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表白
阿壮在十月底通过击剑队选拔，成为女子击剑队十六人中的一员。大学间最重要击剑赛事是次年五月的国家大学体育联合会击剑锦标赛；锦标赛之前的赛事都是大学间的小规模热身赛和邀请赛。
十一月初有一次宾州州立的公开赛。阿壮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上场就被一个圣母大学的对手虐得凄惨无比。后来的循环赛虽然很努力，最后的成绩不过是44人中排名27。阿壮心情糟透了，在厕所里往自己脸上泼水。德瑞克过来安慰她说，男子花剑组四名耶鲁队员的成绩，在48人中分别排名倒数第十二，倒数第十三，倒数第二，以及倒数第三……倒数第一那个拉肚子中途弃赛……所以她真的不必自责。
“橄榄球打得烂，一定会挨骂，因为大家都看橄榄球。”德瑞克说，“击剑就无所谓了。有毛病的人才会看击剑哈哈哈。”
……当然看击剑的也就是击剑队这拨人哈哈哈。
德瑞克自己打的重剑，排名第六。这是本年度斗牛犬击剑队最好的成绩。
“我不明白，”阿壮沮丧地说，“我真不明白。我们训练得那么苦。大家明明都这么认真。为什么我们还是……”
“哦，这说明我们确实差到了一种人类理性不能解释的神奇水平。”
阿壮终于明白，耶鲁体育赛事的差不仅仅是橄榄球的差，而是全方位的、无死角的、没有弱点的差……从击剑到篮球，到棒球到橄榄球……哪里有体育比赛，哪里就有失败的耶鲁运动员……奇怪的是明明他们都很拼命。
橄榄球赛倒是出乎意料地爆了个冷门。
这一年的常青藤橄榄球赛季，用《耶鲁每日新闻》的话来说，有着二十年来最辉煌的战绩（当然前面十九年都不怎么样）。
从九月十九号客场29-18赢纽约高露洁大学突击队（也是个很挫的球队）开始到十一月初，耶鲁斗牛犬队一发不可收拾，连赢哥伦比亚（有点挫）、布朗（很挫）、康奈尔（更挫）、普林斯顿，在常青藤排位中荣登榜首。十月底一场对战西点陆军军校的战役，没有人预见会赢，居然也破天荒地以49-43赢了。
这一系列胜利，虽然多少有威廉白斯的一点贡献，但真正的大功臣，却是一个新加入的二年级转校生泰勒·法格。这是一个芬兰加拿大双重国籍的年轻橄榄球运动员，父母都是健身教练；大一时即在加拿大大学橄榄球赛事中崭露头角，是所在大学的“mvp”（最有价值球员）。耶鲁橄榄球队出重金把他挖来美国，而他果然也争气地一鸣惊人。
这样，威廉白斯成为四分卫的希望彻底变成泡沫。伍德毕业后，进攻组四分卫的位置交给了泰勒法格；泰勒法格团结领导斗牛犬队，克服艰难险阻，奋勇拼搏，锐意进取，使人民看到了耶鲁向哈佛复仇雪耻的光明前景。一向漠然的加默，居然也跟菲尼丝一起看起了最近橄榄球比赛的视频，并且跟米亚克莱尔一起，彻底沦为法格的脑残粉，天天跑去法格的推特底下留言。
“泰勒·法格是专业的啊！”米亚惊叹。
“是啊。很明显他是要进nfl的球员。大学橄榄球对他来说就是小儿科。”菲尼丝评论道。nfl就是美国橄榄球联盟，是比nba更热门的体育联盟赛事。
“而且还这么年轻……这么帅！”克莱尔双眼冒红心。
比你年轻，比你有才……还比你帅。一年前对着威廉白斯名字大呼小叫的姑娘们，这时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早把白斯忘到九霄云外了。
阿壮是不可能忘记白斯的，因为每周至少有两回打照面。
白斯这时也发现了那把左托手的椅子总会出现在阿壮和德瑞克中间。他学聪明了，也不再找左托手的椅子坐，随便挑把椅子远远避开德瑞克。
德瑞克这时就会主动凑过去。
“一个月六场比赛，你一定很忙吧？”德瑞克坐到白斯的椅子扶手上，拿胳膊搂住白斯的脑袋，“我看你也没去上数理逻辑啊，你是怎么做到正义课一节不缺的？”
“滚！”
德瑞克避开白斯的手肘，一脸奸笑地退开，一面不忘拿粉笔在他头顶写了个“75的白人”。
正义课有个小组作业。阿壮白斯和德瑞克毫无悬念地被分到一组。
……当然也不完全是毫无悬念。阿壮本来跟一个拉丁裔女孩一组，德瑞克拉着白斯跑去跟助教说，他们俩对阿壮那组的题目非常感兴趣，一定要加入，不加入就会寝不安眠食不下咽。
阿壮那组提交的题目是“美国青少年怀孕，以及收养寄宿状况的综合调查”。
德瑞克跟助教表示威尔和他做梦都想做这个题目。
约好周日晚上小组讨论。周六晚上白斯发了条短信，叫阿壮到莫莉之家。
莫莉之家是个纽黑文当地的会员制私家餐厅，始建于1849年，就在约克街上，夹在研究生院和癞□□酒吧之间。虽然平时出入的既有教授也有学生，但因为价位的缘故，它并不是学生聚餐的首选之地。阿壮十分纳闷为什么小组讨论会改到莫莉之家，但还是按时赴约了。
