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44章

沈云决叹气，顾时衍分化的时机好巧不巧在开幕式那天，而开幕式过后紧接着就是比赛，熟悉场地的流程之前已经进行过了。

        所以根本没有时间让顾时衍训练，他也没有机会发现问题，这才造成现在这样最坏的结果——到了比赛时才发现。

        可以算是天意弄人。

        安慰人是很简单的，你说一个“没事”就是安慰，但要起作用却没有那么容易。

        顾时衍的家人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但是沈云决现在看着他，就只能和他一起站一会儿。

        “还有第二轮。”

        顾时衍和沈云决发泄之后，情绪也稳回不少。他同样知道事到如今没人能帮忙，只能他自己调整状态。资格赛还有一轮，他现在对身体的熟悉程度因为分化而下降，只能再降低难度，分出更多的精力控制身体的核心。

        就算难度降低了，如果不失误，还是有机会挤进决赛的。

        顾时衍这次在路过观众席的时候，目光躲避，不想看到家人们担忧的目光，既然昨天分化成o的事情他没有说，那现在出了问题他也就不说了。

        报喜不报忧是个好习惯，有点可惜的是他们就在下面看着，他连编谎都做不到，只能用下轮表现来让他们安心。

        至于能不能做到，顾时衍心里也没底。

        再次到了候场区，沈云决和顾时衍一起坐着等。

        很多教练在和运动员交谈，其实他们的教练也是想过来说的，但是顾时衍现在的不是心理问题、不是战术问题，是最根本的身体问题，怎么说都没有用的。

        就看他自己能不能重新掌握。

        顾时衍也不知道可不可以，很快又轮到了沈云决出场。他比当事人的反应还要大一些，腰背蓦然抻起，直挺挺的，整个人在雪面和阳光的相互照应下，像瓷片，脆而薄，故作坚强实则易碎。

        “加油。”顾时衍和沈云决一起站起，他以前从来没有和沈云决说过，因为他们是对手，这次是第一次，是在感谢沈云决一直陪他。

        “好，你也加油。”沈云决笑起来，“不会让你的。”

        这种有什么让不让的，他面临淘汰，都不配比的。

        不配吗？顾时衍将这个字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怪异而真实。

        从前教练说他很有天赋，他坦然接受，但其实没有当回事，因为天赋这东西虚无缥缈，而且他付出的努力从来不比别人少，可是教练没有夸过他努力。

        反而先前队伍中有一位运动员，二十多岁的年纪才加入的国家队，教练一直在夸他努力。

        顾时衍原先一直没有想明白的事情，现在突然懂了，努力也有很多方面，曾经的他没吃过没天赋的苦，心中相信自己，不会被内耗，天赋能够更好地发挥。

        而那位“大龄”运动员，他肯定在进国家队之前，甚至教练都和他直接说过丧气的话，而且年纪也不小了，即便成功了，职业生涯也不会长。

        而他毅然决然加入，很坚定的。

        有些人做出一个决定，都不是轻而易举，而曾经的他多是顺风顺水。

        顾时衍仰着脸看电视上沈云决的航拍直播，全神贯注，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顺利滑完全程，非常完美。

        最后画面定格在沈云决摘下雪镜的一幕，在看镜头。

        好像也在看镜头另一边的人，笑着挥手，其实无人入眼。

        沈云决这次的分数超过原先的第一名，达到一个旁人望尘莫及的高度。

        顾时衍觉得沈云决可真给他面子，说不会让他，之后滑出一个这么高的分数，这搞得只要和他比了，就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情，因为都比不过。

        从山脚下上来需要一些时间，顾时衍不知道沈云决会不会上来，毕竟不上来也可以，他今天已经比完，没有必要。

        快到他了。

        可能也来不及上来，缆车慢悠悠的，说不定他滑完之后还会被人要签名。

        这些流程顾时衍还是很熟悉的，他抱着雪板，开始做准备工作。

        降低难度。他心中和自己默念的时候，闭着眼，突然感受到旁边有个身影接近，顾时衍一抬头—

        几分钟之前在镜头之中，谁也没看的人，现在出现在他面前。

        在看他。

        顾时衍目光怔忡，看到了他眼中的他，还有此刻左胸不知名原因剧烈起来的碰撞声。

        “加油。”沈云决将之前顾时衍和他说的话还给了他。

        “嗯。”顾时衍目光闪躲开，“我以为你不来了。”

        “我肯定来。”

        资格赛比完之后，顾时衍和沈云决分开了，各自去找了自己的家长。

        顾时衍其实不是很想看到他们，气氛怪异，除了顾修纶，奶奶和爸爸都是一副生怕说错话的样子，想提比赛又不敢提。

        难得的，顾修纶这种生硬不关注的态度，反而让顾时衍自在一点。

        他没有进决赛，虽然这次没有失误，但是难度降低太多，最后还不如别人轻微触雪的分数高。

        顾时衍早已有了这个心里准备，但是看到他们小心翼翼、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同样不好受。

