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雨势逐渐小转，顾时衍抬头看了眼玻璃外的天空，没有月亮。

        纯粹的雨声中突然掺进轻缓的脚步声，顾时衍的手迅速搭上秋千椅的靠背，期待地转头看。

        果不其然是林浼。

        是和对待顾修纶截然不同的态度，顾时衍看到他就笑出虎牙。

        林浼走近将他一缕外翘的头发捋好，坐到顾时衍空出的位置上，有些欣慰道：“又长高了。”

        顾时衍带着林浼晃秋千，主动问：“我和奶奶说的话你听到了吗？”

        “重新滑雪吗？你回省队那天我就知道了，有一副画要给你。”林浼示意顾时衍停一停，他去给他拿东西。

        “是礼物吗？”

        “不，”林浼轻轻笑道，“生日礼物是别的，画是为了庆祝你重新回去。”

        顾修纶正式掌权后，越发喜欢把林浼留在身边，出差也要求林浼跟着一起住酒店，就导致林浼后来很少见到三个孩子，其余两个都成年许久，小时候也是在身边带大的，倒还好点。

        只有顾时衍从小是奶奶带的，林浼见得少，愧疚也更多一些。

        在顾时衍五岁的时候，他不小心在祖宅迷路，误打误撞闯进林浼的画室，林浼那时刚好在家，他就和顾时衍约好了，每年十五的时候到这里来，他提前送他生日礼物。

        顾时衍跟着林浼进入储藏颜料的房间，灯亮后他第一眼就看到了正中画架上蒙着画布的那幅。

        林浼循着顾时衍的视线看，温声说：“就是这幅，想自己掀开还是我来？”

        “我要掀。”顾时衍蹦跳过去，心下非常期待，林浼还没有送过他画。

        揭开画布后，顾时衍不由愣怔在原地。

        林浼注意着他的表情，浅笑着又从旁边拿出一个盒子，“礼物在这。”

        顾时衍在看到画之后心中已经有了一些猜测，但真正打开盒子时还是抿嘴忍眼泪。

        “是你之前扔掉的，我想着如果你之后还想接着滑就拿出来还给你，都是回忆，没了可惜。”

        盒子中装的都是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滑雪板模型，奖状，报道滑雪赛事的片状新闻，去不同雪场买的各种纪念物，以及一张签名照。

        照片中的雪山和画中的背景完全一致，只不过画里的人从沈云决变成了顾时衍的样子。

        林浼微笑扶着画框说：“衍衍，我很期待你飞跃雪山的样子。”

        顾时衍想忍一下的，没成功。

        他走过去额发抵在林浼的肩旁，垂头轻声承诺，“我以后参加全球直播的大赛，让你不管在哪里都能看见。”

        林浼安抚地搂了搂他后背，“放心，真到了那时候，我会去现场看你。”

        “看什么？”

        顾时衍听到背后传来顾修纶的声音，他不太情愿抬头，果然下一秒就看到林浼被拉到一边。

        面前递来一个礼盒，顾时衍收起情绪，接过后又听他吩咐，“盒子还有画我等会儿让人放到车里，你现在去送寿礼。”

        顾时衍心下撇嘴，知道顾修纶在赶他走。

        临走前顾时衍犹豫几秒，单独将盒子中的那张签名照拿了出来。

        顾修纶注意到他在磨叽，又开口，“你要玩什么随便，但是成绩不要落下，没有比赛的时候就不要请假。”

        顾时衍这边正点头，那边听到林浼小声让顾修纶别这么凶。

        从画室出来，顾时衍回到客厅的时候，发现给奶奶的寿礼已经在桌上堆成小山，人也基本都走光了，只剩下主家。

        林老夫人正在喝茶看新闻，他便走过去双手递上礼物，“祝您寿比南山。”

        林老夫人放下杯子，笑眯眯接过：“好，桌子上有什么喜欢的自己拿去玩。”

        顾时衍闻言喊了林老夫人一声，义正言辞拒绝，“我不是小孩了。”

        林老夫人说的事，他十二岁前都是这么干的。

        “行行行，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可以回去了。”

        顾时衍点头答应。

        林老夫人因为逝去的前林家主，总是触景生情，最后索性带着顾时衍搬去二儿子住的小区。而林浼喜欢祖宅这儿的画室，顾修纶不出差的时候两人就住这。

        出了祖宅等车开出车库的功夫，顾时衍发现雨停了，月亮终于出现了，月光洒下来，仿佛也带着雨丝的凉意。

        他蓦然将外套兜里的那张照片和老夫人炫耀，“爸爸帮我收起来了。”

        月华将照片中的景象映照得很清晰。

        老夫人看了看，笑着问：“你那时丢出去一堆东西，怎么现在就揣着这张？”

        顾时衍安静了一会儿，“随便拿的。”

