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薄荷

运动会五班出尽了风头，确切来说是贺臻出尽了风头。

        围在高一五班门口的人渐渐多了起来，都是运动会后慕名而来的人。班里不少人都替外班女生递过情书，连温暖代为转达过一封。

        不过这阵风来得快，去得也快，三个多星期过去了，凑热闹的人少了大半。

        黄树调侃说：“我说贺臻，你这魅力也太有限了点儿吧，这才几天功夫就人走茶凉了？”

        贺臻头也不抬地说：“滚。”

        他声音带着一点鼻音，听起来像是感冒了。

        “别这么冷淡呀。”一旁的李侃见缝插针，“哥们儿这不是打算靠你提升提升异性缘吗？”

        贺臻抬头，就看见一脸春心荡漾的李侃，“你也滚。”

        春季运动会两天的疯狂带来的后遗症之一就是，不少人都在这之后得了流感，一个传染俩，很快一个班就病倒了一片，包括贺臻、兰意都未能幸免，只是症状稍轻。

        教室被迫每天放学都洒一地八四消毒液，白天再开窗通风一整天，幸好天气转暖，要不然吹一天风病情不但不能缓解，反而会加重。

        温暖本来没什么感觉，但是这两天嗓子突然也难受起来，有中招的架势。

        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初中生物老师的影响，初中以来她一直坚持“一星期疗法”，即感冒头一个星期不吃任何药，包括感冒冲剂，全靠自身免疫系统抗。一星期能扛过去，万事大吉，抗不过去，再吃药。

        迄今为止，这个方法对温暖一直奏效，常年运动加上一星期疗法，她几乎没怎么生过病。

        这次嗓子疼，她也只是拿了保温杯，接了热水。然后从窗台上的绿植盆里掐了几片叶子，洗干净泡进了热水里。

        那盆绿植是她从家里带来的，高一一入学，班里就要求每个人都带一盆自己喜欢的绿植过来装饰教室，不限品种，她带了一盆薄荷。

        寒假的时候这些绿植都被要求带回家了，开学又被搬了回来。不过很多人放假前和放假后手上捧着的都不一样，有的干脆连品种都换了。

        温暖的这一盆薄荷她一直照顾的很好，长势喜人，她经常揪几片泡水喝。

        班里很多人不知道薄荷长什么样儿，见她用薄荷叶泡水还有点儿好奇，不过也不好意思问，毕竟不是很熟。后来闻到了味道，有的胆子大一点的，也会过去找她要几片。

        兰意是和她“熟得不能再熟”的人了，自然不用小心翼翼的。在温暖那盆薄荷里选了几面跟她有“眼缘”的，然后直接辣手摧叶了。

        温暖洗完叶子回教室的时候，在楼道正好碰见了贺臻。

        “这是薄荷？”他倒是认识的。

        温暖听他问了，就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就听见贺臻咳嗽了几声，声音隐忍。

        温暖这才注意到，他刚才说话声音听起来好像跟平时不太一样，有一点点沙哑。

        她看了他一眼，又听他捂着嘴咳了一声，想了想冲他抬了抬手，微微摊开手掌，“你要不来几片，止咳。”

        ……

        “喂，明天我生日会，想来的都过来啊。”周五下午，迟早突然在班里说了她要过生日，还邀请全班去吃饭。迟早的生日会，一听就不同凡响，富二代过生日，哪里有小操小办的。

        “受累问一句，您老人家请别的班的人了吗？”李侃举手发问，怕迟早误会，还补充了一句，“这个‘人’我指的是女生啊。”

        迟早白了她一眼，都懒得搭理他。她的视线正好扫过贺臻，突然笑了，然后对李侃说：“贺臻去吗？”

        李侃包括在场的班里人适时发出一声“原来如此”的呼声，都以为迟早对贺臻有意思。李侃立马举手发誓，“去，必须去啊。就算绑，我也要把他绑过去。”

        迟早听完，笑容更盛，“那必须除了咱们班的人……”

        李侃顿时双眼放光，觉得有戏，然后就听见迟早说：“谁都不请。”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我’的生日会上有一群女的对着‘别人’犯花痴。”

        李侃一下子急了，“那贺臻就不去了，你放心，就算是绑，我也要把他绑在家里，让他哪儿都去不了。”

        贺臻在一旁，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李侃一个人在那边自说自话地发疯。

        放学后，温暖正收拾书包，没想到迟早突然走到她旁边，问：“明天你来不来？”

        温暖看着专门过来问她的人有些不解，自从上学期那次在操场上不算谈话的谈话之后，这学期她好像还没怎么跟她说过话。

        她回忆了一下，不对，也有两次。

        两次都是早上在学校外面的煎饼摊前，他们恰好遇到，然后说了几句话。

        她记得，他们两个吃煎饼的口味一样。都是两个鸡蛋、一根肠，多放香菜、不要葱、不要辣。第一次碰见迟早的时候，她还挺新奇，没想到迟早也会买煎饼吃。她印象里，迟到是个从来不在食堂吃饭的人，就觉得她应该也不会喜欢路边摊。

