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云霞染红天际。

        低矮的房屋挡不住红如烈焰般的晚霞，西里尔推开教堂的大门，霞红的光便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教堂之内。少年冰蓝色的瞳孔映着红，显得有些妖异。

        西里尔来到这里快要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以来，暂居此地的少年把时间挤占的一点不剩，帮工，学习，避开人群游逛，他摸清了这个镇子显露在表面上的一切，无论是地形还是建筑，又或者是风土人情。

        这里是卡德罗纳，奥兰和萨塔尔的边境之地。

        战争曾席卷边境，这个镇子上的男人们大多在多年之前参战，举起武器为保卫家国而战，最后战死边境。

        战争掀起时的原因已经再找不到，只知道两个国家疯了一般彼此相伐，又于几个月前突兀休战，卡德罗纳才得到了难得的和平。

        战争导致了这个小镇人口比例的失衡。

        西里尔在这里呆了一个月，所见大多是妇孺，很少见到青年劳力。

        他行走过街角巷陌，与无数人擦身而过，曾见过世间的喧嚣和静寂，却从没有感受过如卡德罗纳一般的平寂。

        平静，安宁，并不鲜活，反而透着一股僵死之气。

        这个小镇明明没有封闭，却很少有外人来此，不排除战争和偏僻的原因，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西里尔伸手遮挡有些刺目的阳光，明明太阳快要沉入极西之地，他却似乎仍能感觉到一丝灼热。街道上的行人早已归家，而他却还在教堂里滞留。

        亚特兰斯大陆的太阳每日从极东之地的精灵国度升起，沉入极西之地的魔渊。黑夜便会如期而至。

        日复一日，从未改变。

        西里尔已经辞去了帮工的工作，他心里有一种奇怪的预感，他必须在这两日离开此地，否则便会出现一些他无法解决的事情。可他的灵魂却在挽留，在告诉他这里存在着什么十分重要的东西，他必须得到它。

        他的预感从未出错，在过去的日子里帮助他避开了很多灾祸，他相信着自己，也相信自己的灵魂。

        如果连自己都无法信任，那将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少年心下微叹。

        圣裁所的人已经到来，这里的不合理已经被教会知晓，并派特使前来调查。他要在那之前得到那样东西，并顺利离开这里。

        如果可以的话……那位大人，也就是亚斯身上的另一样物品，他是否也可以用什么方式得到呢？

        在这个人出现在自己的世界之后，骤然感知到的，比这个镇子的秘密更重要之物。

        在吸引着他。

        西里尔缓缓合上教堂大门，准备回住所。

        街道是最普通的土路，在雪化后变得泥泞，他的住所在一条巷子的深处，隐藏在镇子不为人知的角落。那里鲜少有人出没，能够让他保持着平静的生活。而现在，巷子的入口处蹲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女孩，她裹着一条薄毯，蜷缩着靠在墙边的阴影里，躲避有些寒凉的风。

        西里尔下意识地闭上眼睛，转身贴上墙壁，少年冰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惊疑，沉淀成有些冷淡的暗色。

        夹杂在寒风中的，似乎有一丝血腥之气。

        少女背对着巷口，在小声的嘟囔着什么，并没有发现西里尔差点拐进去。西里尔只在猝不及防下瞥见一眼，仍然能注意到她面前展开的莹蓝色光屏。

        它散发出冷色的光，比西里尔的瞳孔更冷，少年无法理解的符号在上面不停的流传着，那是不属于这个大陆的语言。

        ……又是这些人。

        从今年春天开始出现的，奇怪的人。

        说着奇怪的话，做着奇怪的事，还穿着奇怪的衣服。

        无时无刻不在挑战着西里尔的三观。可偏偏所有人都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无视了所有的不合理之处，正常的交谈，包容着他们的放肆，这令西里尔感到费解。

        这么大一个蓝屏，你们都看不见的吗？

        是他有问题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在发现真的只有自己能看到这个奇怪的蓝色光屏之后，西里尔犹豫好久，还是隐瞒了这一发现，他不再向他人告知这个异常，只是不经意的提起，因为他是少数，或许是唯一。这对于多数来说，是异端。哪怕真正的异端是这些人。

        过去血一样的惨痛教训让他学会了隐藏。

        西里尔安静的听着少女小声的抱怨，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开始思考一个十分严肃的问题。