        虽说之前在季平面前信誓旦旦说自己不参加训练赛，但顾时衍报名表还是交了。

        因此借着训练的由头，顾时衍光明正大地请假，把顾修纶说的成绩不要后退忘得一干二净。

        比赛前一天，队员们可以去雪场实地训练，这次训练赛考核的项目是大跳台。

        大巴拉着单板滑雪队全体队员过去，考虑到雪场中的跳台有限，为了防止人数过多发生碰撞事故，雪场或针对性做相应的限制。

        所以去这一趟，每人大概只能练习2-4次，大家都想着多练，就会导致一个结果——抢位置。

        顾时衍对此早已习惯，随着队友们一起下大巴进入室内。

        雪场有给客人储物的地方，顾时衍拿了号牌，正在穿戴装备的时候，目光注意数着会有多少人比他先进去的。

        看着看着却被一个拄拐杖的老人家吸引去了目光，他年龄估摸着有六七十。顾时衍很少看到年纪这么大还来雪场玩的，不由多看了两眼。

        老人的对面远远走来一大队旅游团，由工作人员领导着往入口走。

        工作人员正在一边大喊着维持秩序，一边倒退着把旅游团引往正确的方向，没有注意背后。

        顾时衍眨眨眼睛，看到工作人员和老人离着还有些距离，老人突然在工作人员后面摔倒了。

        摔倒后他挣扎着从地上坐起，手死死拉住离他最近的工作人员裤脚，开始哀嚎“你把我撞倒了”之类的话。

        “小顾，你怎么动作这么慢？快换好我们去抢位置啊。”季平已经穿戴齐全了，几乎要小跑着冲上雪场，却发现顾时衍站在原地没动。

        他同时也注意到了那边的骚乱。

        顾时衍对着季平小声说：“那个摔倒的人是故意碰瓷的，我看到那位工作人员没碰到他。”

        “你确定？”季平瞬间紧张起来，抬头张望了两下天花板，凑到顾时衍耳边说：“那块地方没监控拍到，你要是现在过去说，指不定更添乱，这种事可麻烦了。”

        顾时衍缓缓点头，“挺确定的。”

        他将包和雪板收好，对季平说：“我去帮忙作证，暂时不去练习了，你要是结束的时候看到我东西还在这儿帮我带回队里。”

        “欸不是，明天就是选拔啊，你不模拟训练一下，差很多的！”季平有些着急地拉住他，开始劝，“现在就是你看到，又没证据，万一去医院或者去警察局，你今天一整天就废了。”

        顾时衍皱眉犹豫着说：“可我确实看到了，你别管了，先去训练，说不定有人看到他就不敢耍赖了。”

        季平觉得顾时衍想得太天真了，可是感觉劝了也白劝，最后还是在顾时衍的催促下先去训练了。

        这么一会儿功夫，那边已经聚起一堆看热闹的人。

        顾时衍走过去看到工作人员还被老人拉着，她不停在解释自己没有碰到老人，可是老人的声音更大、哭闹更响，人群里七嘴八舌，怎么说的都有。

        他往里走了些，听到现在已经开始嚷嚷要打120去医院做检查了。

        “要不要报警？”顾时衍问那个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是位看年纪三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此刻焦头烂额之际冷不丁听到顾时衍的问话，也有些愣住了。

        顾时衍就站在她旁边略略提高嗓音，“警察来了我可以帮忙作证，我看见你没有碰到他。”

        他说完又对坐在地上的老人道：“去医院也可以，不过如果最后查不出事情来，医药费是要你自己承担的。”

        他刚说完，却看老人仿佛受了什么刺激一样，捂着心口躺在地上昏迷过去。

        雪场方面最后还是叫来了救护车。

        等救护车的过程中，那个被碰瓷的工作人员自我介绍说自己姓卢，让顾时衍喊她卢阿姨。

        卢阿姨得知顾时衍是来这边模拟训练的，连忙让他不用陪她送老人去医院。

        “你那个时候能出来帮我证明就已经很感谢了，别耽误了你的训练，你们能来雪场的机会也不多吧。”卢阿姨似乎很了解的样子。

        顾时衍想说还好，但是转念一想自己跟着去医院也只是浪费时间，于是道：“那我就不跟着了，如果到时候需要我作证你尽管找我。”

        他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让卢阿姨记下来。

        卢阿姨问了顾时衍的姓后给他加上备注，便催促他快点去训练。

        顾时衍上到大跳台的时候并没有耽误多少功夫，大部分人还一次都没有跳，倒是季平跑得快，刚好跳完一次回来。

        听顾时衍简单描述完之后他不禁感慨，“你可以的，在比赛前一天给自己积德了，说不准明天可以超常发挥。”

        顾时衍就听他瞎说。

        他们这边在为了明天的选拔模拟，沈云决也在做准备工作，却突然接到了戴教练的电话。

        “我之前反复和您确定过没有安排我才定下三月十五的。”沈云决听了戴教练说的之后，平静地质问道。

        那边也异常尴尬，“要不是软件推送提醒，我也忘记明天是我媳妇生日了，但是明天真不行，生日我得陪一下吧，前几年不是她没空就是我没空，就今年难得她明天是休息，我本来也没事。”

        沈云决沉吟了一下，对着电话说出一大串，“可您后天要带队员去集训一个半个月，再回来就是五月了。我刚又收到通知，运动员如果要引荐其他运动员，需要直属教练的亲笔签名同意，您希望我带着合同去山里找您吗？”

        戴教练被怼的也有些要发火，“那我能怎么办，除非我媳妇主动让我不要陪她，不然没商量的。”

        沈云决听罢轻叹一口气，“行，这也确实没办法。”

        挂断电话后，沈云决看着备好的资料有些索然无味起来，但是过了两个小时之后，戴教练的电话又来了。

        “改变主意了吗？”沈云决开玩笑问道。

        那头却再长久沉默后，“嗯……我媳妇让我不用陪她，并且一定要去看比赛，着重盯小顾的表演。”

        说完他问沈云决，“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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