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5 他若不离

　　当展铭带着几个随从轻而易举地制服那些看守之人，走出囚禁府邸的时候，他看着满街的繁华犹豫了。
老有所养，幼有所依，生意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
这时候，有一个小女孩儿摔倒了，展铭不由自主地过去把她搀扶起来，小女孩儿哭泣着说了声谢谢，又从兜里掏出一只大苹果笑着：“叔叔，这是今年分地之后，我们家分到的果树上结的果子，又脆又甜，可好吃了。”
一种奇异的情绪在心底蔓延。刚才有探子汇报，讲述了玉子辰那边儿的打击，他现在警惕松懈，正是攻击的绝好时机。
这正是最为关键的时刻，若是一举攻下，便可以实现一直以来背负的责任；若是优柔寡断，错过了，以后便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子铭。”身后，却有一位黄袍汉子叫住了他。展铭惊讶地回头，却是——
“王爷？”
展铭惊讶，自从沐风王和芸芸姑娘隐逸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出现。
“我是来对你讲一个故事的。”尾随着沐风王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沐风王神色淡泊地缓缓道来：
“你的父皇，比起我来，最大的缺点就是无情；然而生于皇家，那也是他最大的优点。他可以为了政治上的稳定，穿梭于几个女人之间；他甚至可以牺牲自己最爱的女人，去换得暂时的太平。”
“而我，就做不到。就像我字非墨，还是我八岁那年自己给自己取的；而你父皇当年却笑着给他取了‘非白’二字。我俩有时候，性格真的是截然相反的。想必你也听闻过风蔷薇的故事，我太重儿女之情，由此推断，其实你父皇本来就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
“但是，你皇爷爷当年却是更喜欢我一些，他有意要传位于我，我却被一个女人扰乱了心智，生命中没有了她，我觉得人生再也快乐不起来。于是那段时间我意志消沉，皇兄便趁机散布谣言，说我沉溺荒.淫之中，难以继承大位。经过他的种种努力，最后，你皇爷爷终于对我失去了信心。”
“你父皇的确是一个好皇帝，争夺皇位上的狠辣手段，他在处政上却极有一手，国家在他手里井井有条。而我，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个风流花下客，再也不理朝事，只是崇尚音乐、诗词、绘画的风雅之事，所以他才可以被容忍了那么多年。更何况皇兄，他虽是无情之人，却不代表他没有心，他也有过喜欢的女子，只是他的肩上的担子使然，他无法不那样做。对我，他终究还是款然相待。”
“后来，我的辰王妃却一直心意难平，毕竟她差一点儿就成了太子妃，以后还会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所以，辰王妃背着我铤而走险了。她借我之手联合荣贵妃，害了宫里三皇子你，也害了我的风儿。那两个女人也是为了自己的孩子，为了她们的寰儿和辰儿。”
“可是，我自知是因为我的原因，才害得辰王妃当年错选了前途，所以，这么多年我一直替她背负着。所以，也难为你恨了风儿那么久。毕竟风儿是风心锁的孩子，毕竟风心锁是当年风蔷薇的姐妹，所以，我最爱的孩子便只有风儿。”
“所以，辰王妃一直心有不甘，荣贵妃更是为了她的孩子冒险，才有了后来的种种。至于后来是辰儿做了皇帝，却也实在是我不能掌控的。”
“毕竟，算起来这么多人的心结，竟然都是因为我当年的一时心软，自己的位置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连带着周围的人也陷了进去再也没有出来。所以，子铭，我只是来对你说一句话，问清楚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然后，做决定，再也不要软弱。”
展铭定定地看着超然入道般的沐风王，自己想要的是什么，皇位么？凭心而论，从来都不是。似乎皇位对他来说只是他背负的一个责任，是他不得不为的东西。
“那王爷，侄儿问你一句，你可是后悔了当年的一时鬼迷心窍？”展铭说完，又觉得不妥：“侄儿是说，你可是后悔了当年对风蔷薇太过于痴情，致使耽误了荣登宝座的大好时机？”
“不后悔。”沐风王摇摇头：“我唯一后悔的便是这辈子终究还是没有找到蔷薇。若是我当年能够读懂她心中的不舍，我也不会跟她错过一辈子。现在，我只想珍惜好眼前人，做一个逍遥山水间的俗人。再说……我完全没有把握，我会比皇兄能够把大煜江山治理得更好。”
