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初遇（二）

灵枢城刚发布了大妖警报，商旅们能绕路便绕路，现下城门口只有几个负责盘查行人的守兵一脸恐惧地站在门口，只待看见大妖，就马上躲进城里把门顶死，任它怎么砸也不开门。

        几人看到江雪寒，面露喜色，纷纷放松下来，请江雪寒进城。潇湘诧异地看了一眼江雪寒，心想，“仙尊”这名号这么厉害吗，为什么大家好像对他都很有信心的样子？

        大妖将至，人心惶惶，街上冷清得能捉麻雀，他打马穿街而过，径直来到城西的秦氏成衣铺门口。这铺子是北斗宗的产业，也有情报作用，算是宗门的驻灵枢城办事处。

        这种时候，整条街也只有这家店敢开着。坐在门口一脸无聊的少妇秦氏抬头看见江雪寒，脸上便笑开了花，急忙上前道：“仙尊光临，有失远迎——”美目一扫，看到江雪寒怀里的潇湘，眼睛一亮：“仙尊几时捡了个女娃娃？我喜欢得紧，送给我做女儿如何？”

        江雪寒神色淡淡的，不理她的套近乎，问：“其他人呢？”

        秦氏答道：“擅长防御的都在城上帮忙加固结界，其他人都去城外埋伏大妖了。”

        江雪寒下马，把潇湘放在地上，缰绳交给秦氏，转身就要往城外去：“麻烦你先照顾她一下，给她挑两身衣裳，我去解决大妖。”

        “仙尊放心。”秦氏答应了一声。潇湘一听江雪寒要走，生怕再次被抛弃，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秦氏见状急忙哄她。

        江雪寒一把年纪了，却是没带过孩子，不解侧目。秦氏笑道：“这孩子看起来是心里依赖您，舍不得您呢。”

        潇湘挣脱秦氏的手，几步跑过来，抱住了江雪寒的腿，哭得满脸泪花。

        “我去去就回。”江雪寒道。

        “那我们拉勾勾。”潇湘抽抽搭搭地伸出小拇指。江雪寒虽然觉得孩子气，却也伸出小拇指，和她做了约定。

        秦氏挑了一身青布衣裙和一身浅红豆色的衣裙，均是她亲手缝制。她生性聪敏，看出江雪寒不太会照顾小孩，特地给潇湘挑了简便易穿的款式。

        她看潇湘眉清目秀，乖巧可爱，心里甚是喜欢，一边帮潇湘试衣服，一边问道：“小姑娘，仙尊为什么要带着你呀？”

        潇湘羞惭地答道：“父母为了十两银子，把我卖给仙尊做丫鬟了。”十两买一个五岁幼童已经是漫天要价，但“被卖”这个关键词让她无法坦然回答。

        秦氏脸上露出惋惜的表情：“那你的爹娘可真是没福气。”

        “可能是因为家里穷，养不起我吧。”潇湘道。

        秦氏给她试过衣裳，又拿起木梳来梳着她散乱的头发：“我叫秦三娘，这里就是我的家。你这么可爱，要不要留下给我当女儿啊？我不卖你，也不用你做丫鬟，等你长大了，就接我的班，继承这家铺子，怎么样？”

        潇湘没有回答她。

        眼前的铜镜有段时间没磨了，有点糊。

        之前好几天没有洗脸梳头搞卫生，还弄了一身泥，想来应该是蓬头垢面，现在乍一收拾，顿时有一种眉清目秀的感觉。

        等等，之前江雪寒是怎么看出来她是女孩子的？他好像说了“小姑娘”吧？

        好强的观察力，不愧是仙尊。

        江雪寒在潇湘心目中的综合印象又拔高了一截。

        秦三娘原先是城中大户的妾室，那家主人的正室无出，便买了秦氏给他做妾，指望生个儿子光宗耀祖，却不料这家主人子嗣缘薄，后院女人众多，却一个儿子也没生出来。后来主人似乎看开了，遣散了许多妾室，秦氏绣活儿和裁剪手艺好，便用遣散费和攒下来的钱盘下了这家小铺子。

        至于她为何依附于北斗宗，却是另一个故事了。

        这边厢，潇湘好奇地从镜子里打量着秦三娘。

        秦三娘手很巧，一会儿工夫便给她扎了个双丫髻，用红色的绳子扎住，又拿出头花盒子，给她戴了一朵绢布所制的小桃花。潇湘仔细一看，里面是各种头饰，不禁在心里夸了她一句会做生意。

