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三十男人至死是少年

（划去）男人至死是少年（划去）

        三只醉猫

        到了第二日早上，谢韶安果然没有回来。小满一觉醒来神清气足，给自家师尊留了个纸条儿，拿了白婆婆给的地图，兴致勃勃地出门逛去了。

        想要看遍这座人口直逼新一线城市的巨型怪物肯定是不可能的。小满掂了掂刚入手的全部家底儿，有个地方她倒想去逛逛。

        ——拍卖行。修真小说的这个神兵法宝捡漏专用地，她虽然不能奢望有女主那般的金手指能随地捡宝，但也很想去碰碰运气。

        两个时辰之后，她懊恼地站在今日第三家吃了闭门羹的拍卖行门口发愣:今天真是后悔没看黄历，搞不好上面写着不宜出行！

        这几家拍卖行的伙计简直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都是先问她是否凌霄宫弟子，她自揣自己低微的化形术虽然不能瞒过之前的几位大佬，但哄哄这几位只有练气期的伙计还是可以的，便答了个否。之后他们就只领她去一二层的普通拍卖区转转，到处摆的都是一望既知的凡品丹药、凡品符箓、凡品法器……那个成色，连他们逍遥峰师兄弟们炼出的三分之一都不如，居然敢吹出天价！最后等她提出要去楼上看看或者是否可以参加拍卖会时，无一例外的得到了委婉的拒绝。原因是她既不是熟客也没有邀请函，更没有贵客的专属vip卡——拍卖行带有自家标识的玉柬。她刚才看到的几个不知是何门派的修士，冲伙计扬一扬那个东西就大摇大摆的上楼了，只剩她无可奈何地干瞪眼。

        幸好明天才是正式的十五天一次的拍卖会，今天只是让客人们提前看看部分拍卖的珍品，做到心里有数。小满郁闷了半天，决定出去再想想办法。

        她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遛达了一会儿，拐进一家茶楼坐着喝茶吃点心，正赶上说书先生今天正好说了一回话本子改编的新书。她本来还在为进拍卖行的事儿寻思着，没在这上头费神。正在和难开的榛子较劲时，忽然间溜进耳朵一个熟悉的名字，让她毫无防备地喷了茶——她忙中朝茶桌上今日的说书单子上扫了一眼:《冷面仙君他太黏人》，后面备注的小字写着来自凌云真君萧子期与魔族妖女不得不说的过往二三事。这也太假了！

        尽管并未殃及池鱼，她还是向坐在前面的客人道了个歉，正摸出帕子擦脸，那客人忽然转过身来，大毛领子红皮袄，热的让人透不过气的装束上是一双有几分熟悉的吊梢眼。她看着那双毛茸茸的尖耳朵愣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出声道:“胡掌柜？”

        那位穿着毛上加毛的狐狸妖修仔细地看了看她，也微笑道:“这位…想是朱仙长？”小满猛省自己正在用化形术，有点惊讶又有几分懊丧:“你竟认得出我？”胡掌柜抖了抖耳朵笑笑:“其实光看脸是没认出来的，但鄙人勉强还能用气味来辨一辨人。”原来是人家的种族天赋，下次她要提醒自己用点香粉。

        “您怎么从东极来这里了？”

        “朱仙长见笑，我来此地进点货，顺便听听鄙人这段新书反响如何。”

        朱小满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这这这，这是你写的话本子？”

        跟着酷爱看话本子的师姐们蹭了不少书看的她不由激动地拳头硬了:“难道你，不，您就是青丘少爷太太？您那篇坑了好几年的《春闺记事》最后到底……”

        她声音有点大，引来周遭几道目光。胡掌柜耳朵一动，连忙示意她噤声。两人起身换了个清净的雅间坐下，小满迫不及待地请教道:“太太，不，少爷，您那篇文……”

        胡掌柜手一揣袖筒，满脸高深道:“不可说，不可说。那文已是不能写下去了。”

        他的新晋粉丝面露毫不掩饰的遗憾:“为何？”

        狐狸向四下望望，神神秘秘道:“那篇东西犯了某位大人物的忌讳，正巧和一件真人真事重了，所以……”

        小满有些不解:“您都敢在文里点名道姓地写我们掌门的风流往事了，还怕什么忌讳？”

