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薄暮冥冥，郊外人烟罕至。

        这里建了一所生物研究实验楼，楼外的墙壁久经风吹日晒，变得有些破旧。

        顶楼上唯一装置了密码锁的门内，落地窗前正站着一个男生，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松垮的衣领上显露着他好看的锁骨。

        长袖遮住了他的手，再往下便是一双修长而又笔直的腿。

        忧郁又温和的气质只要有人见到他，都会由心底生出一种想要保护他的冲动。

        可是没有人保护他。

        一年前，虔幼拒绝了这座实验楼管辖者给出的合同，果断退出了活体动物多病毒层次研究组。

        顾名思义，就是用活的动物的毛发，来进行生物研究，用精准的仪器来分辨自然界中，非人类的所有生物，在研究员用药物的合理催化下，是否具备分解稀有药物的实验项目。

        这个项目一开始还是他亲力亲为着手研究的。

        只是在实验中期，突然来了个自称是x生物研究院的博士团队，他们的领头人拿出了一个实验楼许可证令牌。

        令牌全身被渡上一层深绿色，它的边沿处雕刻着藤蔓纹路，中间的部分是“人”字倒过来的图案，看起来像是一颗幼苗。

        这个令牌是由实验楼创建者给出的，也被定有个独特的名字——circulate

        实验楼里的所有人都清楚，只要戴上这个令牌，那么实验楼里的所有研究产物以及研究器材都可以任意使用。

        所以当虔幼看见那些人随意的拿起他自己苦心研究出来的总结报告，并且满脸不屑的将它甩在一边时，他只是站在实验门口处，面无表情的漠视着眼前看到的所有。

        那些可笑的行为在一声刺耳的响声后停止。

        实验台右侧的试剂装置台倒了。

        是被一个看着年龄约莫在三十岁至三十五岁之间，留着一脸络腮胡的陌生男子撞倒的。

        虔幼完好保存在试剂瓶内的药液，就这样，顷刻间撒落在地面，那一瞬，就好像绽放出了朵朵五彩斑斓的烟花。

        好看得刺眼。

        然而在实验室内的所有博士们在见到这场意外后，脸上没有显现出对他的任何歉意，反而用一种看蝼蚁般的目光直射在他的身上。

        好像在明确的对他说，这些散落在地上的实验成果，都是垃圾。

        虔幼也在他们看他的同时，飞快地奔向那个将置物台撞倒的络腮胡男人，他一手撑着桌面，身体快速越过挡在前面的实验台，猛地呼出一拳，打在了络腮胡男人的脸上。

        络腮胡男人当场被打得头晕目眩，偏着身体向一旁倒下。

        可是站在虔幼面前的，不止络腮胡一个男人，和他一起来的队友在见到这个情形时，直接上前来制止他的下一步动作。

        激烈的打斗声，拳拳到肉的碰撞声，还有感到痛意的闷哼声都聚拢在这个实验室内。

        虔幼在打倒第六个男人后，正一拳揍向第七个男人，可是对方像是预料到了他的这一步出招，身体猛地向一侧躲避，他的拳头没有及时收回，直接击在了墙壁上。

        手指关节处被震的有点发麻，额头上也因为剧烈打斗冒出了一层热汗。

        十九岁时，他是一名拳击爱好者，因为一次偶然的机遇，他有幸参与了国际拳王争夺选拔赛，并且跟着赛事比赛一路打到了最后，代替国家拳击运动员获得了国际拳王争夺赛亚军。

        这光荣而又热血的人生道路他本该一直走下去，可是一切都因为他的家族事业而与他本来的梦想失之交臂。

        虔幼花了十五年的时间，重新踏上生物研究的这条道路，将拳击这两个字排除在了他的生命之外。

        可是现在他却要靠着十五年前打来的经验来教训这些陌生人。

        真是荒谬。

        眼前的这些人倒的倒，伤的伤，可是等他们再次恢复体力，挥着拳头打来的时候，他已经没有还手的余力了。

        虔幼的脸色冷到极点，现在他只想让这群愚蠢的博士离开他的实验室，可是他没有这个权利。

        领头人拗口的中文在他的耳边响起，批判着他刚才的做法是有多么的逾矩。

        虔幼一个字也不想听。

        他听见自己对这些自视甚高的陌生人说了声“失陪”。

        在走到实验室门口时，他的目光看向地上破碎散落的药剂瓶，眼底的眸光暗了暗，嘴角牵起一抹自嘲的笑。

        以前发生的事还历历在目。

        因为那场打斗，那些人嘲讽的目光不断在他的脑海里浮现，因为这样他对他的研究项目产生了质疑。

        他不是对自己的成果不自信，而是开始设想，如果那些通过他研究出来的药物而重获新生的人，也像是这些人一样可恨，他又该抱着怎样的期望来进行之后的研究项目。

        每个人都有求医治病的权利，没有人可以剥夺他们的权利，医生不可以，他也不可以。

        可是他不是医生，他做的所有研究只在药物本身，他所学的所有知识都将运用在做实验这个过程中，他不需要对那些他本该不认识的人有任何的怜悯心，这很矛盾，但他又很坚持。

        坚持他自己认为对的观念——他的研究成果只会献给那些纯朴的善人，而不是每一个人。

