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夜色沁凉如水，城市宁静如茶，时间变得慢了下来，天地间只剩下一辆匀速行驶的三轮车。

        置身静谧良夜，再难掩周身疲惫，陈陈雾整个人都钝了，飘忽的话话许久才送进耳朵。

        “……怎么办？……”

        “啊……你刚才说什么？”

        陈西玉见妹妹如梦初醒，体谅她一路舟车劳顿，又复述一遍，“我们待会儿到家，怎么跟家里人解释这大包小包的，爸妈要是生气了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应该商量好对策？”

        陈雾强打起精神，“这时间家里人应该睡了。我们先把东西放在门外，人先进屋，等开门的人歇下了，再把东西偷偷搬进我们屋。”

        “万一被人偷走了，怎么办？”姐姐愁眉不展，这些东西关系着两人的全部身家，丝毫不敢松懈，不在眼皮子底下，她没法放心。

        虽说就在外面放短短一会儿，陈雾心里也有些怕，断然放弃这个念头，转而想其他切实可行的办法。

        夜很静，薄薄的车厢并不能完全阻隔两人的交谈声，张安扬断断续续能听到只言片语，大概拼凑出两人应该是被什么麻烦困住了。

        一丝裹着水汽的风拂来，脑子里的倦意被卷走了些许，陈雾把腮边吹乱的发丝别到耳后，乍然有了主意。

        “姐，出门的时候，你锁窗了吗？”

        “啊？”姐姐一时没能理解。

        “就我们房间里的窗户啊，锁没锁？”家里一直有人在，两人房里的窗户通常开着半扇通风。

        “我记得好像关上了，怕下雨，屋子进水。”床就窗户底下放着，屋子进水，第一遭难的就是两人的床。

        陈雾有些泄气，她本想两人可以从窗户把东西扔进去，“你没别插销吧？”她抱着最后一丝期待。

        “应该……没有吧，我也不太记得了。”

        陈雾叹气，无力道：“那先碰碰运气，不行就放在窗户底下，那里不会有人路过。”

        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平息，不知道两人有没有找到对策，张安扬心里想。晚上路况好，他也能分出点心神想旁的事。

        车停了，槐花街到了。

        张安扬下车绕到车尾，车里的两人半躬着身子，正努劲儿把包推到车边，方便下车拿。

        “三轮车能不能开到你们家门口？你们也能少走点路。”

        陈雾轻轻摇头，回道：“没几步路。”三轮车倒是可以直达家门，但一来陈雾不想麻烦他，二来陈雾怕动静太大，打扰邻居休息，最主要是怕父母发现。这两天太累，陈雾不想费力跟父母争辩，只想好好睡一觉。

        “要不，我送你们到家？”张安扬见陈雾姐妹面露狐疑，料想两人可能怀疑他的动机，急忙解释，“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现在天太晚了，你们两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

        这人也太热心了，陈雾婉拒好意，“这一带我们熟，大部分人家都认识，有事喊一声就行。时间不早了，麻烦你绕路跑这一趟，我们心里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不能再耽误你的时间。”

        张安扬不好再坚持，要不人家该拿他当坏人抓起来了，顺势抬手把车上的包袱提下来，转身，一只纤长莹润的手出现在眼前，见他没反应，又往前送了送。

        “不用给钱，我本就不是干这个的，就是顺便捎你们一程。”他往后退了一步。

        陈雾紧跟一步，硬塞进他手里。柔软的触感一瞬即逝，听见她说：“不行，没有让你空忙一场的道理。你不收，我们心里过不去。”

        张安扬上道，不再推辞，把钱放进裤兜，陈雾见状扬起笑脸，接过姐姐手里的手电筒还给他，提上地上的东西跟姐姐往里走。

        他面上一松，拇指不自觉摩挲刚才被碰到的皮肤，待反应过来，有些懊恼。

        两人即将在视野中消失，他缓步跟上，生怕脚上发出动静惊扰两人，走得小心翼翼，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几分钟后，两人停在一平房前，奇怪地凑近窗户看了看，又走过大门，沿着外墙旁的羊肠小道侧着身子往里走。小道外是一片陡坡，两人的背包有大半悬斜坡上，张安扬看着都替两人捏一把汗。

        “姐，小心点，别摔下去了。”陈雾压着嗓音提醒。

        两人方才检查了客厅窗户，里面没有灯光，家里人已经睡下了。

        终于艰难行至两人房间窗户旁，陈雾手覆上玻璃往里推，手上传来的反馈让她惊喜万分，没上插销。

        两姐妹对视，两人的眼睛闪着光亮，同时轻笑出声。干正事要紧，两人很快止笑，推开窗，合力把包放在窗台，然后贴着里墙往下滑，直到接触到床松手，其他两个包如法炮制。

        姐妹俩同时松了口气，原路返回。

        路灯昏暗，张安扬看不清两人动作，只见没一会儿，两人出来了，身边没了那一大堆包的踪影。从两人诡异的动作和在车上听到的零星词句，他猜想应该是不想让家人知道，藏起来了。

