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之夜

此时已是初秋时节，秋水湖的荷花已经败落，倒是御花园的各色菊花争相斗艳。
夏语嫣已多日不曾到御花园来，如今看见依旧生机盎然的御花园她不禁心生感慨，“这宫内唯一不败的便是御花园了吧。”
无论是容颜亦或是这恩宠……最终都会随着岁月匆匆而去吧。
见夏语嫣本心情尚佳却又伤起了秋来，阿宛宽慰道，“娘娘切勿伤感，花自有期，人各有命。如今娘娘身子大好，理应高兴才是。”
“也是，”夏语嫣点点头，指了指远处盛开得更盛的花丛，“我们到那边走走吧。”
“是。”
转过这边的花丛，窦乐茵与雷辛琪亦一同在此处赏花，见到夏语嫣两人朝她走来，盈盈福身道，“参见娘娘。”
“平身吧。”
那日后，夏语嫣便对后宫妃嫔们多了分淡漠。此后她怕是不敢再与任何人交心了，而看着窦乐茵与雷辛琪相携的手，她眼神又黯了黯。此时尚能互相扶持，若他日利益相见时也会拔刀相向吧。
“相请不如偶遇，娘娘便同臣妾一同游园如何？”雷辛琪做请道。
“好。”
三人便一同游园，阿宛时刻随在夏语嫣左右，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白启尘下了早朝，本欲到德粹宫看望夏语嫣，不料却在御花园撞见了她与两位贵人一同游园。
前些日子夏语嫣脸色极差，这些天略有好转，今日竟能出来游园了——
念及此，白启尘好心情地朝她们走去。
“参见皇上。”
窦乐茵眼尖先瞧见了白启尘，夏语嫣亦循着她的目光望去。
“身子可大好了？”白启尘执起夏语嫣的手问道。
近来前朝事忙，他已三日不曾见过夏语嫣了，多日不见夏语嫣的脸色比以往红润了许多。
“谢皇上关心，臣妾已无大碍。”
有那么一瞬的恍惚，夏语嫣差点就将孟繁奕对她下药的事说与了白启尘。但她并无直接证据，白启尘想必也不会怀疑孟繁奕。
淡淡的菊花香气随着一阵清风扑面而来，白启尘忽而想起今年的中秋将至，又恰逢夏语嫣身子舒爽了些，何不在宫内好好热闹热闹？
“今天是八月十几了？”白启尘问道。
“已是八月十二。”身旁的周迁马上做了回答。
“去岁朕初登基，终日忙于政务倒无庆贺中秋，不若今年大家一起赏月如何？”白启尘提议道。
“好啊，”夏语嫣柔柔笑道，“臣妾便差人着手置办。”
“你如今有孕在身，就别多操劳了，还是将此事交与繁奕办吧。”
听到白启尘提起孟繁奕，夏语嫣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并不是脏活累活，臣妾指挥宫人去做便是。”
白启尘以为夏语嫣不喜权利被架空，于是道，“那便让繁奕辅佐你吧，你身子才见好，也别太劳累了。待繁奕将一切布置妥当再让你过目。”
“自臣妾身子不适以来，宫内诸事便由繁奕妹妹操持，既是两位贵人在此，便将此事交与两位贵人如何？也好让繁奕妹妹歇上一歇，况且妹妹还有澈儿需要照顾呢。待两位贵人将一切置办妥当再让臣妾过目便可。”
恰好窦乐茵与雷辛琪再次，夏语嫣便将此时推给了她们。
“如此亦可。”白启尘点点头。
“谢皇上！”
入宫以来，这或许是雷辛琪表现的大好机会。而窦乐茵也面露喜色，只要不让孟繁奕如意她便欢喜。
窦乐茵自入宫以来白启尘到她宫中的次数屈指可数，即便是去了也只是坐坐，从未在她宫里过夜。除了除夕那夜，他将她看做妹妹的心从未动摇过。而父亲也只是宽慰她再忍忍，再未提过让孟繁奕帮她侍寝的事宜。
父亲明明亦不喜孟繁奕，却被她撞见他们碰了几次面，难道他们又在密谋着什么？只是问父亲，父亲却始终顾左右而言他，只让她安心呆在宫中便是……