        于是他向上级递了一封请辞信。

        也是请辞信递出去的当天下午三点，他被关在了这个设有密码锁的顶楼。

        这一年内，他站在落地窗前，每天都能看见几辆货车来回进出实验楼大门，楼下惨烈的动物嘶吼声一阵阵传入耳中。

        他也明白在这楼下，在他脚踩的下面，正在进行着可能会永无止境的杀戮，那些被运来的动物，全部因为一场无聊的实验项目，牺牲了珍贵的生命。

        他从学生偷偷放出的氢气球上看到，他以前的实验伙伴都消失了，学生也在那次见面后，没有再偷偷升氢气球给他传话。他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再次与他们重逢的机会。

        他……或许往后的生活都会在这寂寥的顶楼虚度。

        没有牌照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实验楼大门，车灯晃过虔幼的脸，提醒着他。

        关禁他的人来了。

        当密码锁的门被推开，走进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一头黝黑的头发有些凌乱，走路的步子有点虚，领口的领结已经取下挂在他的脖子上，整个人看着也有些颓废。

        他就是这个实验室的创建者，也是虔幼的表弟——姚玄翟

        姚玄翟是虔幼父亲的外甥，姚裴和虔永欣老来得了对双胞胎，姚玄翟的哥哥姚玄烛今年刚好二十五岁，只是虔幼从来没有见到过姚玄烛。

        姚玄翟走进门后，眼睛微眯地看着站在落地窗前的虔幼。

        虔幼是他这座实验楼里的研究人员，如今也是国内顶尖的生物研究员，只要他继续他的研究实验，做出更多的研究成绩，他有朝一日会和国际界的生物研究专家地位齐平。

        可是没想到虔幼却在一年前，递给他一封冰冷的请辞信。

        姚玄翟怎么可能同意。

        知道了虔幼的意图后，他果断的找来了几个军队退伍从业的保镖，把他关在了这个样样具备的顶楼——姚玄翟曾经的居所。

        虔幼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知道姚玄翟一定是喝了酒才来的。

        因为上个星期他知道了，楼下这一年以来不断传来的嘶吼声，是因为研究员正在进行动物活体解剖，他愤怒了，并且出手打了姚玄翟。

        他们两人一个星期相安无事的日子，每天都有人给他送三餐吃喝，他没想到，姚玄翟会选择以醉酒的方式来见他。

        是害怕从他这里听到难堪的词吗？

        毕竟这一年里，他已经把他所有能侮辱人的话都说了，他不介意反复再说几遍，或者……几十遍。

        虔幼没有转过身来看姚玄翟，准确来说，是在一年前，他就已经没有把目光落到过他的身上。

        姚玄翟居然会找军队退伍的保镖来强制性把他关在这里。

        想起那时，那几个格斗有素的男子，他就猜到他们是受过专业训练的，只是没想到他会在姚玄翟口中听到军人这个词汇。

        虔幼不敢想，如果那些保镖知道他们对他做的事的最终目的，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或许会反过来抓住姚玄翟，然后报警吧。

        不过他们也不会知道，因为他们从头至尾也没有听到他的求救声或者是求饶声。

        从那之后，虔幼只当姚玄翟是空气，或者说连空气都不是，他在他的眼里是不存在的存在。

        姚玄翟虚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没有说话。

        虔幼闭上了双眼，感觉这个房间里的空气都是污浊的，窒息得感觉心跳即将停止跳动。

        半响过后，沙哑得厚重的声音传来，“你后悔了吗？”

        回答他的只是安静。

        姚玄翟好像也没有想要听见他的回答，无数次的疑问，无数次的沉默，他从来没有想过要回答他这个问题，因为这个问题根本不存在。

        虔幼有的时候都在怀疑姚玄翟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问他自己。

        曾经两个关系十分要好的表兄弟，在实验楼将要面临实验项目告停的时候，他日夜不睡连续三四天进行项目完善，最终将报告交给姚玄翟。

        那之后实验楼里的项目恢复正常，他也在国家生物研究院官网发表的最新一则消息里，看到了他研究出的项目介绍。

        那些一起经历过的磨难，齐心协力闯过的难关，和现在两人僵持的处境，仿佛一切都发生在上一世。

        虔幼有时候都会梦到，自己原本的生活是在拳击馆里，那里有他的教练，有他的同伴，而不是冰冷的仪器，也不是复杂的一长串的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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