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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波士顿马拉松


杜子腾一走,中国学生学者联谊会登时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因为没人拉赞助,武协新学期招新完全没有正常开展,整个处在青黄不接的状态;等学生会喂奶的其他几个社团,中华民族舞蹈团、烹饪协会、耶鲁书法中国部,也都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直接后果,就是二月份的华人春晚根本无人问津。

        杜子腾把代任主席这个光荣的任务交给翔哥。本来按程序应该进行一下等额选举,不幸的是主席团成员不是回国过寒假,就是出门旅行了,留下翔哥一个人变成主席。华人春晚便也着落在他身上。翔哥没办法,开学来找阿壮求救。但是阿壮又有什么办法?阿壮游说各个华人社团,奈何各个社团头目都是孤家寡人,对社员低声下气赔小心做笑脸,称得上是真正的人民公仆——人民根本不鸟他们。阿壮磨破嘴皮也没请来多少人,当然也就没排出几个节目。阿壮想,那就自己排节目好了。结果试排的头天晚上,狮子的下巴咕咚一声掉了下来,再也没接回去。

        武协总共没几个人,一共出了四个节目。节目经费全是海师傅掏钱。海师傅听说学生会没钱,又掏出自己的积蓄,置办服装道剧,包括舞狮用的狮头。

        阿壮说,海师傅你不能再掏自己的钱了。海师傅说,这钱不用难道带进棺材里吗?然后又出钱把灯光音响设备的缺口补上了。

        因为资金短缺,宣传不到位,春晚的票连三分之一都没卖出去。最后统计下来,门票的钱还不足够支付场地费。如果不是远在芝加哥的杜子腾又帮忙拉了一点赞助,学生会当真可以宣告破产了。

        春晚的光景,可想而知的寥落。

        二月以后,阿壮把全部精力放在了击剑训练上。训练结束后阿壮下楼,总能时不时见到德瑞克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击剑队的训练完毕,阿壮还会跑到快餐店那里跟海师傅学一点招式,回头把海师傅的路数跟队友们分享。但是,无论是阿壮还是击剑队的其他成员,始终都无法认同击剑与武术沟通的可能性。原因是,击剑的步子与路数是规定死的,武术的花样施展有限。

        “而且,我从小学武,老师反反复复讲一个‘正’字。师傅您这样下面脚底抹油,上面东倒西歪……根本就,根本就不是……”

        “不是武术?”海师傅眼睛里精光闪烁,“什么是武术?”

        “武术嘛,当然就是……”阿壮忽然答不上来。

        “你来说说,西洋剑术跟中国武术,最大的区别在哪里?”海师傅说,“不光是西洋剑术。跆拳道、空手道、泰拳、柔道、拳击,这些七了八了的武术,跟中国武术有没有区别?如果有,是什么?”

        阿壮想了想,答:“我光晓得一个‘正’字。是不是正呢?”

        “正?什么正?”

        “嗯,就是头正,眼光正,身体正,底盘正。哪怕一拳打出去,收拳时上身仍然端端正正。”

        “还有呢?”

        “……啊?还有?……嗯,啊,中国武术讲正气。人要正,心也要正!”

        “对啦!当我的心凛然居中,我的身体也就刚直端正。”海师傅用浓浓的粤语腔说英文,马步横跨,端了个起手架势,“当我读了一首古诗,我的心在歌里高兴地起舞,以我的手,以我的足。”他信手划起太极拳似的圆圈,指尖拨动着月光和晚风,“当我悲伤时,我喝醉了,我的身体像风雨里一株古柏,枝叶在风雨里摇晃,可是除非我倒下,我总是可以正回来。”身体左右游移,足下恍如有风,拳头如虎令人生畏,“当我愤怒,我的心如大海卷起狂风巨浪,身如旋风心似电——”脚尖飞掠,拳头急击,一个招式未满另一个招式就紧跟而出,“但是我的心如大海,终于会复归宁静,我的身体也一般复归安宁。我安静得好像一枚落叶,最后停落在泥土里。”正身蹲回马步,双手收为起势,瞑目合掌,他安静地在月光里蹲成一尊佛。

        最后海师傅睁开眼问:“西洋剑术,能有这样的美吗?”