        所以，这个人堵在这里，他要怎么回去？

        西里尔看了看巷子尽头，又看了看蜷缩在必经之路上的少女，他若现在过去，必然会惊动对方，以他曾经见到过的放浪行为来看，他有极大概率会被缠上。

        少年心里苦笑两声，不是他自恋，是现实如此，他也无法理解这群人的脑回路，他觉得他们仿佛有那么个大病。

        他这次远走边境就是因为被人缠上，忍无可忍之下跑路，却莫名其妙的来到了这里，仿佛命运的指引一般。

        命运啊……

        少年叹息。

        看来今天是暂时无法回去了，不过不要紧，他曾经也为了调查这里而夜半游荡在外。镇子上还有一家旅馆，西里尔可以去住旅馆。

        ……有“家”不能回，就离谱。

        虽然他明明有住所却要去住旅馆这种事怎么看都不太合理，但根据他这一个月的观察，这个镇子上的人十分包容，根本不会对他多投注半分目光。

        西里尔沉吟片刻，转身就走。

        一拐角之隔的薇薇安并不知道自己刚刚的碎碎念被人听了个正着，她现在只觉得冷，觉得自己快被冻成了狗。

        好冷。

        薇薇安扯了扯自己黑色的裙摆，欲哭无泪。

        别人登录都是从正常的地方上线，就她一个人刚创号一睁眼就是荒郊野外树林中吗？？？

        还穿着一身一看就不是这个季节的礼裙，抹胸裙是很好看，高跟鞋也很漂亮，但问题是她这是在荒郊野外啊好不好！！！这个游戏还能不能靠点谱，她的初始装备就这？如果她穿着这身在一张华丽的大床或者是宴会厅醒来还算比较合理，把她丢到荒郊野外算什么事！

        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呆滞了好久，夜晚的冷风吹的她裸·露在外的肩膀和双臂都泛起死人般的苍白冰冷，薇薇安颤抖着手点开了自己携带的游戏系统。蓝盈盈的光屏在她面前展开，系统机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欢迎来到《光辉圣纪》，系统编号a2587竭诚为您服务。

        玩家代号：薇薇安。

        主线任务：探索世界。已自动接取。

        任务奖励：未知。

        当前任务：存活。已自动接取。

        祝您游戏愉快。】

        薇薇安：……

        就，没了吗？这就是传说中的大型探索类冒险游戏吗？开局一具身体，装备全靠自己。

        她连自己现在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有没有新手指导这种东西啊——

        少女哀嚎着。

        系统你别躲着不出声我知道你在线！

        系统选择装死。

        薇薇安在心里小声哔哔，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了这片树林。她对这双鞋还不太适应，漂亮的鞋上缀着珍珠和丝带，但这些都不能给她带来任何便利。她登陆的时候太阳还未升起，天色仍处于微暗，远处隐约能看见建筑的影子，再三和系统确认游戏里的npc会无视玩家异常行为之后，她向着卡德罗纳的方向走去。

        好在系统会提供地图，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也能够让她暂时度过新手期，不至于出师未捷身先死，直接在野外迷路最后饿死销号。

        那太丢人了。

        少女心想。

        薇薇安踩着高跟鞋，雄赳赳气昂昂的前进，迎着日出的方向，在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身上时，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她看着这场日出，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怀念。

        等到她真正进入卡德罗纳的时候，薇薇安已经蔫了，如一支被风霜凋落的花。她往镇子里走，一路上见证了什么叫无中生雪。靠近镇子的路上还没有一点雪迹，在进入的那一刻，仿佛穿越了什么透明的结界一般，她完全来到了另一番天地。

        积雪堆在路上，冰柱在屋檐垂下，她靠着系统的提示躲过突然砸落的冰锥，却撞到了墙上。

        薇薇安心态开始爆炸。

        她来这里是玩游戏的，又不是荒野求生，更不是自虐。这个系统除了给张残缺地图和提供常识信息之外一无是处，无论做什么都需要权限权限权限，而她只是个新手！她有个x的权限！

        这身装备也是，完全感受不到对身体素质的加成，就是一件晚礼服，连基本的御寒都无法保证，华而不实，空有一副美丽外表。这双高跟鞋是最折磨人的，一路过来薇薇安崴了无数次脚，她试着光脚走路，路上的碎石却令她不得不再次穿上它。这具身体太过脆弱，像是被娇养长大的贵女一般。

        薇薇安下一秒打消了这个猜想。

        ……谁家贵女会流落荒郊野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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