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2012】

2012年，北京。

        当晚回到租屋，周霏已经洗完澡，正在擦头发，毛巾遮了半张脸，她随口问候：“怎么回得这么晚？”

        谭山崎摘下口罩，与她说了路上遇到火灾的事情。

        周霏俨然受到惊吓：“你没受伤吧？”

        “没有。”谭山崎缓缓摇头。

        周霏这才放心下来，擦头发的动作不知何时不再继续，她摸着下巴，推想揣测道：“你觉得他像凶手吗？”

        “我觉得他就是。”谭山崎打开屋里的小冰箱，拿出一瓶喝的，仰头灌了一口，补充道，“至少是帮凶。”

        “他看到你脸了吗？”周霏追问。

        “不确定。”谭山崎捂着眼，“我这张脸分辨率最高的就是这双眼。”

        “确实……”周霏声音放低，机械动作地擦了擦头发。

        “你最近小心一点。”谭山崎放开捂眼的手，提醒她，“不要被人盯上了。”

        “知道。”周霏连忙点头。

        “有问题给我打电话，最近我接送你上下班，顺便在附近找份兼职。”

        “没有那么严重吧。”周霏说。

        “这不是也不确定么，免得被杀人灭口。”谭山崎拿出干净的睡衣，就要离开房间去洗澡，想到些什么，又回头看她，“我有种不祥的预感，希望是我的错觉。”

        次日，谭山崎起了个大早，睡眼惺忪地送周霏去上班。

        周霏每日早上通勤时间一小时，乘坐公交车到国贸cbd商圈。

        “到了，我就不陪你了，你想找兼职，”周霏提议，“进商场看看有没有收戴口罩的，我看奶茶店和餐饮店不错。”

        谭山崎应了。

        在周围浅逛一圈，最后在金地广场一家规模不小的咖啡店成功应聘白班，只不过拿的学徒工资。

        早晨七点上班，下午三点下班。下班后在附近浅逛，到五点准时接周霏下班。

        这间咖啡店被一整个商圈包围在其中，且在白领之间的口碑不错，谭山崎入职后每天忙得晕头转向，几乎就要把这件事抛却脑后。

        如此轮轴转似的度过一周，仿佛无事发生，又好像什么都发生了。

        她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哭唧唧的，“累死了，一个月才这么点儿钱，得干到何年何月才能买一套房。”

        “八百年吧。”周霏随口说，“第一次工作是这样的，习惯就好，讨生活嘛，等你转正之后工资就多了，说实话，你能找到工作已经出乎我的意料。”

        “有什么意思，这么累死累活……”谭山崎躺在自己的小单人床上，就快瞳孔涣散地，“这世界上每个人都这样吗？”

        周霏第一次见她如此怊怅若失，为生活发愁，忽然笑了，周霏还以为她要永远不食人间烟火。

        “大部分人都是这样。”周霏说。

        “我不想成为这样的人。”谭山崎低声道，“这一周，让我对我失望。”

        周霏愣了一下，看着她，不明所以。

        谭山崎从床上坐起来，试图捋清楚一些困境。

        “这世上还有其他活法吗？”她问周霏。

        周霏想了下，迟疑道：“有的吧。”

        “你就没有想过？”谭山崎看着她。

        “没有。”周霏摇摇头。

        “为什么不想？”谭山崎愣住。

        周霏亦被她问住，支支吾吾：“我……我也不知道？我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一样没落下，要没出这事儿，我大一都念了，总不该不念完，那按我这条路走下去，我确实应该当个白领，上班族，没错吧？”

        “有问题。”谭山崎笃定地看她，“有漏洞。”

        “是什么？”周霏看着她。

        “不知道。”她双手抱头，抓着头发，“我太蠢了，这可能就是没读书的下场。”

        “……你是在拐着弯儿骂我吗？”周霏问。

        “没有理由只有拿文凭这一条出路。”谭山崎说，“那以前不上学的人都是怎么活的？”

        “种田？苦力活？手艺人？”周霏总结，“时代变了，七七，拿文凭这条路是最容易通往成功的道路，这你得承认，做其他的，至少都要摸爬滚打走一遭。”

        谭山崎叹气一声，躺回床上，“反正我是来不及拿这张文凭了，我必须选第二条路。”

        “现在的技校，培训班也不错。”周霏提议，“去报一个？”

        “再说吧。”她阖眼，“这跟我在咖啡店做学徒也没有任何区别。”

        “确实。”周霏笑起来。

        次日，俩人如往常一样，早上六点起床乘坐公交车。

        这几天，公交车上有不少初中生高中生跟俩人搭讪，周霏不爱搭理小屁孩，扭头看着车窗外，倒是谭山崎跟他们聊起天来。

        周霏这才意识到，这也是个小屁孩，今年才十六岁，跟这群初高中生是同龄人。

        一群小屁孩说说笑笑，直到陆续到站，学生下车，车上只剩下一群疲惫昏昏欲睡的上班族。

        有个男孩临下车前，送了谭山崎一包婴儿宝宝辅食的果泥。

        她正低着头，用衣摆隔着盖子增加摩擦力扭开。

        “怎么样，有喜欢的吗？”周霏问。

        “什么喜欢？”谭山崎头也不抬。

        “当然是心脏‘扑通扑通’跳啊。”周霏理所当然道，“不然你以为我问的是什么？”

        “你当我是什么？”谭山崎吊眼看她。

        “我说你啊，”周霏叹气，“真想谈恋爱的话，找个同龄人吧，找个大叔算什么事儿，同龄人多好。”

        “我当他们是兄弟。”谭山崎变脸。

        “这话说的，你问他们是不是把你当兄弟。”周霏没好气道，“我一看就知道他们对你有意。”

        谭山崎轻轻皱下眉，皱巴着脸，说：“那我明天不坐公交，改坐地铁。”

        随便说说。地铁站离她们的住处太远，没理由为了几个小男生放弃楼下的公交站。

        第二天，俩人还是坐公交车。

        谭山崎还是那个没心没肺地，把这群小男孩勾得晕头转向。

        今天又是喝果泥的一天。

        周霏撑着太阳穴，说：“我今天发工资，给你买一箱，你别接他们的了，我看他们的美好初恋都要败你身上了。”

        “胡说。”谭山崎无辜，轻轻刮她一眼。

        周霏耸肩，“你下班后去看附近有什么好吃的，我们今天搓一顿大的，我请。”

        她低头吸着最后一点果泥，比了个‘ok’的手势。

        这时，俩个人都没意识到，她们的人生将因为决定搓一顿大的，而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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