沐风王一丝苦笑：“我，也的确没有那个志向。人各有志吧。”
展铭低头，身后却是一声长叹。展铭转身看去，却是韩师傅和洛青前辈在那里看着自己。
“师傅师叔？您二老什么时候来的京都？”展铭很是惊讶，着实没有想到此时他们也会现身。
“铭儿，苦了你了。”韩翠山显然也听到了沐风王的那一番话，他点点头道：“当年你母妃绣在你衣襟里的帕子上，嘱托你永远不要再回去，她唯求你能够平平安安，一声欢笑喜乐。只是我们那时认定玉子寰实在不适合带领我们大煜，才一直教育你要牢记耻辱，磨练意志，以备将来能够夺回原本属于你的一切。谁知道，你娃娃犯了个跟你皇叔一样的错误！真不知这是天命，还是！那啥？哎呀，我说不清！”
“师傅？”展铭心中，似乎有一种微微的失落，然而更多的，是种解脱。
其实从头到尾，想要坐到那个位置的都不是他，他只是背负了太多人的寄托。
忽然有一天，大家对他说：“额，我们搞错了”，他……个中滋味，怕只是他自己才知道吧。
反正他想要的，就是大家安好，有情人终成眷属。大煜国的昌盛，他愿意交给另外一个更加适合的人去做。
“铭儿，你倒像是王爷的孩子，子辰倒像是先帝的风格。莫不是当年抱错了？”韩师傅没有幻想完毕，洛青就戳了他脑壳一下，韩师傅连忙摇头道：“呵呵，这话不能乱说，反正都是你们玉家的事儿，我不管了。”说着，就要装模作样的离开。
这里面的东西，是与不是，错与不错，谁说的清呢？沐风王看着老小孩儿韩师傅一阵苦笑。
“我们一起去皇宫看看玉子辰吧。”展铭忽然提议道。
于是，韩翠山、洛青、展铭和曾经的沐风王爷，一起走向了皇宫的方向。
————风过蔷薇架，心落蔷薇花————【风蔷薇vs非墨公子】
那时候，风家村在当地还是一个比较大的势力范围。要说风家村最大的特色，不是风家村的良田和果树，也不是风家村的蚕桑虫鱼，而是——风家的女儿们。
风家村的姑娘，杨柳细腰，聪慧善良，如同一颗颗遗落在凡间的明珠。
那一年，风蔷薇和邻家一起长大的姐妹风心锁，最喜欢相约到林子里采桑，回家喂蚕，一起绣花剪花样儿。
十七八岁的女儿们，总是美好的，尤其是风家村这两朵最为耀眼璀璨的花骨朵。
“心姐姐，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还做邻居？”正在采桑的两个姑娘说起了悄悄话。
“这个呀！咱们可是做不了主的，那得看父母之约，媒妁之言的——”风心锁说得洒脱，心中却也是止不住地幻想她将来的夫婿，会不会是骑高头大马的俊雅郎君。
“若是我们可以按着自己的心意来就好了。心姐姐，你说我们年轻女儿家，见都没有见过一个男人，不知他性情的好坏便要嫁给他，那样多不好！要我说，自己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找了两情相悦的，那样才会一辈子安好。”风蔷薇这样的话，在当时也着实是语出惊人了。
所以，风心锁连忙打住蔷薇正要接下去的话：“哎呀！想哪儿去了！和我说说也就罢了，以后可不要在别人面前提起！”
说着，两位姑娘也就嬉笑着挎着篮子回家了。
桑林里，躲在一边儿倾听两个女儿对话的白衣公子此时走了出来，他本是来这里巡查，碰巧发现这个庄子颇具诗情画意，来寻求绘画的灵感，以便画出一幅盛世《安居乐业采桑图》赠给父皇，赞美他治下江山。
却不料，心，就在那一霎那被吸引。
非墨公子，白衣翩翩美少年，追逐芳踪而去。
蔷薇花架下，那一双女子明媚的笑颜如同刚刚绽放的花儿，带着露珠一般闪耀着最为耀眼的光彩，非墨公子浅笑，隐在一旁看得痴了。
动了的心，从此以后再也填补不了。
那个纱衣女子，容颜纯净璀璨，她银铃一般的笑声吐露着她最为欢快的畅想：“心姐姐，我要的夫君，他不一定要骑着高头大马，但他必须能够懂我护我，我也懂他爱他，两情相悦直至白头。并且……他只能娶我一个！”
敦厚娴雅的心锁姑娘微微一笑：“蔷薇，他怎么可能只会娶你一个呢？”
“我不管，只能娶我一个！地老天荒，他不离我便不弃！”那个时候，有风吹过，女孩子的笑意弥漫了整个天地。
地老天荒，他不离，她便不弃。
只能娶她一个。
非墨公子听得痴了……这，不也是他曾在戏文中读到过的“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约定么？
于是，在那个明媚的午后，他走向了那一片蔷薇架。
此后，他的心，再也没有走出来……
若果可以，我愿意与你一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非墨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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