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蒙山

很快到了九月初八这日，崔冰辰时到了顾府，明娇欢喜地将她迎进听月轩，两姐妹感情好，住一张床上是常有的事，也不劳烦罗氏再另外收拾院子。

        吃过午饭，屏退了丫鬟婆子，两人滚在床上，说体己话，便说到了林孝之。

        崔冰没有扭捏，义愤填膺地数落林孝之这个渣男，“娇娇，若不是你提醒，我真的被他骗了。爹爹又与林大人交好，若他家上门提亲，这亲事板上钉钉能成。”现在回想不免心有余悸，与这种人共同生活，她怕是要一根绳子吊死。也庆幸娇娇提点，她没有什么信物落在林孝之手中。

        “那林孝之听完之后，竟不管不顾地嚷闹起来。也幸亏哥哥多留了个心眼，带了几个发小过去，都是自小在军中混大的军痞子，揍起人来毫不手软，林孝之被打得鼻青脸肿，鬼哭狼嚎。最后也知这事他不占理，闹僵开来对他不利，这才忍了。”

        崔冰素来温婉端庄，很少见她厉色肃容，如今能和盘托出，自是放下了。明娇又为她打算起来，“既然处置了林孝之，表姐也该相看起来，不如我给表姐介绍一门亲如何？”一个人影在明娇脑中闪过，希望自己没乱点鸳鸯谱。

        她说得半真半假，崔冰只当明娇又打趣她，“表妹还是担心自个儿的婚事吧，等你把白少卿弄到手再操心我的事不迟。”

        明娇笑笑，说这个自然，“给表姐看样好东西。”于是起身唤丹青把东西拿上来，很快丹青领着几个小丫头鱼贯而入，五六个精致的檀木匣子，依次摆在桌案上。

        “这些是什么？”崔冰起了身，走到近前。光看精雕细刻的匣子，便能猜出里面的东西定是不凡，料想大概是女子用的头面首饰之类。

        “表姐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明娇坐在桌边双手托腮，笑意盈盈的。重生后，她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都捧到表姐面前。

        崔冰一一打开，饶是知道顾家有钱，也猜出是精品首饰，依旧被这套耀眼夺目的宝石头面惊艳到了。一整套的头面总共六件，皆是用纯金与各色宝石打造，流光溢彩，富贵至极。饶是她也算见过些世面，也未曾见过这样华丽的。便是戴在公主头上也使得。

        “这也太美了，你在哪家铺子买的？”崔冰爱不释手，一面赞叹，一面拿起其中最醒目的挑心，中心是做成菊花状的金托，花心中镶嵌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周围分两圈一共镶嵌了二十四颗蓝宝石、红宝石、绿松石，远远一看耀眼夺目得很。

        不算旁的，光这顶挑心就足够普通人家几年的嚼用了，顾家不愧是北地第一商户。

        见她爱不释手，明娇心下满意，对画首饰图样更有信心。这还要感谢谢尘，前世与他成婚那三年，他不是在军中就是带兵打仗，她一人独守空闺，闲来无事便琢磨这些图样。那时担心谢尘不喜她鼓捣这些，不敢拿到明面上，画完了也只有丹青和滴珠两个丫鬟欣赏。现在不同了，不用再顾忌谢尘的喜好，她自己开心就好。

        明娇颇有几分自得，细长的桃花眼亮了起来，“我自己设计的，送给表姐可好？”说着，把几个檀木匣往她这边推了推。

        “这……如何使得？”崔冰是真心喜欢这套头面，喜欢归喜欢，一整套下来少说得五百两，银子她倒是有，只是出门并没带在身上……

        表姐眼里的欢喜都要溢出来，明娇道，“不是白送表姐，明日便要劳烦表姐帮我做一件事，这些算是答谢。”

        什么事需要这么贵重的答谢？

        见她一头雾水，明娇面露几分得意：“我把金凤阁和锦皇阁从我哥手里要回来了，如今我自己打理，总不能比我哥差，让爹爹小看。便想趁着九月九蒙山登高人多，表姐在宛城又认得不少贵女，到时表姐穿戴上，必能帮我宣扬，让我的铺子在北地站稳脚跟。不知表姐是否愿意帮忙？”

        她眼波流转，又说得娇滴滴的，崔冰哪拒绝得了。只是哪里就非得她宣扬了？金凤阁和锦皇阁是姑母的陪嫁，在嘉林镇也小有名气。

        明娇这么说，无非是想送她头面罢了，崔冰并不点破，低头想了想道，“娇娇太看得起我了，只是我不懂如何营销，不会误了表妹的大事吧？再说，你的身材模样在北地一等一的好，为何不自己穿呢？”

        明娇早知她会有此一问，只走到她身边揽住她，一面对着铜镜，单手托着自己的脸儿，一面道，“哎，表姐以为我不想吗？实在是我生得太好，这些首饰衣裳在我身上都黯然失色呢，别人见了我人比花娇，谁还买啊？”

        崔冰无语，素知她自恋美貌，没想到竟到了这种地步。

        明娇见她应下，道，“明日我让滴珠跟在你身边，这丫头机灵，鬼点子多，有她在，定万无一失。表姐只管坐着品茶就好，等我结识了白少卿，咱们一道回府。”

        崔冰：“……”

        第二日一早，顾婉总算收到了金凤阁和锦皇阁送来的头面和衣裳。打开一看，瞬间就爱了。前几日还后悔中了明娇的奸计，现在看到璀璨的头面以及华丽的衣裳，觉得这五百两银子花得值。

        立即让绿萼服侍她穿戴上，收拾停当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绿萝打探回来，说明娇和崔冰已经走了小半个时辰。

