，所以此刻他万不能将全家人都得罪干净。

        否则他不仅一辈子挺不起腰杆子，立不起身，还要一辈子被这陆家村人笑话，被世人唾弃。

        伯成不敢违背自家老娘，只好对着妻子委屈求全道：“荷淑，不如我们算了…”

        小妇人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这就是她嫁的男人，这就是与她共度了六年时光的丈夫，她每日为了这个家起早贪黑，换来的就是他们一家子的无情无义。

        她荷淑是为了叶家只生了这么一个女儿，可那是你们叶家人，你们居然对自己的血脉骨肉如此冷情冷血。

        荷淑似发泄心中的不满般肆意拍打着身边的男人，直至再没有一丝力气去发泄，软趴在地面抽泣道：

        “我的青莲，娘对不起你，娘没用啊…”

        借着微弱亮光，青莲再一次认真的看向亮光处。

        听着那亮光处传来嘹亮的争吵声，青莲不禁低头垂眸思索起来。

        那堂上坐着的不就是她那不管世事的爷和重男轻女的奶，堂下站着的不就是重利的二叔，还有出主意将自己送给猎户一家还恩情的二婶，和稀泥的三叔一家，还有自己懦弱的父亲，无能为力的母亲。

        她不是死了吗？难道是出现了幻觉，还是叶家众人的鬼魂来接自己入黄泉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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