        阿壮一下子明白了。剑术、跆拳道、空手道、泰拳柔道……它们都是用来打架的,目的在于攻击。你没法一个人对着空气击剑,也不可能一个人对着空气空手道。你的每一个动作都要落在一个实处,如果没打在人身上,就得打在沙包上,柱子上。

        中国武术却不必。武术是自全的,自我圆满的。它像文章,是心灵和义气的外化。所以它可以动,也可以静,可以正,也可以邪。

        “可是……击剑比赛,那是一定有对手的。”阿壮说。

        “你想要的只是击败对手吗?”

        “我想。想要的。”

        “除此之外呢?”

        “我想要变得强大。”

        四月第三个周一是麻省爱国者日,除了纪念莱克星顿战役的带妆游行外,照例还要在波士顿市举行马拉松。让-卢克早在前一年就在筹备马拉松,自己找了康州的认证师,拿到了美国田径协会的成绩认证。阿壮为了表示支持,在让-卢克报名时,也同时提交了当马拉松志愿者的申请。

        阿壮申请到的岗位是观众服务,非常幸运地被分在终点线附近。马拉松路径从霍普金屯的小村庄开始,沿135号州道穿过一系列小城,接上16号州道,再接30号州道,过波士顿学院,进入波士顿市区,终点在伯伊斯顿街。阿壮的岗位地点,在灯塔街与伯伊斯顿街交界处;具体工作是避免观众进入比赛区域,维持现场秩序。

        比赛前的周末阿壮先到了波士顿参加志愿者培训。第二天阿壮一大早起来去签到,领了工作服工作证和三明治。比赛开始前干的都是体力活,把成箱的矿泉水、运动饮料、能量胶搬进补给帐篷,以及协助架设路边栏杆。到岗时,街道清理等准备工作都已完毕,街道两旁万国国旗招展,只待跑者到来。

        马拉松比赛是分拨开始的。最早一拨的残障组在早上九点就已出发,近中午时已经有运动员靠近终点。终点线附近很快就聚集了大批观众。不能抢占到终点线位置的人们,慢慢向伯伊斯顿街沿线扩散,人越来越多。虽然志愿者人数众多,仍然不能阻止一些观众时不时把自拍杆伸进比赛区域拍照。

        除了一件单薄的志愿者t恤,阿壮里头只穿了一件汗衫。这样穿法,如果去跑步,当然不至于太冷;可因为是一直当街站着吹风,阿壮没多久就打起喷嚏。期间短暂休息,阿壮跑去补给帐篷灌了两杯热巧克力,稍觉得好些,结果一出来,天空又开始飘雨。阿壮只得在冷风里上上下下地蹦跶。

        到下午两点时,残障组的比赛基本结束,进入视野的运动员越来越多,终点线的观众也越聚越多。有的是全家一起来的,有的是跟同学朋友来的;有的从清早就开始守在终点线附近,有的则跟运动员一起跑到终点。这其中又有很多是运动员家属。当自己的亲人跑进视线,他们叫呀,跳呀,大声喊“你能行”,“我爱你”,一面摇着为加油而准备铃铛。本来冷到打颤的阿壮,渐渐也为观众情绪所感染,虽然知道不应该,有时也跟观众一起喊起加油来。

        让-卢克的出发时间是12点30分。虽然知道他至少还得一个小时才会抵达,阿壮已经迫不及待开始张望,期待跑者中有一张自己熟悉的面孔。

        阿壮东张西望时,忽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嗨,壮。”

        阿壮回头,惊讶地看到眼前一张绷得紧紧的大长脸。

        “嗨……威尔。”阿壮有些意外地说,“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

        “哦。我知道你会在这里。”白斯站在围栏后面的法国国旗旁边,“你的脸书相当活跃。”

