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同甘共苦

“小桥？”

        身后有人发出迟疑而不解的疑问。

        江月桥还没反应过来，可动作却比思路还要快，于是她下意识地转过了头。

        破庙门口站着好几个人，都是在那家饭馆干活的哥哥姐姐。

        江月桥反应了过来，赶紧掩饰着把嘴里的东西拼命往下咽。

        芳儿往前跑了几步，直到看清江月桥手里剩下那半根发黑的香蕉后，她才震惊地一手将其打落：“你干嘛吃这个？！”

        江月桥泪水淌了满脸，她赶紧起身，憋着哭腔小声乞求：“求你们小声些，阿明哥在睡觉，别让他听见……”

        身后几人赶紧朝着香案后面望去，而后大惊失色：“这？！”

        言玉回过神，赶紧递上一个油饼：“小桥，吃这个！”

        江月桥顾不得旁的，直接接过来就往嘴里塞，一边塞一边道谢。

        芳儿看着江月桥的模样有些心疼，她和身侧一个女孩子，还有一个憨厚的厨子对视几眼道：“还好小圆和林风哥记性好，之前见过你往这边离开，又恰巧刚才碰见了灵芝堂的张大夫，不然我们也找不到这儿。”

        小圆轻声问道：“你们怎么住这儿啊？”

        江月桥没几口就把一张饼吃了大半个，她把他们拽得远了些，抽抽嗒嗒解释道：“我们是要去扬州的，可是钱丢了，阿明哥之前为了救我受了伤，一直拖着，仅有的钱都拿去买药了，还欠了郎中先生的钱，我没办法了……”

        “唉，要是我妹妹还活着，她也该这么大了。”

        小圆难以抑制地红了眼圈，“前几年闹饥荒，妹妹年纪又小，没能挺下来，爹娘为了保住我一条命才把我卖了，最后才辗转到了老板娘这儿。”

        几人听见这话，心里也难受了起来。

        芳儿从腰间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江月桥：“我们也都是被家里卖给老板娘做奴役的，奴契都在她那儿，所以吃住都靠她，也正因如此大家花不了几个钱，这是大家凑的钱，你先用。虽然不多，但是足够填饱肚子，也能让你们有个好地方住。”

        “真的很谢谢大家……”江月桥自知现下被形势所逼已然走投无路，她需要钱，因此也不推脱，“我会给大家写借条的，一定一定还给你们。”

        小圆有些担忧：“我们没什么，倒是你们两个，之后怎么办啊？”

        江月桥有些失落：“我……我明天再看看街上有没有招工的……”

        芳儿迟疑了一瞬，开口问道：“小桥，你会做胭脂吗？”

        江月桥闻言一愣。

        芳儿继续道：“我认识个妹妹，和你差不多大，她和她姐姐相依为命，靠卖胭脂为生，前些日刚有了自己的店，现在还没来得及招工，你要是原意试试……”

        江月桥激动地打断芳儿，却不成想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咳得脸通红也不忘回应：“我……咳咳咳……我愿意的！我以前做过胭脂！”

        芳儿继续道：“那家店叫花月胭脂铺，在我们店前边那条街第三家，你明天直接去就行，我一会儿去那儿说一声，不然白天我出不来，你又要照顾你家这位病秧子走不开。”

        江月桥只抓住了更重要的信息，频频点头：“好，我都记住了，真的谢谢你们。”

        “行了，这下我们都放心了，就不打扰你们了。”大家见事情得到了解决，便也不再逗留，和江月桥打了招呼便结伴离去。

        后半夜，阿明退烧了。江月桥终于放下心来，歪倒在香案边沉沉睡去。

        阳光透过破烂的棂纸斜斜地晃过少女熟睡的面孔，被眼皮包裹住的眼球有些微微刺痛，江月桥偏了偏头，躲过了那一抹亮光。

        可没过一阵，眼前的黑暗中再次出现一道慢慢放大的光圈。

        江月桥气呼呼地坐起身，睡眼惺忪地去找作怪的光。偏头的一瞬间，阿明疏朗的笑容就这样映在了眼中。

        江月桥一下子清醒了过来，朝阿明的位置蹭了过去，一边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一边自问自答起来：“这是不烧了？凉的……不烧了！”

        江月桥弯着双眼，终于露出了这几日一来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阿明哥，你的病好了！”

        “这几日多亏有你在，不然我就挺不过去了，谢谢你小桥。”虽然退了烧，伤口也结了痂，但阿明气色仍有些不好，他伸出手替江月桥抚平炸毛的头发，眼神在对面姑娘瘦削的脸上流连。

        那眼神，太过灼热，尤其在这样一张苍白病弱的脸上，对比起来愈发明显。

        阿明蹙了下眉，眼里瞬间多了一层心疼怜惜，他轻声道：“才三天，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江月桥立刻就低下了头：“我……”