进了莫莉之家就觉得很不对劲。阿壮脚下踏着皮靴，身上穿着皮衣，出门匆忙，一头黑色短发未及打理，被十一月的冷风自动梳成杀马特造型；配上已然糊成一团的眼影，颇有一些哥特风派头。谁知一进餐厅，发现男人们个个西装革履，女人们穿着半正式的晚装礼服。
阿壮才反应过来，这个地方要穿正装。
侍者过来问阿壮是否有预约。阿壮报了白斯的名字。侍者立即微笑将她引到楼梯边上的一张桌子。桌边坐着一个半正装的威廉白斯，白色衬衫，黑色开襟羊毛衫，胸口打着一条蓝色丝光领带。
穿正装讨论美国青少年怀孕问题……脑子有病啊！
阿壮坐下。侍者立即端上一杯柠檬冰水，同时递上菜单。
“晚上好。”白斯干巴巴地说。
“晚上好。”阿壮回应，低头看菜单。
“我请客。”白斯干巴巴地说。
“你有钱为什么不还我？”阿壮头也不抬地说，菜单上的菜价格不菲。
白斯张开嘴，接着闭上嘴。然后蔫了。
“安吉拉和德瑞克呢？”
安吉拉是小组里那个墨西哥女孩。
“他们不会来。”
阿壮一愣：“那怎么讨论？”
“小组讨论难道不是明晚么？”
阿壮把视线从菜单移到白斯那张面瘫脸上：“所以今晚我们为什么见面？”
威廉白斯摆着一张正义凛然的苦瓜脸。
“因为今天是我生日。”
口气沉重得好像是他妈忌日。
“啊……”阿壮一讶，“哦生日快乐！”
“谢谢。”
“可是……等等，”阿壮毛毛躁躁地整理她的杀马特发型，“你生日干嘛找我？”
“因为——”白斯开口。侍者过来问是否可以点菜。两人各自点菜，侍者收了菜单。
这时楼梯旁边的清唱团开始唱歌。一共十二个人，有领唱有伴唱，有唱小号有唱小鼓。是那种美国人一听就激动得热泪盈眶，但是阿壮听了好比被牛弹琴的六十年代老歌。
“这什么歌？”阿壮干巴巴地问。
“《如果我可以围绕你建立起全世界》。”白斯干巴巴地答，好像这是个物理问题。
阿壮没话说了。
还没有上菜。
“我大一在这个清唱团呆过。”白斯瞪着墙上那幅黑白照片说，“我们在纽约给希拉里·克林顿表演过。”
“啊，酷。”阿壮说。
“希拉里·克林顿为了竞选到处露脸，要她签名也没多难。”白斯接着瞪那幅照片。
阿壮哦了一声。
“——所以你在清唱团里唱什么？”
“鼓。”
阿壮想象了一下白斯在希拉里·克林顿面前唱“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酷！”她由衷称赞。
白斯心情好像好了一点。
终于上了前菜。两人各自开吃。
“所以我们那个小组项目，”阿壮说，“我已经联系上了康州‘优先选择’基金会，他们说可以给我们好几个真人案例，不过要等本人允许；公平起见，我也联系了两个反堕胎组织……我觉得我们还应该联系一下管收养和寄宿的政府机构……然后，还有一个人要负责理论，把课内阅读和我们的案例联系起来……”
“对不起，但我觉得我们现在不必谈这个。”白斯打断她。阿壮疑惑地瞪着对方。她跟白斯，除了堕胎还有什么好谈的？
白斯把前菜里的虾吃完，拿餐巾擦了擦嘴，“我觉得德瑞克说的很有道理：讨论堕胎不是开始一段感情的理想途径。”
阿壮呆了一下。
“什么？”
“我想除非你真的迟钝到了家，否则，你应该可以看出来……”白斯严肃地瞪着楼梯底下挂着的一幅黑白合影，“这是一个约会。”
阿壮咽了一口唾沫。
“约会？……哦我懂了。约会，你意思是……你想跟我……”
威廉白斯瞄了阿壮一眼，又转而盯着那幅五十年前的旧照片，干巴巴地说：“我认为你严重高估了你的□□的吸引力。”
阿壮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德瑞克表示不可理解，”白斯迅速继续，“我自己也很惊讶。你脾气暴躁，粗鲁且有暴力倾向，衣着品味差劲，政治观点偏颇，民族主义，甚至还有一点种族主义……我没见过比你更不可爱的女人……”
阿壮气得双颊通红。她捏起了两只拳头。
“你听我说完。”白斯镇定地对着餐盘里的一片番茄说，“我警告自己说：离这个女人远一点，有多远就躲多远……但是奇怪就奇怪在，你总是在我跟前出现……并且总是在我……最尴尬，最狼狈，最不愿意被人看见的那一刻出现……你好像把我糟糕的时刻看遍了。我觉得，我觉得我无处可躲……
“然后我就问自己：为什么总是我在躲呢？为什么要躲呢？如果有一个女孩不断让我觉得困扰，那就有可能……虽然很奇怪……那就有可能是……”白斯慢慢抬起头来，金色的刘海微微摇晃，脸颊红得可怕，蓝色的眼睛瞪得老大，看起来有点像电影里的神经病，“……为什么，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机会呢？”
阿壮呆住了。
内心独白是“我了个去”。
看着他那一脸“我配你绰绰有余”的表情……这厮居然是来表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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