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节 捣蛋鬼（中）

我是被客厅里挂钟深沉有力的报时声惊醒的。

        仰面躺着，迷茫的望了半天光洁的天花板，我才想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我马上爬起来，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漂亮的丝绸睡衣，舒适的睡在宽大柔软的床上。

        挠了挠头，我有点迷惑不解。明明记得昨晚泡浴时，迷迷糊糊睡在了浴缸里，是谁把我弄到了床上？猛然间我又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谁帮我穿上了睡衣！

        这一想，惊吓非同小可。待仔细打量了一下自己，我又释然了。我，雷阿呜，二十三岁的排骨妞，既无姿色，又无钱财。劫财是不可能的，那么就算被人劫色，也未必说得好是谁吃亏。况且随便活动活动身体，感受到浑身上下并无异样，想来也没有被谁劫色。

        于是我起身，重新打量了一下我这匪夷所思的一百平大房子。

        这便是我梦寐以求的理想住宅，只不过我从未想过可以这么快实现梦想。看看客厅的挂钟，它依旧得意洋洋不紧不慢摆动着钟摆。我去衣服橱子里想找件衣服穿，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穿漂亮衣服的念头，还是拿起我那身简朴的旧衣服穿上了。因为我不确定这一切究竟是幻觉，还是有实体化的幻觉。总归都是幻觉，万一那个始作俑者突然想到要撤销幻境，如果我穿着一身幻化出来的新衣服，岂不是会变成皇帝的新装？我还没有裸奔的习惯，我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目前不打算做什么惊世骇俗的举动。

        穿衣，洗漱，出门。

        今天是周日，想来食来馆会更忙。果不其然，等我去到食来馆的时候，妙姐和小右已经开始忙活起来了。我忙加入了他们的行列，殷勤招呼来来往往的客人。

        只不过小右刚看到我的时候，突然瞪大了眼睛，脸色一下子沉下来。继而忽又噗嗤笑了，便走开不再理我。连妙姐也笑眯眯的朝我摇摇头，似乎说了一句什么：“别捣乱！”

        我有些莫名其妙，不过，我现在接触的一切，不全都是莫名其妙吗？于是我便耸耸眉毛，心无旁骛的开始专心干活。

        一直到忙过中午，妙姐换下小右和我，让我们去会客厅吃饭去的时候，小右才一边吃，一边不断对着我嘿嘿笑。我忍不住拿筷子敲敲他的头：“你们今天到底怎么了？我有哪里不对劲吗？”

        小右神秘的摇摇头：“不，你哪里都对劲，不对劲的是你背上背的朋友。”

        我顿时停住了咀嚼，一口饭差点喷出来。果然，真是有“好朋友”找上了我。

        我站起来拍背，埋怨小右：“一早你就看见了，怎么不告诉我，害我背着它这么久！”

        “有什么关系呢？”小右不在意的说，“它又没有恶意，只不过在阳间呆的时间太长了，寂寞无聊，想找你消遣一下而已。”

        我知道我的拍打恐怕是不管用了，于是便不再做徒劳无功的努力，复又坐下：“为什么是我？”

        小右翻翻白眼：“废话，你以为人类当中有几个你这样的灵异体质？它倒是想骚扰别人，可惜绝大多数人对它视而不见，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对别人都没有什么影响。而你，就不同了……”

        我似乎听见我背上有什么东西吱吱笑，脊梁划过一丝凉凉的感觉，从脖颈一直滑到尾椎骨。我边吃边问小右：“你问问它，来找我到底要做什么？怎么才能让它离开？”

        小右瞟了我一眼：“你自己问它吧。”

        我顿时生气了：“如果我自己看得见，何必让你帮忙？”

        小右忙摆摆手：“好了好了，我不敢惹你，让我姐知道非要扒了我的皮。”

        小右搓搓手，拿他修长漂亮的手指朝我双眼一抹。似乎有一道七彩光闪过，然后，我便看见搭在我肩头上两只青白色利爪一样的双手。

        我抓住那手，狠狠把它从我背上扯下来。

        一个嘻嘻笑的小鬼站在了我面前。

        矮冬瓜一样的小鬼，肥圆肥圆的。它的五官挤在一起，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大嘴笑得咧到了耳朵根。除了皮肤呈现惨白的青色，爪牙尖利，这小鬼就和一个袖珍版的无须胖爷爷没什么两样。

        我叉着腰瞪着他：“昨晚是你捣乱吗？”

        它嘻嘻笑着点点头。

        我拎着它的耳朵说：“你想干什么？”

        它的耳朵被我揪得老长，声音叽叽喳喳的像麻雀：“有什么不好吗？我给了你想要的一切，大房子，美食华服，甚至你想要钞票我都可以给你，要多少有多少，保证是真钞。这都是小意思，如果需要，你想要别墅，城堡，海岛，游轮，飞机……只要是地球上存在的东西，哪怕是原子弹，我都可以给你。”

        我放开它，端起吃完饭的杯盘和小右一起往外走：“收回去，我都不需要。”

        它赶紧迈开短短肥肥的小胖腿追在我屁股后面，不停的唠唠叨叨：“为什么？你们人类不是最贪婪的吗？你们喜欢不劳而获，喜欢金钱，权利，喜欢它们带给你们的奢华，喜欢用金钱凌驾于别人之上。你不是最想要一个三室一厅的大房子吗？我按照你想要的样子给你了，我还可以给你更多更好的东西……”

        我停住脚步，打断它喋喋不休的话语：“再说一遍，我，不需要！”

        不再理它，我和小右一起走出去。

        胖鬼似乎对妙姐有所忌惮，它怯怯的倚在会客厅门口，朝妙姐的方向看了看。妙姐警告的目光扫射过来，它立刻缩了缩头，讪笑着，消失了。

        小右则似看陌生人一样看着我：“我倒是错看你了，你和别人似乎确实不一样。原来你这样高风亮节，不被金钱所诱惑。”

        我看了小右一眼：“白痴，我没有那么伟大，金钱谁不爱，我做梦都想发财，想过舒适甚至奢侈的生活。但我知道，天上不会掉馅饼，接受它的一切，一定要付出比这一切价值更高的代价。人尚且无利不起早，更何况，它是一只鬼，一只居心叵测的鬼。”

        不再理会小右，我继续去忙碌了。食来馆的客人太多了，妙姐给我的工资并不低，我得对得起我得到的这份工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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