        想到自己被人在大街上推搡、泼水、抢钱，还有她跪在地上，拼命地往嘴里塞着烂透了的香蕉，她很想扑到他的怀里大哭一场。

        可是她小小的倔强与自尊强迫着自己必须坚强，她不要在他面前脆弱地仿佛一朵经不起风吹雨打的小花。

        江月桥压下眼里的泪花：“还不是忙着照顾你，我都不敢好好睡觉……”

        阿明看不见江月桥的表情，只当她是在自己面前遮掩有些憔悴的面孔。他轻笑一声，伸手拉住江月桥的手腕，然后轻轻带进自己的怀里。

        “可把我们小桥累够呛，心疼死我了～”

        带着促狭与调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却包含了一丝令人难以忽略的真诚。

        江月桥一颗心猛急促跳动起来，她推开阿明，装作听不懂一般瞄了一眼他手边的锅：“心疼你还拿它捉弄我……”

        阿明挑了下眉：“害羞啦？”

        江月桥的脸再次红成了火球：“没有……”

        阿明双臂撑在身后，歪着头盯着江月桥，慢悠悠道：“昨晚，谁抱着我哭来着？还说什么不能没有我，她没有我不行，什么都……”

        “别说啦！”江月桥赶紧起身去捂阿明的嘴，“你没事的话就起来活动活动吧，我找了新的工作，一会儿咱们去找间客栈，晚上我们就不用住在这里了。”

        阿明心觉蹊跷：“换工作了？”

        江月桥心颤了一下，她挪开眼神，起身去收拾香案，然后语气平静道：“对，这回是在胭脂铺子，比起饭馆，我更喜欢这个地方。”

        阿明望着江月桥小半张侧脸，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起身松了下筋骨，然后从包袱里扯出衣物，又看向江月桥，坏笑着提醒道：“我换衣服，别偷看～”

        “坏家伙！谁要看你换衣服？！”

        江月桥跺了下脚，扭头走到菩萨像前跪下，她双手合十，默默在心中道：“菩萨，感谢您保佑我们，等我找到父亲，一定回来为您整修，还会供上最新鲜的瓜果。”

        她弯下腰，对着菩萨像磕了一个头。

        离开了这个供他们遮蔽风雨的小破庙，江月桥和阿明终于住上了客栈。

        经历了千辛万苦才终于躺到床上的阿明热泪盈眶：“床啊，能再次相遇真是太好了！！！”

        洗漱完毕的江月桥刚敲开门就听见了阿明的感慨，她笑道把饭菜端到桌上叮嘱：“那你好好休息，我下午要去胭脂铺。”

        阿明从床上坐起来，一想到刚才江月桥拿出来的钱袋子似乎有些分量，他就忍不住好奇道：“你才刷了三天盘子，哪儿来这么多钱？”

        江月桥实话实说：“当然不可能是刷盘子赚的钱，这是那家店的哥哥姐姐们凑出来的，这回的工作也是芳儿姐姐给我介绍的，等有机会，我一定会还给他们！”

        阿明感叹道：“你的命不错，一路上见了这么多贵人。”

        江月桥问道：“比如？”

        阿明掰着手指数道：“叶知秋啊，祁江澜啊，还有……”

        听见阿明延长了声线，江月桥眨眨眼：“还有呢？”

        阿明一挑眉，嘴角微扬：“还有我啊！”

        江月桥娇娇软软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开：“你才不是贵人，冤家还差不多……”

        太阳攀上天空正中央，江月桥捏着袖口挡在头顶，以阻拦阳光热烈的拥抱。跑过两条街，花月胭脂铺的牌匾映入眼帘。

        江月桥跑进店内环视了一圈，珠帘隔断内间。里面的柜台处站着一个女子，看见江月桥便走了出来。

        江月桥有些紧张地握着双手打招呼：“您好……”

        珠帘被掀开，面前人穿着一身碎花蓝裙，头发挽成了一个螺髻，清丽的面容上展露出笑颜：“您好，是来买胭脂吗？”

        江月桥赶紧摆手：“不，那个……我是芳儿姐姐介绍来的……”

        对面的女子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笑道：“小桥是吗？芳儿和我说过了，我叫月笙，月亮的月，竹笙的笙，我还有个妹妹，在后面……”

        “是芳儿姐姐来了吗？！”

        一声轻快兴奋的嗓音传来，屋内跑出一姑娘，和月笙七八分相像，梳着兔耳髻，大咧咧挽着袖子，手里攥着个熬煮牛髓的棍子就这么跑了出来，“我听见你叫芳儿姐姐的名字啦！”

        “没礼貌！”月笙佯装生气拍了下身侧女孩子的胳膊，“这是小桥，芳儿介绍来帮忙的！”

        对面的女孩子反应过来，先是好奇地眨着眼睛打量了一下江月桥，然后弯着眼睛打了声招呼：“你好，我叫花朝，幸会！”

        江月桥有些羞涩地微微屈膝点头：“幸会二位姑娘……”

        月笙微笑着上前一步扶住江月桥：“别紧张，芳儿都和我们说了，你这几日就放心在这里工作。”

        “多谢……”

        “谁是这儿管事的！给我出来！”

        江月桥还未道谢完，身后猛地冲进来一人，撞得她踉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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