        阿壮的确在脸书上发了自己要当马拉松志愿者的信息。

        “你因为我来才来的?”他们这个学期没选一样的课,开学以后就没见面。

        白斯面孔瞬间僵硬,语气激烈地说:“当然不是!……你真是……真是充满自我!”他愤怒地谴责,又似乎觉得愤怒得有些不太妥当,“德瑞克。德瑞克在参加马拉松。”

        这回轮到阿壮反应激烈了:“德瑞克在跑马拉松??开玩笑!下个月就是锦标赛了!跑残了怎么办!”虽然参加比赛的,都是经过资格审核的运动员,可是阿壮并没少看昏倒、休克、虚脱的例子。有的跑者一过终点线,整个人就仆倒在地;还有的跑者,明明已经看到终点线,不知怎么,就一头栽了下去。

        “不会有多大影响的。锦标赛,都是输,只是输成怎样的区别。”白斯说。阿壮起初以为他在嘲讽,看他的表情,却是一脸苦涩。

        “真奇怪。德瑞克会去跑马拉松。”

        “是有点奇怪。他去年忽然心血来潮。”白斯见阿壮打了个喷嚏,问道,“你很冷吗?”

        阿壮忍住第二个喷嚏:“我不要你的外套。”

        白斯看上去特别想把旁边的法国国旗抽出来打她。

        阿壮后退一步:“我开玩笑。我没事。”

        “往前过苹果店,旁边街上有一家运动服装店。”

        一阵冷风吹来,阿壮登时觉得这个主意倒是不错。这时正好换岗。阿壮见有人来接替,当即从栏杆上翻了出去。落地时白斯伸手接她。

        手很快分开。人群拥挤,白斯在前面开路,阿壮跟着白斯往前走。有小孩当道,白斯就耐心地等他们走开。阿壮嫌他走得不够快,一下蹿到他前面,当先开路。

        很快过了苹果店。

        这时就听到终点线附近,传来“轰隆”一声。万国国旗丛中,火光亮眼,浓烟卷起。

        尖叫声,喧哗声,哭声。

        周围有小孩的哭声。有人惊慌失措,大声呼叫家人的名字。

        跑道中有跑者不知所措地停下来。还有跑者,因为骤然停止,而倒在地上。

        阿壮与白斯对视一眼。白斯一把拉住阿壮的手往回走:“我们得离开。”

        下一秒。又是轰隆一声。

        阿壮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白斯一手将她带进怀里,一手猛然按在她后脑勺上,身子一侧一带,生猛地将她按在地上。

        更多的惊叫声,咒骂声,哭声。

        阿壮的手肘重重磕在地上,疼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白斯从她身上爬开,喘着气问:“你要不要紧?”

        “我没事。”阿壮咬牙从地上爬起来,回头看见街道上一片浓烟,万国国旗在浓烟中翻腾,人们在四下逃窜,“我们得离开。”

        “你得自己离开。”白斯脸色惨白地趴在地上,抬头跟她说,“躲到旁边店里去。”

        不远处有一个华人女孩平平地躺在地上。血从她的大腿上汩汩往外流。有人尖叫着从她身上跨过。有人在她身边蹲下来,尝试用手按住她的伤口。很快他满手都是血了。

        “救命!”那个年轻男孩无助地喊,“救命!这里有人要死了!”

        阿壮这才看到白斯的左腿膝盖往上的侧边有一个可怕的伤口——好像什么东西一刀切了进去——正在扑突扑突地往外冒血。

        阿壮浑身发冷,有一秒完全呆愣。她发呆的时候,旁边已经有人跪在白斯身边,脱下衬衫去堵他的伤口。但是很快那件白衬衫变成一片血红。白斯意识清醒地趴在地上,扭头看到满地是自己的鲜血,有一刻眼中空白。

        他抬头,目光跟阿壮相遇,勉强笑了一下,说:“我真该让你在冷风里呆着。”

        阿壮眼中盈泪,冲到街上求救。街上的人们慌慌张张。浓烟在慢慢散去。警察很快赶到。“救护车在哪里?”阿壮冲上去喊,“救护车在哪里!”

