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柳飞鱼是天生道种，所以他的修行之路近乎畅通无阻，然而世间都有个平衡，他前面的路有多顺遂这次显现出的劫难就有多可怕。

        师门众人占卜推演无数次的结果都是情劫难渡、身死道消。

        这让原本对柳飞鱼寄予厚望的师门如何能承受？柳飞鱼从道士的幻境中感受到那些时日他师门的焦虑。

        靖郡王府出事后，柳飞鱼的沉默与忧虑其实他师尊与几位师叔祖都看在眼里，这也越发让他们肯定情劫就应在了尘身上。

        在不断推演演算之后，柳飞鱼的师尊终于算得一丝生机，那就是提前把情劫断开，然而既然是劫又哪里容易断，所以这必须要付出代价。

        于是柳飞鱼的师尊用自己一身修为和性命做了代价，柳飞鱼这才知晓当初师门几位师叔之所以会突然卷入追杀了尘的事件中，皆是一场骗局。

        了尘是他的情劫，所以师尊用自己性命替他提前断开，哪怕柳飞鱼对了尘产生一丝情念，有杀师之仇后他们就再无纠葛在一起的可能。

        可是柳飞鱼的师门没想到的是，柳飞鱼在师尊死后不但没有遵从师命反而自逐出师门去杀了了尘，事情超出预期，道士知道此事后心中就生了心魔。

        了尘修了阿修罗道其实师门几位长者已经有猜想，若不是柳飞鱼的劫难应在她身上，看在过往交情上他们本应该帮着说句话，可为了一己私心，他们纵容了事态的发展，后面坏了了尘的道心不说甚至还使柳飞鱼背上一条命，这事到底是错还是对，道士产生了怀疑。

        看到这里柳飞鱼心神大受震荡，他万万没想到师尊是故意求死，了尘当时的笑容不断浮现在眼前，柳飞鱼一瞬间近乎崩溃。

        最终他还是破幻镜而出，但心境几乎破裂，最终在他逼问下，几位师叔祖终于向他承认当初的计策，这也是他师门后来暗中帮普航庵重新回归到过去荣光地位的原因。

        他们对于了尘终究是欠下孽债。

        “前因由我而起，后果由我而生，尽数罪孽皆是我，什么逍遥道到都来终究不得解脱。”陷入回忆的柳飞鱼喃喃自嘲，若心有枷锁哪里又有逍遥意？

        虎团儿整条龙都哭得快要抽过去，他只觉得这故事的比他写得折子戏还要愁苦许多。

        明寒似乎已经猜到后续的故事，她轻叹道：“你既然成功接住天雷也算成了仙，可看你现如今这副模样，想来你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关的。”

        自然是过不去，杀了了尘对于柳飞鱼来说并不是无动于衷，只是他当时有道理劝自己放下那些怅然与刺痛皆让他关在心底不曾触碰，可到头来却发现一切都是假的。

        愧疚与自责近乎让他失去理智，他师尊的性命也成了他放不下的负担，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柳飞鱼自此深入地狱再不得解脱。

        “后来我入地府，想寻师尊与了尘，却才得知师尊本是九重天转世下凡渡我的长华道君，陨落后便已经回九重天，可了尘因血肉供奉九子鬼母，已经不能入地府。”

        生前未得道，死后亦无法投胎重修，了尘的魂魄到底还存不存在甚至都是个未知，柳飞鱼只得去所有能容纳阿修罗魂魄的地方寻找。

        后来他在天竺之地得知，若想让未修得圆满的阿修罗能重新投胎，必须得付出代价。

        最后柳飞鱼选择献祭自己一身仙力甚至将自己兵解，只为给了尘一个投胎转世的机会。

        为了增大成功的几率，他选择了最惨烈的一种方式，几乎等于死无全尸，只不过他修习的功法特殊所以导致他魂魄强大，入了地府后因身带执念，时日长久下不知不觉就成为怨鬼。

        “你不投胎，是在等了尘？”明寒自然知道仙灵之身可以为阿修罗献祭，但其实并不一定能成功，如果对方当时魂魄已经不在，那其实是没有用的。

        柳飞鱼在望乡台等了上千年，可了尘一直都没出现，所以他只能继续等下去，而这等待的过程中他的执念愈加深厚，慢慢变成了酆都有名的“钉子户”。

        柳飞鱼看着目露悲悯的神尊，不由跪拜恳求道：“求神尊相助探察一二，若了尘还有一息生机，请您能渡她一渡，柳飞鱼愿生生世世供您差遣。”

        推演天机这项功课，明寒从小就没及格过，以前都是靠小伙伴们帮着作弊才平安过关。

        只不过她不擅长却认识擅长此道的神仙，所以帮一帮也不是什么大事，听了半天故事明寒的确是有些怜惜那了尘。

        “答应你也不是难事，不过还望你明白，千年过去只怕那了尘的生机很是渺茫。”

        柳飞鱼等了千年，早就有心里准备，他只求一个结果。

        神尊答应帮忙，柳飞鱼这鬼便很痛快地把照顾彼岸花的事揽了过去，他生前种过花草，照顾起来也算上手。

        柳飞鱼正式进入忘川河接手养花的工作后，彼岸花感受到浓郁的怨鬼执念，近乎疯长，眨眼间就已经长了两指高。

        而随着自身怨气被不断吸收，柳飞鱼修出的鬼体也逐渐凝实。

        对此变化，柳飞鱼心中震惊，他虽然听蒋歆那鬼王忽悠一通，可心里却没相信几分，他知道自己并不受地府待见真有好事也轮不到他。

        答应来九幽养花，只不过是赌个机会能有机会求一求这位神尊大人帮忙找了尘，不成想神尊这样好说话，而这彼岸花也当真像蒋歆说得那样对他有巨大好处。

        柳飞鱼是个记情的鬼，所以照拂忘川两岸的彼岸花越发上心，对待虎团儿这小孩儿心性的小龙也很是耐心，明寒后面发现柳飞鱼竟然把他亲身经历的故事“授权”给虎团儿写成折子戏。

