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红霜走进餐厅的时候，郑多多已经在靠窗的位置等她了。

        餐厅里放着舒缓的蓝调，墙顶的小射灯亮着柔和的光。

        她在郑多多旁边坐下，目光落在对面的相亲姑娘身上。

        腿型修长，身材高挑，不赖。

        下一秒，红霜看清相亲姑娘的容貌后，表情不由得僵了一下——这女人她一周前在酒吧见过。

        一周前，红霜在losedemon酒吧和狐朋狗友玩国王游戏。

        红霜穿着兔女郎制服，“国王”命令她去亲坐在角落的一个孤零零的女人。

        红霜用五指虚虚抓着酒杯口，低沉的笑声十分魅惑：“那女人，一看就是呆子。”

        红霜轻佻地勾一下唇角，随手扣上一只羽毛假面，踩着细高跟走去角落的卡座。

        她缓缓俯下身，一只手搭载沙发背，腰身贴在那女人的边缘，轻声妩媚地问她：“姐姐，我想亲你一下好吗？”

        女人没有回答，但是坐在暧昧的酒吧里，这种默认见怪不怪。

        红霜勾勾唇，探身向女人的嘴角吻去，突然嘴唇一冰，紧接着嘴里渗进丝丝苦味，她急忙抽身站开，居然看到那女人用一张消毒湿巾挡住她的嘴！

        远处的狐朋狗友们笑得东倒西歪，红霜心里无语：这女人真无趣。

        国王游戏结束，那个女人早已不在。

        餐厅里切了一首歌，空气有一秒短暂的安静。

        红霜对相亲的姑娘甜甜一笑，对面的女人礼节性地向她点一下头。

        看样子，相亲姑娘没认出红霜。

        “你好，郑多多，我叫丰雪。基本资料阿姨都给你看过了。”

        相亲姑娘穿着一件灰黑色衬衫，皮肤白得发光。

        郑多多瞬间被电了一下，把打结的舌头捋直：“你好你好，资料我都知道，你很好，特别适合结婚！”

        丰雪的眼神微微变动，面部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礼貌地回道：“谢谢。”

        红霜的眉毛拧成麻花，脚趾快抠出天鹅堡，用手肘碰郑多多，提醒他注意措辞。

        很可惜郑多多没能get到红霜的点。

        “丰小姐，这是我的表叽（姐）——”

        红霜顿时坐直身，踩郑多多鞋，笑道：“丰姐姐你好，我是郑多多的表妹。我表哥比较直嘛，姑姑叫我陪表哥一起来，也许能帮上忙。”

        “你好。”

        丰雪保持礼貌的微笑，不过眼睛里却透露出淡淡的冷漠和疏离。

        上菜后，餐桌上几乎没有对话，只有进餐的轻微声响。

        红霜的膝盖忽然碰到了谁的腿，以为是郑多多，没有在意，拈起一颗车厘子，微微张开红润的嘴唇，嘬一口，发出啵的轻响，然后用粉嫩的小舌舔舐溢出的甜汁。

        她没注意到对面的丰雪投来疑惑的目光，把刚才的一幕都看进眼里。

        丰雪放下拿起的小勺，起身道：“我去一趟洗手间。”

        郑多多的目光跟着丰雪飘走，看不见她了才转回头，他张开手，手心已经被汗水打湿。

        “姐，你觉得她怎么样？”

        红霜舀一勺慕斯，语气里充满同情：“她没看上你。”

        这是红霜帮郑多多参谋的第三次约会。郑多多之前好几次相亲全部失败，他一筹莫展，只好向表姐求助。

        郑多多激动地攥住红霜的衣角：“姐，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她，你帮帮我！”

        红霜轻轻咬着甜品勺，下颌上扬，扇动几下眼睫毛。

        “我帮你最后一次，你保证以后不再让我陪你相亲？”

        “我发誓，我保证。”

        她思考片刻后，告诉郑多多：“我可以帮你，但是就算我帮你，她也不一定看上你。”

        “我明白，姐，只要你肯帮我就行。”

        红霜点头，“好，回家写个协议。”

        虽然红霜答应了，不过她觉得，这事够呛，只能说行事在人，成事在天。

        丰雪说晚上有事，不方便久留，郑多多赶去前台结账，结果收银员笑着回复他：“您好先生，刚才和您一起的女士已经付过了。”

        郑多多的表情变得很局促，在红霜看来，他像一只被投喂了鲱鱼罐头的狗熊。

        红霜无奈地摇头，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她循着味道的来源找去，看见丰雪。

        丰雪盘着长发，后脑勺下面露出一段白皙的天鹅颈，优美的线条延申至黑灰色的衣领。

        红霜想，丰雪喜欢盘头发也许是职业的原因。

        “丰姐姐，刚才我记得你说，你是市二院的内科医生？”

        “嗯。”

