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顾大家正准备吃饭，张大梅想了想：“毕竟是分家后的第一个年夜饭，虽然爹娘说不用一起吃。我们是不是也得端点菜和酒过去一趟？”

        “那就再蒸碗腌肉，炒个花生米，做好我端过去给爹娘。过年这几天有人来串门，万一有人问起，我们也不心虚。”

        “哎，好。正好前几天赶集打了五斤酒，你拿个坛子装点送给爹，让他守岁时，喝点酒暖暖身。”

        张大梅也和顾大想到一起去了，是的，分家后第一个年，虽然不能一起过，但是做儿子的，礼数不能丢。万一，过两天来串门的长舌妇问起，他们也不会被人议论什么，往后送儿子去学堂识字，考科举，还指望有个好名声呢！

        张大梅去厨房做菜时，隐约听到妯娌的声音，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占不到便宜，又在闹了。家都分了，以后就是各过各的，爹娘也不用自己家赡养，每年也不用给孝敬，多好的事？到现在还想不明白吗？光想着自己怎么占人家便宜，又不想付出，谁惯的毛病？

        顾大端东西过去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老屋这边都吃着饭。他放下东西，和爹娘说了几句，就准备回去吃饭，正要走，李氏叫住他。

        李氏转身去了厨房，拿了两个大碗，装了花生瓜子糖块，另一个装了满满当当的萝卜丝炒腊肉。

        顾大不好意思接，动了动唇，刚想说什么。

        顾父发话了，“也不是全给你的，是给我孙子吃的，过年了，吃点零嘴，解解馋，不要眼红别人家的就行。你们做父母的也是，要好好教导孩子，不要让他长大后才发现长歪了，到时候掰不过来就已经太迟了，知道吗？回去吧，时候不早了。”

        顾大听着心里难受，“爹，娘，三弟，我对不住你们……”

        “别说以前的事，我不想听，回去好好过日子吧。”李氏摆摆手，示意让他赶紧回去。

        顾易童起身，送他出门，好一会才回来。

        金林装了碗汤递给他，他接过坐下，喝了一口后，说道：“爹，娘，凡事想开点，大哥二哥他们的日子也不容易，是吧？”

        “乡下人家哪有容易的？大多数，还不是穷给闹的？你看你之前没考中的时候，他们不就是因为怕耗光家底，才哭着要分家？家我们分了，大头也是他们拿，我们老两口也说好以后跟你过日子，就得为你做打算。哪怕你们都是我生的，现在各自成家了，就得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先把自己的小家照顾好了，有了余力再去帮助别人，这才对。遇到困难，兄弟姐妹之间互相帮助，也是应该的，这没有错。但是也有个限度是，救急不救穷，自己都没想明白，还烂好心的去接手别人的烂摊子，那叫愚蠢。”

        “大过年的，我不想再说这些，败坏我心情，坐下吃饭吧，别管他们了。”

        顾易童捧着碗暖手，突然想起一件事，开口道：“你们也知道，我考中了廪生。上次，我给先生送肉，他说了，我可以去府学，也可以选择县学。府学的话，确实只要廪生是不假，但是是有条件的。

        闻言，三人都是一愣，齐刷刷看着他，“什么条件？”

        “据说是要考试，过了就可以进去。”

        “不是说考上一等秀才就可以了？怎么还要考？”

        “我问过先生，他说府学虽然很大，但是每年招收的人数有限，所以得考试，是学官当场出题作答的，不是笔试，答出来后，被学官看中，就可以进入。答不上来的话，也可以回县学。”

        “那你是怎么想的？”

        “我想去试一试。”

        “那岂不是得提早出门？”

        “嗯，我想元宵后出去，走之前，先去一趟衙门把银子领回来先。”

        “既然你已经想好了，就自己做决定吧，要是家里有什么事，我们会写信给你的。”

        顾大端着东西回去的时候，张大梅和儿子顾守业正坐在饭桌上等着他，看到他端着两碗东西回来，张大梅还愣了一下，看着他。

        “这是爹和娘给的，肉热一下就可以吃了，瓜子那些，留着等下守岁时吃吧。”