        他还是不打算解释，等比赛结束吧，他早就想清楚了，现在说什么好处都没有。唯一可以使自己硬气起来的选择就是滑出成绩，才能让他们打消疑虑，否则说什么都是平添担心，顾时衍不希望这样。

        一起吃了一顿气氛古怪、全程欲言又止的饭，顾时衍在和他们告别前还是说。

        “我没事。”

        原先不解释还好一些，这么一说反而让亲人心酸。

        怎么可能没事呢，练了这么多年，现在走到属于他们最大的舞台，一路多少不容易，难道最后只为了换一句轻描淡写的没事？

        但顾时衍也没有更多的话了。

        他回到酒店后发现沈云决比他先一步到房间中。

        静静坐在沙发上，顾时衍想起来先前那种悸动的感受，突然有点别扭。

        搁在昨天他还能去和他坐一起，现在的话，有点不自在。

        顾时衍愣是看了沈云决半天没有过去。

        他不过去，只能是沈云决站起来去迎接。

        “怎么不动？”

        总不能说是自己是不好意思了的顾时衍：……

        “就乐意站这里。”

        怎么了？也不像是因为没有进决赛难过的。沈云决肯定顾时衍不对劲，但是看了几秒，没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等我明天比完，离跳台还剩十天，我们去另一个雪场训练。”

        奥运的比赛场地是不能随便训练的，需要统一的安排，即使是主办方也有明文规定不能。

        坡面障碍技巧开始比赛之前组织过三次，让运动员们熟悉场地，大跳台同样。依照顾时衍现在的情况，三次是肯定不够的，他现在的问题是对身体分化后，对其掌控能力下降。

        这需要大量的练习，来帮他重新适应。

        单板滑雪对核心力量的要求很高，运动员的身体大部分时候都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跳高跳远耐力测试都有详细的测量，顾时衍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测出数据，从头再来。

        这个难度很大，十天的时间不一定可以做到，而且不知道二次分化的影响会不会越来越重，顾时衍对此心知肚明，但他不可能不试试。

        除了可以随意训练，这个雪场的密闭性也要好，两次可以说是失误，但是训练一次失败一次，被看到他这样子的状态，舆论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顾时衍不怕挨处分，不怕以后当不了运动员，但是他不想当笑料。

        “哪个滑雪场。”

        “放心，我家开的，让你包场。”

        顾时衍想起来之前和林寻一起去的那间滑雪场似乎也是，“你家开了多少。”

        “不多，很多只是入股。”沈云决谦虚道。

        根本听不出来谦虚的样子……

        顾时衍正要点头答应，沈云决补了一句，“我做你的教练。”

        他现在的状态，其实不是不可以告诉教练出了什么问题，就是顾时衍一个劲想要瞒也瞒不过去，教练甚至比他还要清楚他的身体状况，他这个太明显了，不是发挥的问题，就是底子出了问题。

        顾时衍没有进决赛的时候，戴教练就找他聊过，金教练也打电话来问，还有在带另一个项目的小姨也过来问他，兴师动众，顾时衍就还是没有说。

        所以现在没有教练的情况，沈云决当，是最合适的了。

        顾时衍不知道为什么事到如今自己还要强撑着那莫须有的自尊心，其实就算说了，奥运期间，o只是不合适，并不是明文规定不能参加。

        是可以说的，但是他就是拗着一根筋不想说。

        没滑好就是没滑好，不配获得安慰，败者从来没有姓名。

        不单是他，包括沈云决，获得的那些关注都是靠着成绩挣出来的，而不是营销自己的不容易为不成功找借口。

        所以顾时衍不想说，也不示弱。

        第二天沈云决去滑雪的时候，顾时衍还是可以在赛场里看他上出发台。

        “拿第一。”顾时衍和他说。

        “等着看。”

        顾时衍就坐着看了。

        决赛三轮，别的国家的运动员也不是吃素的，沈云决相比起他们来，大赛的技巧依然缺乏，但是他的滑行自成风格，是一眼能被记住，旁人无法轻易模仿的。

        独属于沈云决的风格。

        顾时衍实实在在当了个观众，将决赛三轮全程看下。

        沈云决说等着，他就等着了。

        结果没有让他失望，沈云决拿了金牌，也是冬奥的第一块金牌。

        他们不是在主场，异国他乡，顾时衍通过手机看国内的同步直播，沈云决的名字在屏幕上飞过，刷屏到几乎卡顿，解说的声音都激动高昂，隔着数千公里的距离，顾时衍也感受到了那边的沸腾的喜悦。

        领奖台周围被隔开，除了必要的拍摄人员，观众不能进去，顾时衍站在人堆外。

        隔着一些距离，望见沈云决登上最高位，身披国旗。

        各类摄像镜头环绕在他的四周，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蓦然朝顾时衍的所在的方向看，眉语目笑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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