        红霜打开微信小号，圆圆的大眼睛忽闪忽闪，脸颊是可爱的淡粉色，她走到丰雪跟前，腼腆地笑。

        “姐姐，我奶奶前段时间在县城诊断出糖尿病，家里不放心她一个人在老家，把她接到苏城来了。大医院的号都很难挂那个我可不可以加你微信？”

        “可以。不过我不是专家。”

        丰雪拿出手机，让红霜添加好友。

        红霜乖乖地点头，目光真诚地说：“唔嗯，有姐姐就够了。”

        丰雪微笑，“谢谢你对我专业水平的认可。”

        郑多多打了个车，强凹绅士风度地把丰雪送走。

        钱没付成，最后一点的仪式感总要有。

        当然，这一点也是红霜教给郑多多的。

        站在喧嚣的马路边，红霜含着棒棒糖，查看丰雪的朋友圈，晃动糖棍子。

        “姐，你一定要帮我。”

        “我知道。”

        郑多多挠一下头发，说：“还有个事儿，姐。”

        “说。”

        “舅妈让我劝你相亲，别装嫩，打扮得跟小学生似的，还总假装是我表妹。”

        “嗯。”红霜鼻子里轻轻出声，左耳进，右耳出。

        给她改个什么备注呢？

        红霜拿着手机，笑出声，有了。她打开丰雪的个人界面，点击输入：丰姐姐。

        苏城郊区的养老院。

        “奶奶，您怎么坐在这发呆，这里风大容易感冒。”

        红霜一进门，就看见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坐在阳台门口。

        护理员跟进来，为难地说：“王奶奶就爱坐在这，我们劝过很多次了，她还是会坐在那，一坐就是一下午，甚至一整天。”

        红霜走到奶奶身边，老人慈祥地对她笑：“霜霜来了，吃糖。”然后，往红霜的手心塞一颗大白兔奶糖，红霜亲吻奶奶的脸颊，看到奶奶腿上放着一张相框。

        她把相框拿起来，里面是一张老相片，相片里，一个风华正茂的儒雅青年，坐在干净明亮的图书室里，拿着一只放大镜对着一本残损的古书，抬脸看向镜头，表情有点惊讶，有点羞涩。

        相片的时间，是二十六年前。而相片中的那个人，也永远留在了二十六年前。

        红霜循着奶奶的目光望去，阳台外能看见远处，一片起伏的山脉。

        红霜的眼睛瞬间湿润。她的亲生父亲姓红，名远山，曾经是苏城市图书馆的一名古籍修复专家。

        红霜告诉护理员：“奶奶想她儿子了。”

        奶奶的儿子，红霜的父亲，在二十六年前因车祸不幸离世，永远地离开了她们。

        奶奶忽然抓紧红霜的手，问她：“乖孙孙，新爸爸对你好不好？”

        红霜抱紧奶奶，“奶奶，您都问了十几年了。好。”

        “谁欺负你，你告诉奶奶，奶奶保护你。”

        “好！奶奶，下周末我带您去市里的大医院，我认识了一个很厉害的医生。”

        手机闹铃刚响起前奏就被关掉，丰雪睁开的双眼已经清醒，下一秒便从被窝里坐起来。

        她把灰色的被子推到一边，觉得有点厚，没有夏凉被舒服，但是上周老妈来苏城看她，给她把凉被收了，换了床厚被子。

        换被子的时候，老妈唠叨：“夏天盖的被子，入秋就该换，看把你懒得，找谁做对象都嫌，也就我这个老婆子还管你。”

        “妈，我这冬天都开空调，用不着换。”

        丰雪坐在飘窗上喝冰啤酒。

        “你那叫四季颠倒晓得不？亏你还是医生，一点都不懂得尊重自然医学规律。”

        很快就要立春了，丰雪想把夏凉被翻出来。

        看过时间，早晨六点，门诊八点开始，她下楼跑步，回来吃过早饭再去上班。

        打开冰箱，里面多出黑枸杞、桑椹干，还有一抽屉老妈引以为豪的土鸡蛋，看着这些养生食品，丰雪仿佛能听到老妈严肃的教育——你工作压力大，作息不规律，一定要注意保养身体！

        丰雪开车到医院，在电梯里翻微信。

        她在一溜咨询的病人消息里，看到一个头像是“端枪小猫”的人，花了零点几秒回忆，想起来这是前几天相亲男的表妹，大眼睛，樱桃嘴，脸蛋粉扑扑，长得很可爱，不知道是高中生还是大学生，请她帮奶奶看病，挺孝顺的。

        郑多多表妹：丰姐姐，跟你约好今天上午来医院，请问我们什么时间来找你合适呀？（小猫可爱jpg）

        丰雪回复：十一点五十左右，我午休的时候帮你们看，到了以后在三号门诊室外稍等一下，给我打电话153

        小朋友叫什么来着，好像是红霜。

        脑子里闪过红霜舔车厘子的小嘴，丰雪笑，是挺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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