        吃了饭后，还没到守岁时间，顾守业就撑不住，睡着了。顾大抱回房，让他继续睡。

        张大梅开口道：“你说，分家的事，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顾大没有回答，而是坐在火盆旁边烤火，看着燃烧的通红的碳火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

        除夕夜这晚，睡是没法睡的，除了小孩子。每家每户的人都在点灯守岁，辞旧迎新。

        金林虽然以前生活在现代，但是只有自己，大多数都是玩会手机，看下春晚，就睡了。后来来到这里，原主身体也只有十岁，熬不住就睡了，后面的几年也没守岁，而是带弟弟，做家务。严格意义上来说，今年是她出嫁后的第一个除夕，也是她第一次守岁。这种体验，感觉还蛮新鲜的。

        乡下人家日子清贫，就是一家人，点着油灯，弄个炭盆烤着火，取暖守岁。

        城里人条件好，都是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大人们就在喝茶聊天，调皮的孩子，还会凑在一起放烟花，放鞭炮。到处，欢声笑语的，除夕夜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去了。

        顾家分家后的第一次守岁，顾易童刚成亲不久，金林尚未有孕，整个顾家老宅，加上顾父和李氏也才四个人。这人数，对比别家来说，显得有些冷清。

        干坐着也无聊，难消磨时间，这时代也没扑克牌，麻将，手机那些东西。金林干脆去厨房挑了几个红薯拿过来，准备一边烤火一边烤红薯。

        李氏突然想起一件事，看着她，“媳妇，你嫁过来时，怎么没见你亲娘的娘家那边有人来呢？是不在了吗？还是？”

        金林沉默了好一会，在脑海里不断回想原主的原来的记忆，“有的，只是已经断了来往好几年了。我娘有个哥，那时候，我舅舅的大儿子，说是跟人出去学着做生意，做的还挺好的，后面就把外婆他们全部接走了。”

        “那你那时候几岁？后面也没有给你寄过书信来往吗？”

        “七八岁吧，听说是坐马车回来把人接走的。后面再也没有听说过他们的消息了，听说是在江南那边做生意，具体是哪里，我也不知道，没听说过。”

        “哦，原来是这样啊？”

        “娘很好奇吗？”金林一边翻着红薯一边问。

        “主要是没听说过你家有什么事，所以有点好奇。别人家的，每天都好多鸡毛蒜皮的小事拿出来讲，你看你娘家。虽然你爹是个乡下人，但是当了两次新郎官，也没听人说过你被后娘磋磨，也没人见你们吵过架。反而是你出嫁，你弟还哭着不舍得，我们也以为你模样那么好，你后娘就算不磋磨你一番，也是打算把你嫁到镇上的大户人家做小妾，姨娘，在聘礼上大赚一笔。谁知道，她居然没有这样的想法，还说你的婚事自己做主就行。”

        “后娘对我确实很好，人嘛，都是真心换真心，你真我就真。”

        顾父这时候也说：“你舅舅是不是叫赵大鹏？以前在隔壁江河村划着渔船打渔卖鱼的那个？”

        “没错，就是他，听说是年轻时，有次打渔时在河里救起了一位溺水的贵人，后面得了一笔钱。留着怕被贼惦记，便给了儿子去外做生意，后面就说生意做的很红火，举家搬走了。”

        “这些都是听我爹，还有江河村的人说的。”

        顾易童听了后，起先没想明白，捋顺思路后便明白过来里面的各种问题。

        七八岁时，岳母还在世的时候，娘家便举家搬迁。岳母去世时，金林才十岁，为了后继有人，岳父也一定会再娶。十岁的孩子，举目无亲，如果这时候进门的后娘，是个恶妇，不用想都知道，那日子有多难过。幸亏，是个对她还算可以的人，只要勤快点，嘴巴甜一点，日子总会过得去。

        “这么说来，你舅舅他们以前也没照应过你们母女吗？”李氏纳闷。

        “没有，我爹说，本来我娘不是嫁给他的。我爹去提亲，舅舅他们嫌弃我爹家穷，是我娘非要嫁，不得已才答应了。听说，就因为这事，他们兄妹二人后面便很少来往了。”