        也许是面对着自己的粉丝让心情比较放松，狐狸咳了一声，慢慢道:“这您就不懂了。云上之人压根不在乎我们会写什么、说什么，不过是满足一下凡世百姓对仙人的揣摩想象而已。甚至有人还有意主动放出八卦韵事，把人们的注意力引偏方向：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只为掩盖部分动机与真实罢啦。”

        小满不无遗憾地问:“那您写的都是编造的了？”

        狐狸带着一股文学工作者的清高劲儿倨傲地摇头:“也不尽然。毕竟我也是做情报这一行的嘛，真料也是有的。”

        小满眼睛一亮，翻开说书单子指给他看：“少爷，您妙笔生花又明察秋毫，那这个故事有几分真料呢？”她指的那本《妖孽师兄你别逃》，简介里写着凌霄七子的老七与他的娇软小师妹先虐后甜的故事。后面还小字备注了一堆劲爆的关键字：虐恋、下毒、背叛、追爱……

        狐狸太太细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并未被粉丝的彩虹屁冲昏头脑：“关于这个么，您这么方便，大可以直接去问那位嘛。”

        果然是奸商！这皮球踢的！

        从雅座看下去，下面的场子里座无虚席，气氛热烈。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故事告一段落，正是中场休息时间。狐狸看着这片热闹景象，怡然自得地端起茶盏:“您是不是想问为何我不好好做我的小掌柜，却要来做这种不务正业的事儿？”

        小满的脑子其实还在那未完的坑和自家师尊的未解之谜里转着，听到这话只得尴尬地笑笑:“您当然是为了自割腿肉普渡众生呗。”

        “当然是情报生意不好做，像仙长这样慷慨的客户太少了呀。”胡掌柜眯细了眼睛晃晃脑袋感慨，“匣中明珠无人识，笔下胡乱涂抹倒成了洛阳纸贵，唉唉。”

        小满更愿意相信这只是奸商的无病呻吟，毕竟他怎么也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大名“唯财”二字。她想起自己眼下的困境，问：“胡掌柜可否替在下再指点下迷津？”狐狸放下茶盏，满面生春：“您尽管问。”小满大略把自己在拍卖行碰的钉子三言两语讲了，狐狸笑道：“这也值得烦恼？我给您提个醒儿，不收您钱。——您只需拉上同您一道的那位尊上走一趟就行啦。保证以后全凌霄城的拍卖行从此以后都不敢不把您奉为上宾。”小满又是一惊：“我们昨晚才来，你怎么知…”半句话被她后知后觉地吞了回去。狐狸眯了吊梢眼一笑：“您忘了，在下是来进‘货’的呀。”

        两人告别前，小满把阿二在她那里的事儿讲了，胡掌柜抚了抚皮袄上的毛，并未显得很意外：“那小贼倒有造化，得了个好去处。”他动动毛乎乎的耳朵尖，语调伤感：“毕竟我们主仆一场，它过去欠了我的倒也不好计较了，就当是送它高升的贺礼吧。”

        还要赎身费哪这是。小满一边在心里骂着奸商，一边只得再次掏出了钱包。

        等她回到白园丙三房，发现她早上留的字条儿还在原来的地儿压着，丝毫没有被动过的迹象，房中的酒菜席面倒是又换了一波。看来她那位便宜师父自从昨晚出去浪了就压根没回来。她斟酌着措辞给他发了一只纸鹤，问他老人家明天若是有空，可否陪她去个地方。过不久便收到了答复，只回了一个简单的“好”字。她觉得一件大事已定，心情愉悦地早早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难得好眠一场的朱小满就被几双温柔但急迫的手从被窝里捞了出来。她还在迷糊着，就被人伺候着匆匆忙忙地束发穿衣，直到浸了冷水的毛巾让她猛地清醒过来，眼前几位侍女一起向她施礼:“小郎君，我们白大总管有急事请您速去一趟。”

        白婆婆脸上柔和的笑容依旧，站在桃花树下的她见到小满前来，上前几步拉住她的手道:“您可算来了。”她不等小满开口，便引着她沿着溪边向前走去，声音带着歉意:“本不该叨扰您的，但妾也是实在没有其他办法了。”

        小满本想问问是怎么回事，随后她就被眼前的一幕吸住了目光:溪水淙淙，绿草如茵，风雅的景色中一座风雅的九曲流觞亭，地上却毫不风雅地堆了好几堆空酒坛子，几个仆役还在吃力地搬来更多。战战兢兢倒酒的侍女姐姐在白婆婆示意后如蒙大赦地提着裙子溜之大吉，只剩下三个还在喝酒的醉鬼。