隔日，宫内一片热闹非凡，通向御花园的各个小道上已挂起了琉璃宫灯。孟繁奕路过时见状便招来一个正在挂宫灯的小太监问道，“宫内这是要办何喜事？为何这般热闹？”
“回娘娘，”小太监放下宫灯，朝孟繁奕行礼道，“中秋佳节将至，宫中打算好好热闹一番。”
“竟有此事，为何本宫不知？”孟繁奕微微一怔，不悦道。
夏语嫣有孕后，宫内诸事宜大多委托给了她。而此番置办宫宴之事她竟然全然不知！
“这……”察觉到孟繁奕语气中的不喜，小太监斟酌后方道，“此时皇后娘娘交与雷贵人和窦贵人负责。”
近来夏语嫣与她疏离了许多，气色也一天天好了起来……难道她已经发现了什么！
孟繁奕愈想心下愈惊，正寻思间，雷辛琪已经走至她的跟前，“参见贵妃娘娘。”
好不容易夏语嫣将此事交与她，近几日她都亲自监督宫人们布置宫闱，不容出一丝纰漏。相比之下窦乐茵倒是将事情都交与了她。
“恩。”孟繁奕并无欢颜，指着宫灯道，“这些都是你的主意？”
“是。”雷辛琪惭愧道，“臣妾第一次接手宫中事务，若有不足之处请贵妃娘娘指出。”
雷辛琪话虽如此说，但还是想听到孟繁奕的夸赞。入宫后她一直未得盛宠，本想借此机会让皇上看到她的能力。只是孟繁奕的话却让她一时尴尬——
“并非不足，只是俗气了些。雷贵人是想借此让皇上注意到你吧，只是恕本宫直言，除了土气并未看到贵人的能力。”
“那娘娘觉得应该如何办？”雷辛琪脸红一阵白一阵，但依旧诚心问道。
白启尘最宠孟繁奕，她应该最懂皇上的心思。
“本宫知道昭应殿留有一艘宫船，本是先帝修成欲作为赏乐之用，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便一直空置在昭应殿里。贵人何不借来宫船，将宫宴摆在秋水湖之上。十五之夜，天上水面皆能见到圆月岂不美哉？”孟繁奕稍作思索，提议道。
听罢孟繁奕的一番话，雷辛琪如同醍醐灌顶，心胸豁然开阔了起来，喜道，
“谢娘娘提点！”
孟繁奕点点头不再言语，留下满是期待的雷辛琪便朝梓月宫方向走去。她的心下已有了算计——
既是夏语嫣对她已有了防备，那她更是非除不可了！
目送走孟繁奕，雷辛琪当即命宫人撤了一众琉璃宫灯。随后便来到了德粹宫，将孟繁奕的提点说与夏语嫣，当然她并无说是孟繁奕的主意。
“贵人想如何办便如何去做吧。”
夏语嫣淡笑道，她只是不欲让孟繁奕主持此事，倒非要揽权不可。
“可是娘娘，”阿宛在一旁提醒道，“娘娘想必尚未坐过船，如今娘娘又怀有身孕，阿宛担心娘娘会晕船。”
虽说夏语嫣不曾坐过船，但亦在图画上见过。那么大一艘船，人若在上应如履平地一般才是，便不曾将阿宛的担忧放在心上，“无妨，本宫进来身子好了许多，不会出大问题的。”
她从未坐过宫船倒也稀罕，便道，“雷贵人便带着本宫的口谕前去昭应殿吧。”
“谢娘娘！”
中秋之夜很快便如期而至。
自建造好后宫船第一次下水，两个太监将它驶到了秋水湖的中心。宫船上摆了几桌宴席，白启尘将此宴当成了家宴，除了北辰王白启贤从宫外前来赴宴之外，在座的诸位皆是白启尘的后妃及服侍他们的宫人。
是夜无云，一轮圆月皎洁无暇，湖面的圆月亦惹人向往。
此次宫宴让白启尘倍觉温馨，他赞许地朝雷辛琪和窦乐茵道，“辛苦二位了。”
受到白启尘注目的雷辛琪面上泛起了红晕，“臣妾荣幸之至。”
清风拂过处将秋水湖荡起了层层涟漪，亦将宫船吹得抖动了起来。
感受到宫船的震动，阿宛体贴地俯下身子询问夏语嫣道，“娘娘可会觉得不适？”
“瞧你紧张的，”夏语嫣低笑道，“原来坐船就是这感觉，跟我在母国是亲历的两次地动差不多，但比地动的感觉小多啦。不碍事的。”
“怎么？你会晕船？”白启尘听见夏语嫣与阿宛的私语，关切地问道。
夏语嫣抬首恰好撞进了白启尘的眼波中，她柔柔道，“臣妾没事，是阿宛关心我罢了。”