        两人站在门外等候一霎，门开了，灯光流泻，没一会儿消失在门外。见两人安全到家，张安扬回身离开，脑子里不受控浮现那只纤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只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门是赵母开的，看见两人万分惊诧，“你们怎么大晚上回来？”

        陈雾一早就想好了说辞，“晓凤姐她们回来了。”

        赵母不高兴地抱怨，“哪有用了就丢的？这么晚了，也该留一晚才是。”

        陈雾无意败坏张晓凤的形象，找补说：“留了。不是房子小，住不下嘛，再说别人家哪有家里舒服。”

        “那肯定的，老话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又问，“你们自己回来的？”

        “没有，晓凤姐她儿子开三轮车送我们回来的。”半真半假，陈雾在心里默默向那位热心的安扬同志道歉。

        另一方的张安扬同志也在琢磨这个奇怪又有趣的姑娘。

        “那她们还算懂礼。”赵母满意了，又催姐妹俩，“快洗洗睡吧，老陈同志都睡醒一觉了。”

        “这就去，您也去睡吧，不用管我们。”

        陈雾二人不忙着洗漱，回房整理包裹，怕赵母杀回马枪，问后进屋的姐姐，“插销插上了吗？”

        陈西玉小心着呢，一进门就立马别上了，只是愁床上这一摊东西，“这些东西放哪儿啊？总不能一直放床上，那我们就没地方睡觉了。”

        “取出来放床下。”屋子小，除了床底也没别的地方能容下了。

        等整理完毕，两人累得瘫坐在地上，不想说话。

        陈雾有气无力说：“太晚了，也没办法去浴室，我们就在厨房将就着擦擦，明天洗个痛快的。”

        陈雾口中所说的浴室，在家的不远处，临公用厕所，是两间凿了排水孔的小屋子，说是浴室，但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是个空房间，洗澡也得自己从家里提水去。

        身体再一次沾到阔别已久的床，陈雾觉得整个躯体乃至灵魂都得到了救赎，满满的安心，只想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陈雾被人晃醒，睡眼惺忪看着那人，那人嘴巴一张一合，半晌清醒过来，她说的是，快起来，妈妈要生气了。

        陈雾起身去拯救那扇岌岌可危的房门，陈北贞的手敲了个空，呆了一秒，取笑说：“再不起来，妈就拆门了。”

        “怎么出去两天就变懒了？”赵母提着菜篮从厨房出来。

        陈雾不想一大早触霉头，笑着讨好说：“昨天太晚睡，差点没起来。妈，我和姐姐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惊喜？别给我惊吓，我就谢天谢地了。”心里不免好奇，“什么惊喜？”

        “晚上就知道了。”陈雾卖了个关子。

        赵母啐她，“你这孩子，怎么说话还漏半截藏半截？”

        “您先忙您的，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赵母不再纠结，“我去买菜，顺便买点馒头豆浆作早饭，你们今天就不要做早饭了。”

        陈北贞开心欢呼，直道赵母万岁，赵母白她一眼，拎着菜篮走了。

        “诶，你和大姐给妈准备了什么惊喜？怎么瞒着我啊？”陈北贞不高兴大姐和妹妹把她排除在外。

        陈雾给她顺毛，“不是故意瞒着你，这两天买的，你没和我们一起，没法告诉你啊。”陈雾轻扯她的脸颊，“别不高兴啊，你也有份。来，笑一个。”

        陈北贞挣脱她的魔爪，兴致勃勃问：“妈的惊喜不能说，那我的，能不能告诉我啊？”

        “不行，我得一视同仁。”陈雾无情拒绝，“撒娇也没用。”

        她又去磨陈西玉，“大姐，我的好大姐，你最好了，你就告诉我吧。”

        “别给我灌迷魂汤，我听小妹的。”

        “你们俩一个阵营，都不要我了。”陈北贞佯装要哭不哭。

        陈雾凑过去挠她痒痒，她最害怕这个了，左躲右闪，后来见大姐也加入阵营，连忙缴械投降，“我不问了，不问还不成吗？”姐妹俩及时收手。

        “我就透露一点，这个惊喜，你肯定会喜欢的。”

        “小妹，你好烦啊，故意吊人胃口。”

        陈雾还真不是故意想吊人胃口，只是东西拿出来，要解释来源，就不得不提到做生意的事。而陈家父母肯定有异议，一时半会讨论不出结果，赵母和二姐要上班，陈雾不想她们心里存着事。

        天公不作美，陈雾刚洗好衣服，淅淅沥沥下雨了。

        “姐，我们商量一下晚上怎么跟她们说。”陈雾没打算一直瞒着，与其等熟人看见了告诉她们，不如主动交待，还能少受些炮火。

        两人说话没有顾忌，陈父跟着妻子二女儿前后脚出门，他脚好了很多，早就想去上班，赵母押着他再多休息几天，他在家待不住，去找冯大爷下棋消磨时光，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两人讨论半天也得出个好办法，破罐子破摔，打算到时候见机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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