        “我爹还以为是他的缘故，所以每年年初二都备上好肉，好酒给我娘带回去走娘家。我娘病故前，才说出当年的实情。原来是隔壁镇的大户人家来娶她做妾室，聘礼给很高。只是那人年龄太大，她不愿意，这时候我爹正好也去提亲，我娘就选了他。舅舅觉得我娘太傻了，放着好日子不过，非要继续过苦日子，两人就这样闹翻了。”

        说到金林亲娘，顾父顾母都没什么记忆，还不如后娘陈招娣有印象。但是，赵大鹏，他们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

        早些年没发家之前，赵大鹏还是一个打渔卖鱼的时候，顾父顾母逢年过节时还去他那里买过鱼咧。

        “谁曾想，和他妹妹居然成了亲家……”顾父感慨。

        李氏白了他一眼，又转头：“他是他，他妹妹是妹妹。说句不好听的，他当年为了钱，都能让妹妹嫁个年纪大的做妾，可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人。将来，要是在外面遇到了，你们几个可别和他说我们是亲家之类的话，我怕他到时候就跟吸血蚂蟥那样粘身上，拔不下来……”

        顾易童听完这些，有些心疼。金林倒没觉得有什么，逝者已逝，日子还是要继续生活下去的。何况，后娘，没有对她非打即骂，也没有让她吃不饱穿不暖，也没有折磨过她，只是让她干活勤快点就行。

        前世她是孤儿，今生亲娘走得早，和别人对比下来，她感觉自己多活了一辈子，很多事情都真的是可以做到看得开，想得开。

        所以，当别人用嫉妒，怜悯，同情……各种各样的眼神看着她，她都可以平常心对待。因为她不需要去为自己辩解什么，也没必要去诉苦。

        这晚，他们围着炭盆烤火取暖，聊着天，吃着甜甜的烤红薯，守岁到天明。南方的大年初一，是要吃汤圆的，代表着新的一年甜甜蜜蜜，团团圆圆。清晨时分，婆媳两人齐心协力做了一锅汤圆，一人一碗。吃好后，金林跟着顾易童去大爷爷家拜年，回来后，被婆婆催促着去洗漱一番，便上床休息。

        “今天就这样，昨晚守岁，一夜没睡，大家都累了。明天让三郎陪你回一趟娘家，这是你成亲后的第一个年，三郎你得陪她回去。”

        “要拿什么东西过去吗？总不能空手回去吧？”

        “这事还用你说？东西我都备好了，你别担心，洗洗睡吧。”

        这边的风俗就是年初二回娘家。离得近的，就带着孩子，慢悠悠的走回去。也有隔得远的，就几年回一次，也有日子过得不好的，怕回去被人做比较。也有特别好面子的，打肿脸充胖子假装自己嫁得好，过得好，拎着肉回去。

        金林也知道这个风俗习惯，她刚出门，第一年是肯定要回去的，正想和相公开口，就被婆婆告知已经安排好了。她也就安心的回去补觉，不想那么多。

        李氏准备的是一块肉，一条鱼，二十个蛋，两包糖，两斤酒。

        第二天，金林看到婆婆准备那么多东西，既开心又心疼。开心的是，婆婆能给出这些，说明对她很满意，心疼的是，这些东西，要花不少钱。

        “要不，拿两包糖就行了，其他的留给相公和爹娘吃，他读书费脑子，爹娘平时干活也很累。”

        李氏没搭理她，让顾易童拿上，叮嘱他们走路小心点，目送他们远去。

        昨晚半夜下了一场大雨，今天刮着大风，路上依旧有点泥泞。金林回娘家的路是条大道，路程不远，半个时辰左右就到了。顾易童怕她摔倒，什么东西都没让她拎，他自己拎着所有东西在前面，金林在他后面。两人慢慢的说着话，赶路。

        “你也知道，我元宵后就去青州府学，我也说了学官是临时出题抽考的。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过，但是你别担心，无论我在县学还是府学，我都写信回来。乡下学子读书，夏收，秋收，过年，都有长假。今年我想下场，夏收我估计我就不回来了，那要等到秋收。我们刚成亲不久，就要分开，我很担心你，所以你若有事，就给我写信，知道吗？”