        “无关人员请立即撤离现场。”警察说,一面用剩下的移动护栏围起现场,一面把人群往街道两端疏散。阿壮被疏散出了事故区域。

        炸弹所在地后方的建筑,窗户被粉碎。国旗在余下的围栏上歪歪倒倒。事故现场的空地上血迹淋漓。十分钟后救护车赶到,那个躺在地上的年轻女孩完全咽了气。

        阿壮跟不上白斯的担架。周围满满当当的医生、警察、记者,闪光电喀嚓一片。阿壮挤进去,自称是伤者的朋友。走近救护车时终于让她看到了一眼。白斯脸色苍白、毫无生气地趴在单架上。他终于不再跟她抬杠了。

        让-卢克打电话找到阿壮。阿壮像最无助的孩子一般在冷风里瑟瑟发抖,看到让-卢克,立即哭成一团。他们一起跟去医院。急诊室这时已经被更严重的伤者占满。白斯被排到了一个临时诊室。让-卢克陪阿壮在诊室外紧张等待。一小时后他们把白斯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床架子上挂着血袋,正在输血。

        “是一枚铁钉。”医生说,“一枚铁钉横着射过了他的大腿……他非常非常幸运。铁钉没有伤到大动脉。”

        “为什么会有铁钉?”阿壮含泪问。

        “因为他们的□□,”医生答,“就是在高压锅里放炸药和铁钉。”

        病房床位全满。家属聚在伤者床边。阿壮坐在白斯床边哭。白斯意识清醒,麻药药效过后,因为疼痛而脸色发白。

        “我觉得我才是那个应该哭的人。”白斯虚弱地说。

        阿壮飞快地说了句对不起,抹去眼泪又飞快掉下眼泪。

        “我不知道你那么爱哭啊。”白斯又说。

        阿壮勉强忍住不哭。

        这时德瑞克也找来了,看到白斯笑着说:“哦真遗憾,我还以为你要死了呢。”

        “那对你有什么好处?”

        “哦一言难尽。”德瑞克吊儿郎当地说,“我可以接受n采访,怀念我死去的好朋友,谴责恐怖主义。哦我还会告诉全世界,我的好朋友是个了不起的橄榄球员。我可以在你的追悼会上总结发言,感谢你带给我们精彩的橄榄球赛……”

        白斯立即扒着床沿喘起气来。护士立即把所有人赶了出去。

        之后阿壮一直坐在医院走廊里。让-卢克反复安慰她,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凌晨一点时白斯的家人赶到。白斯的母亲,是一个面皮发紧、身材精瘦的金发女人,大约五十岁年纪。作为一位差点失去儿子的母亲,她的穿着打扮不可谓不精心。

        白斯夫人风雅端庄地走进病房,在房间里呆了不到五分钟,又风雅端庄地踩着高跟鞋走了出来。阿壮忐忑不安地坐在走廊里。看见她出来,忐忑不安地起身迎接。

        阿壮心里发紧,不敢对上她的目光,只是低声嗫嚅说:“对不起……全都是我的错……”阿壮说着又不争气地掉起眼泪,“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他,躺在床上的人就会是我……我已经给我爸妈打电话了,他们说,愿意赔偿一切损失……”

        “我想要对你说的第一件事,是我很抱歉。”白斯夫人优雅而温柔地说,“我代表美国政府向你道歉。小布什开得好头,我们的政府一直在这方面智商堪忧。让你经历所有这些,我感到很抱歉。

        “第二件事是谢谢。”白斯夫人说着挽住阿壮的手,“在危难面前挺身而出,是一种非常可贵的勇气。你让我看到威尔有这样的勇气。你让我为他感到非常骄傲。我为此向你说谢谢。”她说着,微笑着给了阿壮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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