        她那便宜师尊的脸色绯红，而同桌的那两个简直已经是番茄了。

        “哎呀呀，与友对饮，真是千杯难以尽兴啊～再来再来！”谢韶安晃了晃手里翠色的空琉璃杯，等了一会儿没人来斟酒，便去寻酒壶自己为自己加满。

        他对面是换上了男装的白泽白老板，那双能窥魂读心的漂亮眼睛此时已经眯成了一条难以睁开的缝，他用手强撑着脑袋看着对面还在喝的同伴:“嘶……怪物啊……”

        另一个人则从未见过，虽然脸色堪比丹砂，坐的却笔直，脸上也是一派清冷端肃的神色，若是未醉，必是位端方温雅的君子。他对白泽的话点头附和道:“对，不是人，简直是无底洞。”

        这两个人看起来确实喝多了，表情都有点难受。

        谢韶安表情明显不悦:“我可不想被你们两个真正的老怪物这么说……”

        白泽哈了一声，点着周围散落的空坛子道:“这是我家最烈的酒哎，你就这么毫不客气的一坛接一坛……怎么搞的，明明老子的酒量也不差啊……”

        另一位毫不客气的接上:“某作为饮者也薄有其名，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这种酒用大杯牛饮还不掺花露的，真真是有辱风雅，啧。”

        谢韶安丹凤眼冷冰冰地斜睨着这一唱一和的两人，忽然灿然一笑:“两位自然都是海量，但是呢，比起谢某还是略微差那么一点就是了～”他在两人的目光中刻意把满杯送到嘴边，缓缓地咽下一口酒。很明显，是挑衅。

        她师尊这是不高兴了。这个老妖怪本来就心眼小，这时候情绪又完全不加控制。

        “才这么点就不行了？毕竟在下只是凌霄宫的区区门下走狗嘛。和什么生意通达四海的白大老板，什么名震天下的毒王神医比起来，是绝无可能胜过的啦。”

        他一口气饮尽了杯中物，调转杯口对那两人示意道:“还以为今日能让谢某终于尽兴一回，难道这就要结束了？”

        在他满眼“就这”的嘲讽中，那清清冷冷的一位蓦然抬眼看他:“你还真敢说啊，如意真君！”

        白泽跟着起哄:“对啊！老子可是很，嗝，很能搞持久战的，今天老子奉陪到底，你可不要想逃啊！”他一面说着宣战的豪言壮语，一面半个身子都快要滑到长几下面去了。

        小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仨大佬拼酒的样子，简直跟毛头小子没什么区别好吗！

        白婆婆哼了一声，眼中闪过冷厉的光。“可惜了我珍藏的秋夜白。”她重换上和蔼可亲的微笑，仿佛刚才目中的冷光只是错觉:“原本主人与谢郎饮到昨天近午就要散了的，刚巧赶上那位先生来了，几位重又坐下直喝到现在……姑娘，这就是妾要拜托您的事儿——请快把您家这位爱拱火的带回去吧，否则这局何时能了。”

        小满抚了抚额头，无力道:“我尽力。”

        她走上前去，拉一拉他袖子:“谢二先生，先生？你昨天答应过今日要和我出门的。”

        谢韶安回头眯了眼看她半天，好一阵似乎才想起她是谁:“哦，蛮蛮啊。”

        她不由得皱起眉:这一身酒气！醉鬼最讨厌了！

        对面那位清冷君子说话了:“这是谁？”

        谢韶安一脸无赖道:“我凭什么要给你介绍？”他反而拉过她的手给她挨个介绍起来:“这位是白老板，哦对，你见过这只铁公鸡。还有这家伙，这家伙表面人模狗样，其实可坏的很呢，叫他个毒蜘蛛就行了。”

        那位被称成“毒蜘蛛”的人冷哼了一声，径自对小满说:“你知不知道你家先生有个什么好听的名号？”他不等她回答就一字一顿道:“老、黑、猫。”

        白泽噗地一声大笑起来，拍着桌子道:“对对对，就是老黑猫！”

        拼酒三人组瞬变禽兽三人组，小满咬住下唇没敢笑出声来。

        谢韶安冰冷绿眸转来转去看着他们两人:“对，我是老黑猫，最喜欢抓老鼠。”他压低嗓音，语意中带了明晃晃的威胁:“尤其是那种住在阴沟里，只敢偷偷摸摸下毒的鼠辈…”