        小鞋子却是一时没有合适的。做鞋子要按照脚的大小纳鞋底，用鞋样来剪鞋面，一般人家都是母亲做，像潇湘这样的却少有得很。

        秦三娘忽然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这儿还有几双小鞋子，你且试试合不合脚。”她去内堂翻箱倒柜一会儿，拿了两双粉色小鞋，精巧又结实，绣着花蝶。她边往潇湘脚上套边说：“我以前在主家的时候也有个女儿，已经好几年没见过了。我走的时候她和你年龄差不多，这鞋是我想她的时候随手做的……唉，不知道她现在出落成什么样子啦。”

        这鞋穿在潇湘脚上稍微有点大，秦三娘又在鞋的后跟缝了长带子，在小腿上绑了两圈系好，以免掉落。

        江雪寒一去将近一天，潇湘不得不一直听秦三娘讲她的日常生活。想是宗门弟子多为男修，没有人和她拉家常，寂寞所致。说着说着，话题不免拐到江雪寒身上，潇湘敏锐地听出来点问题，就问她：“你是不是喜欢仙尊？”

        秦三娘露出了一丝惆怅的神情：“傻孩子，哪有人不喜欢江仙尊？”

        “我说的是那个喜欢。”

        秦三娘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两人一人一个板凳，坐在铺子门口吃饭，看着已经黑下来的大街。

        潇湘忽然问她：“三娘，你说仙尊会来接我吗？”

        一个刚刚经历过在最需要父母的时候被抛弃的小孩子，心里难免留下阴影，她紧张忐忑，生怕江雪寒忘了带她或丢下她不管。她害怕别人的许诺让她相信后又失信。

        “仙尊从不食言。”秦三娘不假思索地回答。

        见潇湘露出疑惑的神情，她说：“讲信用的人，不拉勾也会讲信用；不讲信用的人，拉一百次勾也不会讲信用。江仙尊说会回来接你，就不会把你忘记，你就放心吧。”

        潇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秦三娘看看滴漏，猜测江雪寒晚上应该是不会回来接潇湘了，便上了板，和潇湘去内堂睡觉。

        不料刚躺下一会儿，外边就喧哗起来，有人来砰砰敲门，说是江雪寒受了伤。二人利索地穿起来，提上灯笼开门。来人穿着一身城主府的武师服，街上火把举成长龙，有牛车载着浑身血迹、不断□□的伤者缓缓轧过街道，最后是蒙着白布的死者。

        “江仙尊受了重伤，现在在城主府，城主特意留他在府中诊治。请给宗主通报一声，莫要误了仙尊的事。”

        秦三娘急忙应下。潇湘手扶门框，茫然地看着街上的火光，眼底透出一丝恐惧。

        第三日，秦三娘和潇湘获准去城主府探望江雪寒。

        能将江雪寒重创的大妖实在稀有，兼之出现得奇怪，宗门另派了江雪寒的师妹云华仙子来调查。

        云华仙子暂住在城主府的客房，她既来了，自然要见本地的宗门弟子问明情况。秦三娘和潇湘也是因此才获准进入城主府。侍从见秦三娘还带着个孩子，皱了皱眉也没有多问，带她们到客房门口即止。

        云华仙子容貌甚美，温柔端庄，一身雪白霓裳，素手纤纤，正在泡茶。她示意二人坐下，一人倒了一杯。

        秦三娘跟她交代了最近出现的一些异状，说到可疑之处时，云华仙子微微蹙起眉，更美了——这样的美人难以见到，潇湘忍不住一直看，连茶快凉了都没注意到。秦三娘悄悄扯了扯她，她才迷过来，把杯中微苦的茶水慢慢喝完。

        潇湘心道：喝过这样的大美女泡的茶，可以吹一辈子。

        “你在想什么？”云华仙子忽问。

        她没有指明问谁，秦三娘一脸不明觉厉，只听潇湘答道：“您真好看，我第一次见到像您这样的美人，我想再喝一杯，可以吗？”

        云华抿嘴一笑，给他们各倒了一杯。不见羞涩，可能是被夸多了。美人一笑，满室生辉，潇湘正被美色迷惑，只听美人抛来一个送命题：

        “我与师兄谁美？”

        一个问题砸到潇湘头上，把她砸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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