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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十八(三)


黑夜,对于一个挣扎其中的人来说总是那么的漫长,冰冷与恐惧交织成网,缓缓的蚕食着人的理智,使人倍尝煎熬,可随着时间的洪流向前推动,黎明终将到来,即便又是一个阴霾天,光明的脚步依旧从容,这个世界没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影响它的节奏。日月星辰,山川大地,是它亘古不变的见证者,而渺小的人类永远只不过是个过客而已。

        阿依慕坐在窗前一夜未眠,暗沉的脸色让她看起来老了好几岁,嘴唇干的起了皮,红肿的眼睛再也没有眼泪可流。天空还是灰蒙蒙的,让人有些压抑,但和她的心情相比却根本不值一提,如果硬要用一种颜色来形容的话,那么无边的黑暗是最合适的。

        金山会似乎有事,一大早司机就来接白大会长了,白恒一身笔挺的宝蓝色西装,给人的感觉时髦又年轻;黑色皮鞋锃明瓦亮,踩在白雪上尤显高贵;两边铲的露额短发打理的板板正正,每一根发丝都活力十足;价值不菲的金丝眼镜将他的斯文儒雅烘托至极致。

        阿依慕看着汽车驶离的方向,内心的纠结愈发的膨胀。

        “七少奶奶,开饭了。”门外有人轻轻敲了敲门。

        阿依慕没有出声,在窗口又站了很久,直到敲门声再次响起。

        简单梳洗了一下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阿依慕这才出了房门,万安正在沙发那儿给他的萨摩犬梳理毛发,看见她出来了也没停下,“昨晚睡得不好吗?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换地方睡不着。”阿依慕浅笑着回答。

        “你们以前不是一直住的这栋房子么,怎么还不习惯了?”万安貌似无意的说了一句,但阿依慕还是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别的东西。

        “都十年了,什么没变啊?”阿依慕有些感叹,转而问道:“五哥这么早就去垞里了?”

        垞里是个地名,金山会的办公大楼就建在那里,一般他们说去金山会都说去垞里。

        “没去垞里,是摩登公寓那边有点事儿。”万安漫不经心的说道。

        摩登公寓,那里正是乌耀阳殒命的地方。楼房建设的一期工程刚进行一半儿,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就那般无情的夺走了二十八岁的生命。

        听到这四个字,阿依慕的心就如刀绞的一般紧紧一缩,那是她这么多年来都不愿想起更不愿意去提及的禁忌之词,可在万安的嘴里却可以毫无顾忌的说出口,他是真的无心,还是故意扎她的心?

        这个男人,不仅愿意以妇人之姿雌伏在男人的身下,更是拥有着妇人的蛇蝎心肠。白恒他们在的时候他装模作样,不在的时候就露出了本性,表面上看起来不管闲事,内心深处却是处处算计。他能以男儿之身嫁到只手遮天的白家来,阴诡手段可见一斑。

        阿依慕没再接他的话,转身向门口走了过去。

        “你要去哪儿?餐厅里还给你留着早饭呐。”万安撸着萨摩耶的狗头看向阿依慕的背影。

        “去看我儿子。”阿依慕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从门口的衣架上拿了自己的大衣便走了出去。

        乌云舒上半夜没怎么睡着,下半夜却睡了个好觉,阿依慕过来的时候,他还没有起床。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吃饭了没有?”白无战被下人推着,停在了沙发旁边。

        “我昨晚想了一夜,爸您说的对,为了云舒考虑我们应该搬回来。”

        白无战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略表欣慰的点了点头,在江湖上摸爬滚打了这么些年,他早就习惯喜怒不形于色了。

        乌云舒吃过了早饭之后,才知道阿依慕做的这个决定,他也没说什么,阿依慕肯定是有她自己的想法,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反正这么多年她们母子就没有意见统一的时候,他也早就习惯了。

        再过几天他就开学了,上学以后他就将近一年都不会回来。十年间他都数不清他们搬了多少次家,换了多少栋房子,对于他来说,根本没有真正的家,哪里都只不过是个临时的落脚点而已。

        当天晚上,白老爷子又备了桌酒席,声称这才算是真正的接风宴,他把白家所有的人都叫了过来,包括各家的下人们,除了在外地办事情的白云天缺席以外,连门口的保安都没落下。

        “爸今天真是看出高兴了啊,二两酒都没喝好。”白悛拿着酒瓶给白老爷子少少的又倒上了一点儿。

        白无战在八年前就检查出了轻微的脑梗,医生早已经建议他戒烟限酒了,老爷子还算听话,对自己也够狠,将近五十年的烟龄说戒就戒了,就是这个酒始终舍不下,赶上高兴的时候就多喝一点儿,平时每天一共也就二两。

        “何止是多喝点儿酒啊,你们看那气色,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白云起不忘随时拍拍他爷爷的马屁。

        “哈哈,今天是高兴,云舒和阿依慕离开了我们十年,今天终于回家了!就差云天没在家,要不咱们家就彻底团圆了。”老爷子端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

        随着那口酒下肚,老爷子的情绪也渐渐发生了变化,眼瞅着笑逐颜开的脸就垮了下来,“唉!我这辈子活的还算值,该享的福也享了,想做的事儿也都做了,财富,名声,地位,金钱,女人,儿孙,我一样也不缺,可惜还是有三件憾事终究叫我闭不了眼。第一,就是耀阳的离世,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儿一辈子我都忘不了,就算我有再多的钱也救不回他的命,这是我此生的最痛!”

        知道老爷子的脾气,众人谁也不敢插话,都只能静静的听着。

        “第二件事就是阿悦,在那孩子身上,我不是个称职的父亲,即便权利通天我也没能救的了她,可惜我们只做了八年的父女,我对不起那孩子!”老爷子眼眶有些发红,人上了年纪就容易多愁善感,何况提及的还是自己的孩子,再铁石心肠的人在儿女情长里也是容易暴露弱点。

        “第三件事就是阿愉,到现在了还不找个婆家嫁了。”

        “爸~你怎么又提这个?”白愉就知道她是躲不过老爷子的念叨了,这么多年了,只要酒喝好了就准保得说这件事儿。

        “我怎么不提?我就想当个外公怎么就这么难?阿悦去的早,我不指望你指望谁?”老爷子气的一个劲儿的瞪着女儿,满脸的恨铁不成钢。

        “这么多人叫你爷爷还不够啊?外公有什么好?”

        白无战总共就俩女儿,白悦走了以后,这个白愉几乎让他宠上了天,要说这个家里有谁敢和他顶两句嘴,也就白愉了。

        “你懂个屁!”老爷子气的一拍桌子。

        “好好好,我不懂,反正我这儿你是别指望了,您还是等着云朵嫁人让你当曾外公吧。”

        “真不知道你哪根筋搭错了,竟然学人家小年轻玩儿什么不婚主义?”

        “行了啊爸,今天不是给云舒接风洗尘么,你老提我干嘛呀?”

        “要不是看在云舒的面子上,话说到这份儿上,我今天非砸你饭碗不可。”

        “行行行,消消气儿啊,您就多看几眼云舒,看见他您就高兴,别的事儿啊就都是小事儿。”白愉起身站在了老爷子的身后,溜须着给他捏了几下肩膀,算是给这老头儿一点安慰了,“话说云舒也快满十八岁了吧?”

        “十八”两个字刚一接触到空气,立刻在白家人的脑海里炸出了一片金花,这个数字意味着什么大家都心知肚明,全家上下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去轻视它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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