        顾婉也不恼，明娇的头面衣裳肯定比她的好看，分开走才好。

        蒙山在嘉林镇西北，高耸入云，三面环水，长年云雾缭绕，故此得名。山脚下，一处天然石壁矗立，供往来的士子题字清谈。大周不杀士大夫，士子可以畅谈国事。甚至有大儒退隐后，故意设下议题引士子辩论，大儒便可从中挑选学生。因此蒙山题壁每年都吸引无数士子前来，能得大儒指点，便是一步登天。

        明娇她们到得早，只有几位士子在石壁那边高谈阔论。

        滴珠拿出从家里带来的茶水炉子安置在石桌上，又摆上精致点心，就等招待各家贵女。

        安顿好崔冰，明娇领着丹青去了石壁，崔冰从背后望着她这一身行头，不觉摇头，这打扮真能勾到白郎君吗？

        明娇四处张望，终于找到在一棵大树下乘凉的徐晃。她今日带崔冰来，最主要目标便是撮合她与徐晃。

        前世徐晃对表姐一往情深，奈何表姐心中只有林孝之。她与林孝之成亲后，徐晃也不曾婚娶。直到她和离，徐晃还托媒人上门。只是那时表姐伤心欲绝，更觉残花败柳配不上他，果断拒绝。后来徐晃成了谢尘的副将，也一直未娶。

        这样痴情的男人，明娇想给他一个机会，不过也得看他和表姐的缘分。

        见明娇过来，徐晃连忙行礼，心中有点怕，不知叫他来有何事。这位表小姐顽劣得很，小时候没少坑他们银子。

        明娇指了指远处的崔冰，“小徐将军，我一会儿要上山，你帮我照看表姐，若她少了一根汗毛，我就跟世子表哥告状，说你欺负表姐。”

        徐晃一下头疼起来。前些年他们几个被这位姑奶奶整蛊的事一股脑地冒出来，顾娘子娇纵任性，整人的法子层出不穷，和崔昂交好的几个小将军都被她整过。没想到几年不见，顾娘子这刁钻的性子一点没改。想到崔昂的叮嘱，还是拱手，“顾娘子放心，徐某定照顾好崔娘子。”

        “还有，不能说是我让你来的。”

        徐晃一一应下，转身往崔冰那边走，抬眼看去，心跳陡然快了起来。

        崔冰端坐在石凳上，她本就温婉贤淑，满头珠翠在阳光底下金光闪闪，衣裳雍容华丽，束腰把她的胸/脯裹的鼓鼓的……徐晃喉结滚动了一下，匆匆转开视线。

        这时远处走来几个小娘子，似是定睛看了一会儿，才认出崔冰，瞬间把她围住。不远处的徐晃只得停下脚步，立在原地。

        小娘子们凑在一处，林间瞬时热闹了起来。

        “呀，崔冰，你这头面在哪买的？这样式从前没见过，真漂亮啊！”

        “你们看，除了周围的累丝云纹，中间的菊花花瓣也好逼真，这手艺真好。”

        “崔冰，在哪家铺子买的，我也去定一套。”

        “衣裳也好看，站起来，让姐妹们好好看看，这面料，这刺绣都属上乘，在哪家定制的？”

        崔冰起身，任由她们转来转去。明娇说得不错，她什么都不用做，只乖乖让她们品头论足就好。

        崔冰说了金凤阁和锦皇阁的名字，“是我表妹陪嫁的铺子，两家掌柜都姓马，大马掌柜擅长衣裳刺绣，小马掌柜虽年轻，打造金银饰品的手艺却是极好的。而且金凤阁和锦皇阁新推出的好些图样都出自表妹之手，就算江南和京城都没有这些款式。我头上这套累嵌宝石头面，也是表妹设计的，整个嘉林镇独一份。”

        几个小娘子瞬间起了心思，谁也不想精心准备的头面首饰与旁人重样。也越发羡慕崔冰，竟有这样巧手的表妹，“等我府上置办花宴，一定带上这位表妹给咱们认识，咱们也想要会画图样的小姐妹。”

        最后聊了好一阵子，问了铺子具体位置，几位小娘子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可是这波刚走，又有一波过来。每年的九月九重阳节，来蒙山登高的小娘子格外的多，崔冰就没得过闲，一面殷勤地招呼小娘子吃点心，一面给她们介绍她这位能画各种图样的表妹。众人听得津津有味，都想认识这位奇女子，细问才知，竟然就是拒了三公子婚事的北地第一商户的嫡女，顾明娇。

        前几天明娇拒婚的事传得沸沸扬扬，原只是觉得顾家有骨气。

        “没想到顾娘子竟是位奇女子。

        “就算不嫁成王三公子，凭着这双巧手也能在北地立足。”

        小娘子们顿时生出些钦佩来，也想着鼓捣手上的铺子，说不定也能闯出一番事业来。

        崔冰终于放心，之前担心拒婚会损了明娇的名声，如今她倒成了北地女子的楷模。

        顾婉到得晚，半路上，系在马肚子上的绳子还断了，车夫好不容易修上，紧赶慢赶总算到了。从车上下来便迫不及待地脱了披风，露出新制的衣裳和头面，只等小娘子来搭讪。

        左等右等，那群小娘子就是围着崔冰，像是没看见她一样。顾婉走近定睛一看，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崔冰这套头面和衣裳，与她的风格极像，却比她的华丽百倍。崔冰往那一站，光彩夺目，富贵逼人，说她是公主也不为过。

        她头上这套就显得平淡了，而她本就是清汤寡水的面相，跟温婉贤淑的崔冰更是没法比。

        顾婉一口银牙差点咬碎，她花了大价钱的银子置办的行头，就这么被无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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