        白泽丝毫未察觉这险恶的气氛，还在浑然不觉地继续一个人嘀咕:“真的好像，那个绿眼睛，就像音音养过的那只小辟邪……”

        他正念叨着，另一个一直端坐如松的人却突然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发出一声裂冰般的脆响:“不准，不准你提那个名字！”

        白泽被他一惊，酒气从脸上退下去一半，薄怒的红色却迅速补上原位:“覃沉玉你被女人甩了不痛快，关我鸟事！”

        谢韶安笑了两声:“老白你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们覃大毒仙还是个痴情种子。”他悠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当年小师妹不顾师命非要和人私奔，自己要跳火坑就跳罢，还非要拉上师兄当个肉垫子。托了你和她的福，把谢某害得差点就没命喝这杯酒啦。”他举杯到唇边，一脸快意:“你当年约莫以为小师妹看上你了吧，没想到她宁可跟了莲华宗那个扁毛畜生也不喜欢你，真是天道彰彰，报应不爽啊～”

        小满觉得心里有什么一直悬着的东西忽然踏实了。但是容不得她细想清楚，却见那位清冷君子此刻一点也不清冷了，他努力挣扎了几下站起来，一副马上要冲过来打架的样子:“那个，那个臭鸟有什么好！音音她，她为什么不选我！”

        白泽凉凉地哼了一声:“人家夫君是莲华宗的少主，你有什么。”

        “我，我有钱，要是她觉得少主夫人有身份，我一样也可以给她弄个宗主夫人……”被称为毒仙的覃大帅哥一脸痛苦，犹如言情剧悲情男主上身。

        白泽像是被戳到了什么地方，老大不高兴:“你有钱？你个老毒物哪有什么钱？我才是最有钱的……”

        “不不不，我的钱说出来绝对吓死你！这东仙灵地界上随便哪个母老虎想要毒死自家窝囊老公，买的一小包□□我都有抽成知不知道？”

        白泽一脸震惊:“哈？还能这样？”

        谢韶安拱火不嫌事大地击节赞赏:“佩服佩服，挣大钱者不拘小节，生财有道啊。”

        “就算这样，我也肯定比你有钱，我那几支商会…”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斗嘴内容突然变成了这样俗气的话题。小满把她那位便宜师尊袖子悄悄扯了几次，后者完全岿然不动地执着于小学生吵架。小满抚额叹息:“怎么这么幼稚！”什么男人至死是少年，她一定要把这章见鬼的标题改成三只醉猫！

        白婆婆站在圈外一脸世事洞明的微笑:“男人就是这样，永远都长不大，他们只会发胖。”

        幼稚三人组的那两位吵着吵着忽然达成了共识:“我们再怎样也比老黑猫自在些。这厮也老大不小了，整日还要在宗门点卯，老老实实地听老头子教训，着实可怜啊！”

        谢韶安一点不恼，笑眯眯地突然伸臂把旁边的小满肩膀一揽:“是呀是呀，但是你们比谢某更可怜呢。今天过花期节，我可是有女孩儿来约的，你俩就没人要喽。”他一边紧紧地锢着想要挣脱的小徒弟，一边揉着太阳穴费力思索:“你俩就是蛮蛮说过的那个什么来着，对了，单——身——狗。哈哈哈！”

        亭子里静了一静，瞬间怒声四起，夹杂着诸如“混蛋！”“揍他”的怒吼声，酒杯酒壶酒坛子之类的东西接二连三没头没脑地砸了过来！

        谢韶安一边呵呵地假笑着一边东倒西歪地躲开攻击，小满趁机拉着他往外溜，白婆婆挡在他们身后道:“放心，这里有我。”

        谢韶安被她扯的踉踉跄跄，小满也顾不得什么礼貌了，一口气拉着自家的惹祸精冲到安全地带，回头看到覃毒仙正毫无形象地趴在地上扯着白婆婆的裙角不放:“桃桃，好桃桃，你就陪我这一日好不好？求你了…”白婆婆笑容冰冷道:“滚。”白泽则掏出个镜子左照右照，自顾自道:“性别不要卡的那么死，应该还是能找得到人陪……”

        哎，这人设啊，一个个的，崩的稀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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