        这下她不好好帮忙找了尘都觉得说不过去，心里只觉得这便宜“舅舅”生前心眼可能不多，但死后鬼心眼绝对不少，还知道“投其所好”。

        “云母神珠融入大阵到了关键时刻，待它与大阵完全融合，我便去九重天走一趟，若了尘的魂魄还在，我那好友应当能找到。”当然若是不在了，明寒亦无办法。

        说实话若是早些年遇上，明寒还能寻些菩莲子给柳飞鱼去救一救了尘，可如今多少年过去感觉希望已经渺茫。

        柳飞鱼不是那等不分轻重之徒，他去地府才千年，早就知晓九幽的状况，明寒神尊若能修补成功裂缝，即使不能恢复如初，最起码人间也不再受九幽中的死气威胁。

        “不敢耽误九幽大事，大人能抽出些许空闲已经是飞鱼与了尘之幸。”

        虎团儿这些时日写戏折子很是牵挂了尘的最终结局，他转了转眼珠子道：“寒寒，你是要去寻广寒推演吗？”

        月神一脉擅长演这是神界都知晓的事，如今六界有本事能算到死去的阿修罗魂归何处的神仙一个巴掌数得过来，明寒熟悉的只有两个。

        其中一个还在神界，明寒怕是近来都不会去搭理，那就只有广寒。

        明寒看他眼珠子滴溜溜转就知他在打鬼主意：“你近来倒是很闲，不如你替飞鱼道长去趟九重天，想来你在广寒那里也有几分面子。”

        “我去自然无不可，但总归没你面子好使，再说了找阿修罗魂魄怕是要借用溯源星轨，那宝贝可是在忘尘阁的。”

        若不是有这一等事，虎团儿早就跑九重天去缠广寒推演，哪来还会等这么久，他心里猜测琉瑜大人肯定在等机会给寒寒服软，这等天赐良机他怎么能越俎代庖？

        明寒不想搭理这小龙，琉瑜当年也不知是给这小家伙儿灌了什么迷魂汤，打他出生时就爱往琉瑜身边凑，有时候明寒甚至吃醋的想若不是已经先有个豆花儿，这小龙当初是不是就选琉瑜了。

        “我倒是忘了，忘尘阁你还有个娘亲在那儿呢，要不要我送你回去啊。”

        听着明寒凉凉的声音，虎团儿怂怂的缩了缩脖子，看来寒寒这气一时半会儿消不了啊。

        “我哪里都不去，我最爱寒寒，只和寒寒一处。”这时候不表忠心什么时候表？琉瑜大人再讨龙喜欢那也得排在寒寒后面！

        虎团儿小朋友此刻求生欲爆棚！

        听着小龙狗腿般撒娇，明寒心里哼了哼，但到底是自己养的龙，总不能真便宜忘尘阁里那乌龟王八蛋。

        不过说归说，虎团儿说得推演工具可能还真得去借一借，柳飞鱼与她也算有些缘，能帮他一回也算是全了那一世的缘分。

        “你拿两匣子黑曜神晶回趟神界，找丰连神尊借他的三生宝镜一用。”找阿修罗魂魄又不是只有星轨可用，丰连那镜子一样好使，明寒才不会被糊弄。

        看明寒不上当，虎团儿有些蔫头耷脑，但他还是很听话的拿上神晶离开，再废话下去说不准他真就惹恼明寒被送去忘尘阁和豆花儿那只小鸟作伴。

        琉瑜大人再好也没寒寒好啊，而且虎团儿感觉寒寒总会气消的，只不过是这次时间可能久一些。

        数万年前·神界

        四季神殿的小女娃正在等着她的小龙破壳，这只龙蛋她已经等了六千多年，琉瑜说给蛋蛋算了一卦，上上大吉。

        “这蛋可是龙族家的小叔爷，只可惜蛋的父母都已经陨落，他们家谁都孵不出来，我母神算到这蛋和你有缘才送来的。”

        少年时的琉瑜有些话唠，他对自己的占卜结果很是有信心，这蛋肯定是有出息的蛋。

        小女娃看护这蛋几千年，早就把蛋当成自己家里的一份子，哪怕这蛋没出息她也不会嫌弃，只是这蛋忒懒，一直不肯破壳。

        两个小神仙盯着蛋不肯错眼，直到最后都犯了困，琉瑜到底是大一些还能撑住，女娃娃已经趴在一旁入睡。

        “咔嚓～”

        蛋壳破裂的声音终于传来，琉瑜的瞌睡都没了，他一时也不敢出声，就怕吓到这小东西，刚想推醒一旁的女娃娃。

        一句奶生奶气的叫声直接让琉瑜停住了动作：“娘亲！”

        破壳而出的小东西神智还很懵懂，第一眼看到的小神君实在是漂亮，他下意识以为这就是生他的亲娘。

        少年的神君当时还不会控制表情，犹如被雷劈中的便秘神色是小龙出生时对这个世界的第一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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