        再后来，她也给她带过两次煎饼。不过每次都是一手交钱一手交饼，没过多交流。

        所以，对于迟早主动过来搭话，温暖有些弄不懂，难道真是因为煎饼？

        迟早见她不说话，就又说：“没什么事就来吧，好歹也有几个煎饼的交情。”

        还真是因为煎饼。

        温暖内心本来还在纠结，一方面她觉得参加同学的生日会并不是什么大事，另一方面又觉得跟一群不那么熟的同学在一个非学习空间总难免尴尬。

        兰意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伸手一搭迟早的肩膀，问：“怎么了？”

        知道是生日会的事后，就劝温暖：“去吧，为什么不去？在家多无聊，出来还能免费蹭饭。”

        听兰意口不择言，迟早顺势给了她一拐子。

        温暖看着迟早和假意痛呼的兰意，不自觉点了点头，就这么答应了。

        ……

        迟早办生日会的地方是她家的饭店，之一，规模很大，装修得也十分豪华，一眼看过去，温暖脑袋里只能想出一个词：富丽堂皇。

        温暖两手空空站在这家饭店门前，好像有点理解了迟早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记得迟早发出生日邀请的当天，在讲台上三令五申不让人带礼物。

        她的原话是：“什么都不用带，就带着你们的嘴来吃饭就行。我想要什么会自己买，比你们送的只会好不会差，你们买了放我家也是浪费空间。”

        门口的迎宾小姐一听她是迟早的同学，来参加生日会，立刻把人领进了一个大包间。

        包间里已经来了不少人，大概十几个，有的坐在椅子上闲聊，有的坐在沙发上唱歌。

        门开的时候，班里有个男生的手已经抬了一半，想要打招呼，然后一看到进来的人是温暖，抬起来的胳膊就尴尬地停住了。

        似乎没有人想到温暖会来。

        没人打招呼，迟早、兰意也不在，温暖不自觉抿了抿嘴，找了个角落坐下。

        她靠在墙边，看着包间里的人慢慢变多。

        每个人进来的时候，都会受到屋里人的调侃或者欢迎。

        迟早迟迟不进来，兰意也不见踪影，温暖已经无聊到开始发呆了。没过一会儿就听见屋里又一阵嘈杂声，夹杂着几道急促又兴奋的嗓音。这种声音她已经很熟悉了，通常女生见到贺臻的时候就会发出这种声音，今天声音尤其大。

        果然，抬头就看见了贺臻，而且是没穿校服的贺臻。

        好像跟平时看起来是有些不太一样，标志性短发配上休闲服，显得比平时还要精神。

        贺臻跟班里的人打了招呼，然后视线绕着屋子看了一圈，似乎实在找位置。

        女生们的眼神里带着隐隐的期盼，但最后都落空了。

        贺臻拽了一把凳子，坐在了靠里一张空桌子边。

        “你也来了？”

        温暖抬头，就看见贺臻已经转过身，胳膊撑在椅背上，望着她。

        “嗯。”温暖应了声，后来反应过来声音太小他可能听不见，就又点了点头。

        ……

        兰意姗姗来迟，直到生日会开始她才到，迟早调侃她要不知道还以为是她过生日。

        再怎么大大咧咧的人这时候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兰意对她说了声抱歉，又说了句“等姐以后补偿你”就入座了。

        生日会的主人公迟早意外穿得很随意，一件很薄的开衫陪着浅蓝色的牛仔裤，并不像是偶像剧里豪门小姐过生日那样穿得华丽，公主裙、王冠什么的。

        屋子也没有布置，就是一个装修华丽、设置齐全的大包间。

        所有人进来的时候就跟说好了一样，反应都差不多，都对这个毫无生日气氛的包间表示了不理解，这生日会怎么连最基本的气球都没有？跟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不过后来也猜想人家肯定晚上在家或者是别处另有安排，何必在这里也大张旗鼓弄一番，反正今天来的也没外人，都是同班同学。

        “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随便点。”迟早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这下倒是有点儿像电视里挥金如土的大小姐了。

        到场的同学确实也都没客气，如饿狼扑食般抢过了菜单，开始点单。

        还是班长及时制止，让大家一人点一两个菜就行。

        菜单在人手里转了一圈，最后由迟早收尾，她根本没看菜单，大手一挥，让服务员直接照着贵得上，让最后每桌都摆满了。

        本来还算中规中矩，不过吃到一半的时候，人们就开始串桌，胡乱坐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贺臻坐到了温暖旁边。

        “贺臻，你怎么坐那儿了？”李侃吃着吃着，就发现旁边的人不见了。

        “水煮鱼。”

        快要酒足饭饱的时候，李侃、黄树他们起着哄要吃生日蛋糕、唱生日歌，没想到迟早竟然没有准备。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似乎也都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迟早倒是满不在乎，看他们一脸尴尬的表情还觉得有点儿好笑，“谁规定过生日一定要吃生日蛋糕？我是不想吃所以没买，你们谁要是真那么想吃，就回去路上自己买吧。”