        “说到读书求学，我帮不上什么忙，我会照顾好爹娘，你在外照顾好自己，别让我们挂心。你最近教我的字，我已经慢慢会了，也经常拿树枝在地上写，只是还没学到文言文那些，只会直白的白话文，若是家里有事，我会写信给你的。”

        “本来你嫁给我，我作为你的男人，理应要照顾你，撑起家中的一切。可是我为了考取功名，和你成亲后的日子，一直聚少离多的，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

        说实话，她如果是原地居民，可能就是那种以夫为天的女人吧？可惜，她的芯子一直活在现代，那个男女平等的社会，那个可以拥有很多不同独立女性魅力的年代。她自己也足够独立自主，自由自在的生活了很多年。她目前也还没有那么爱他，所以他说要出远门去求学，她是支持的。他还很年轻，既然那么有冲劲有野心也有实力，出去闯一闯又何妨？

        只是她没想到，他会和她说那么多，心中欢喜，嘴角微微上扬。眼珠子一转，瞟了一眼四周，发现没人，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袖。

        顾易童停了下来，问她怎么了？她招了招手，让他低头。顾易童看着她，低下头来，只见金林突然伸手捧着他的脸，亲了好几口。

        金林笑眯眯的放开他后，顾易童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脸色通红，连耳朵都染上了粉色。看着他的表情和变化，金林觉得挺好玩的，没理会，抬脚继续往前走。

        反应过来后，顾易童跟了上来，金林看了一眼他，没说什么。顾易童忍不住开口：“好端端的，你怎么就这样……了呢？”

        “你不喜欢吗？”

        “也不是，就是，大白天的，让人看到不好，虽然我们是夫妻。”

        金林停下来看着他：“我可以在家等你，但是嘛，我不能接受与人分享自己的男人。我刚刚就当是给你盖个章，毕竟，外面的诱惑那么多。你若是不喜欢，我下次就不这样了。”

        “没有不喜欢，挺喜欢的，就是在外面这样，有点不好意思。”

        “逗你一下的，我下次不这样了，那你决定十六出门吗？

        “嗯，就看天公作不作美了。”

        走着走着，他们在大道的岔路口遇到了另外一些回娘家的婶子，嫂子。不是抱着孩子，就是拎着东西，不过没有他们那么多而已。

        “哟，还是读书人会疼人，真羡慕啊！”

        “哎呦，新媳妇第一次回娘家，都是自己男人陪着回去的啦！难不成你们当初没有啊？”

        “就那一回而已。”

        “是啊，你看，东西那么多都不用自己媳妇拎，谁不羡慕？”

        “秀才娘子命真好呀！”

        一群人都不是瞎子，谁看不到顾易童手里那块肥瘦相间的肉？还有那条大肥鱼？这就算了，另一只手还拎着别的呢？能给出这些东西，可见顾家有多满意这个儿媳妇了，谁还说是后娘养的姑娘，就嫁不到好人家了？

        两人走到村口，遇到了很多人，她们打了招呼就往金家走，刚到家门口，就看到金润在门口和其他小伙伴玩耍。金林喊了声金润便冲过来抱住姐姐的大腿，嚷嚷道，好想好想姐姐。

        金林牵着弟弟进去，发现后娘和亲爹正在说话。露出笑容，喊了人，陈招娣她看到女儿和女婿上门了，转身去烧水冲茶。

        金林见状，想去厨房帮忙，金父让她坐着。

        “林林，你嫁人了，难得回来一趟，坐着吧。烧水冲茶而已，又不是搬搬抬抬的力气活。”

        金父又问她，两人日子过得好不好，婆媳相处的怎么样？不要和婆婆吵架顶嘴，要好生过日子。

        金林都一一回答，公公婆婆对她挺好的，相公人也体贴，对她也很好。

        “是吗？那就好……”

        “家里呢？一切都好吗？弟弟呢？有没有调皮捣蛋？”

        “家里一切都好，弟弟不就在你旁边，想知道，直接问他吧？”

        “姐姐，爹说开春我满六岁后，送我去学堂读书识字。你不要怕，哪天姐夫要是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打跑他，等我识字后，他就骗不到我的。”金润站在她旁边，得意洋洋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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