“那便好，若有不适即使与朕说。”白启尘拍了拍手，又转过头与孟繁奕交耳私语了起来。
地动一段时间便会停下来，船却时不时随风摇摆，夏语嫣终于感受到身子的不适，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喉间不断生出唾沫，想吐！
夏语嫣几次望向白启尘，见他陶醉与康嫔的琴声中不忍打扰。
“呕——”待一曲终了，夏语嫣方才捂着嘴巴干呕了起来。
立侍与夏语嫣身后的阿宛立马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将她扶起身，“娘娘可是想吐？”
夏语嫣点点头，阿宛当即便将她扶到了船边。
宫船的护栏只有半米高，夏语嫣难受得没有蹲下，只手扶着阿宛的肩便将今夜所吃的皆吐了出来。
“娘娘——”
众妃嫔见状如何在座位上安稳地坐下去，皆起身走到夏语嫣身边关切询问道，“娘娘没事吧？”
夏语嫣难受得说不出一句话，阿宛只手慢慢顺着她的背部。
一时间，夏语嫣周围围满了众妃嫔。孟繁奕亦站在她的最身侧，她递上适才命宫人端来的温水道，“姐姐，喝点温水漱漱口吧。”
夏语嫣如何敢喝孟繁奕递上的水，她与阿宛皆未伸手接过温水。倒是白启尘伸手替她接了过来，温声道，“漱漱口吧？”
就在夏语嫣分神回望白启尘之迹，忽然一阵刺痛向她膝盖后面袭来，那力道逼得她身子朝前扑去。即使众人在旁，但此时却未有一人来得及伸手拉住夏语嫣。
好在人愈多，阿宛愈不敢有丝毫的放松。她时刻注意着夏语嫣，在夏语嫣身子朝前倾之际便及时伸手揪住了她，常人若无强大的定力早就被夏语嫣一同带进了水里。
慢了一步的白启尘与阿宛一同将夏语嫣扶坐在甲板上，而受到惊吓的夏语嫣被拉上来后已经晕了过去。
阿宛有想过夏语嫣会晕船，一早便向魏太医问了几味药以备不时之需。如今夏语嫣晕倒倒是用不上了，而她亦察觉到刚刚应该是有人推了夏语嫣一把……
“快传太医！”
听到白启尘焦急的声音，夏语嫣眼睛微眨了一下慢慢睁开。此刻的她落入了白启尘的怀里，而身旁围着一群神色各异的宫嫔。
“不必叫太医了，臣妾无碍。”
夏语嫣缓缓坐起，将目光停留眨白启尘身上不多久便移至了夏语嫣的脸上。适才绝非是偶然，有人从后面顶了她一脚，她才重心不稳差点跌下湖去。如此想要她命的想必便是孟繁奕的吧。
“让妹妹担心了。”夏语嫣朝孟繁奕道。
夏语嫣此话一出阿宛便知道她定是也察觉到此时又是孟繁奕在背后捣鬼，便亦顺着她的目光看向了孟繁奕，只是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直瞧着她的白启贤，而他紧锁着眉头不知在思虑着什么。
“姐姐没事便好。”孟繁奕勉强扯出了一抹笑意。
见夏语嫣没事，白启尘这才放开了她，同阿宛一起将她扶坐在座位上。
既已无事，白启尘才想起问阿宛道，“你会武功？”
“略懂一二。”
“你到底还有多少朕不知道的地方？”
先是冒死进谏和亲一事，如今又展现出了她过人的武艺……一个小小的宫女如何会有她如此的胆识和气魄？
白启尘对阿宛会武一事显得尤为惊喜，而且她的武功定不似她所说的那般只是略懂一二。
“奴婢惶恐。”阿宛敛眉。
一旁的孟繁奕心却揪了起来，难怪之前那只狐狸撞到她，阿宛也能及时扶住她。若夏语嫣身边一直有阿宛在，她要下手出去她并腹中的胎儿便难了！
而如今，距离夏语嫣生产也才不足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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