        一听是她不想吃，大家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气氛在李侃他们的带动下又迅速活跃起来。

        虽然没有生日蛋糕，但是好歹还有生日面。为了弥补刚才的尴尬，大家在迟早吃面的时候，牟足了劲儿唱生日歌，成功让迟早在吃第一口的时候就噎住了。

        她放下筷子，一脸嫌弃的看着黄树，“黄树，你唱歌跑掉你知道吗？”

        照明的灯一关，头顶的灯球一亮，包间就摇身一变成了ktv，麦克风被黄树霸占了，只听见一阵魔音入耳。

        温暖也有点儿受不了这声音了，准备出门去透口气。在外面转了一圈，等回来的时候却发现每扇门都一样，她好像有点儿找不到原来的房间了。

        循着记忆推开一条门缝，没听见有什么声音。温暖正要关门，却不小心瞥见了里面沙发上正坐着一个人。她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想趁人发现之前退出去，却不想匆匆一瞥，竟然发现那人不是别人，而是迟早。

        她盘腿坐在沙发最里边，一只胳膊撑在把手上，托着腮，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发呆。

        ……

        饭局在温暖找回房间不久后就散了，兰意不知道有什么事，出门跟她打了声招呼之后急匆匆就走了。

        温暖到嘴边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她看了看左右，想再找一个人问问。但是视线转了一圈，剩下还没走的同学好像不是在聊天，就是在打电话，她也不好过去打断人家，于是只好把目光转向饭店门口的迎宾小姐。

        可惜不巧的是，迎宾小姐刚来工作不久，并不清楚她的问题。

        “怎么了？”就在温暖想要不要再进去找别人的时候，贺臻过来了。

        “你知道附近哪里有蛋糕店吗？”她问。

        “我来时的路上见到了一家，走路大概要十几分钟。”

        一听说要十几分钟，温暖不自觉拧起了眉头，不过还是说：“那你带我过去一下行吗？”

        “好。”

        在四月的春风下，两个少年在用力奔跑。

        温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体力，十几分钟的路程跑起来简直要人命。而且贺臻嘴里说的十几分钟，跟他们一般人说的十几分钟绝对不是一个概念。

        而旁边的人却只是微微有些气喘，不愧是运动会上落第二名快一圈的1000米冠军。

        温暖来不及把气喘匀，就一把推开蛋糕店的大门，在店员有些诧异的眼神下，边喘气边指着一个蛋糕说：“我要这个。”

        “不要意思，这个蛋糕是样品，不售卖的。”

        “那这个。”

        “不好意思，这个现在也没现成的。”

        “那，哪个能卖？”

        “这款。”

        店员伸手指了一个，温暖看了一眼价格，298。

        她转头，看了看旁边的贺臻，“你带钱了吗？能不能借我一点，开学还你。”

        她说第一句话的时候，贺臻就已经把手伸进衣兜里了。温暖话音一落，钱包就递到了她面前。

        贺臻直接把钱包给了她，温暖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从里面拿了一百然后还给了他。

        回程已经没有力气再跑一遍了，再加上手里拿着蛋糕，他们最后还是拦了一辆出租车回去，用买蛋糕找剩下的钱付了车费。

        温暖抱着蛋糕，一问大厅的服务员，幸好迟早还没有走。

        推门进去，里面的热闹不复存在，所有东西都收拾干净了，连地都被拖的干干净净的。

        电视里的音乐还在放，迟早就坐在沙发上，跟那个时候在那个房间的动作如出一辙。

        见到温暖他们，她眼神难掩惊讶。

        “你们怎么回来了？”

        温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把蛋糕放在了茶几上，在她更加惊讶的眼神下，说了声：“生日快乐。”

        迟早就这么盯着眼前的生日蛋糕，足足盯了有一分钟。

        在温暖想要不要再说点儿什么的时候，她终于有了反应。

        “谢谢。”

        没有温暖和贺臻预料当中的嫌弃，他们都以为迟早或许会跟之前在饭桌上一样，表达对生日蛋糕的不屑。可没想到，她竟然用那么平静又认真的语气向他们道谢。

        迟早应该也从他们的眼神里看出了这层意思，她笑了笑，“你们是不是对我都有什么误解？我也不是那种不识好歹的人吧，别人蛋糕都送到面前了，还要说‘拿走，我不要’。”

        这话，好像很有道理。

        插蜡烛的时候，温暖这才来得及仔细看一看买的蛋糕。蛋糕做得很精致，味道也很好闻，是淡淡的奶香，跟她小时候吃的那种完全不一样。比她三年、还是四年前最后一次过生日吃的那块蛋糕味道还要好。

        她摇摇头，把突如其来的记忆甩在脑后，为蛋糕插上蜡烛。

        这次，在迟早的要求下，他们没唱生日歌。

        有些话，不一定要说出口。

        你要知道，关于祝福，是不只希望你能在生日这天快乐，更希望你每天都能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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