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章

“小老儿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不敢欺瞒！”

        君砚也不啰嗦，他来青唐本就是为了打探消息，至于为何会来这，他问道：“今昔，何年？”

        “新历四百零六年，也是仙域之主君晚棠逝世的第四百零六个年头。”

        君砚虽早有准备，却还是不可避免的踉跄了一步，他这一觉竟睡了整整四百余年，他接着问道：“如今世间，何派至强？”

        鲁老先生只是一凡夫俗子，对修真界名门宗派的事情其实所知不多，他所讲的话本也不过是九州流传下来的，但有些事却是后世之人皆知的事情。

        “剑宗乃如今修真界第一派！与幻宗，万象宗，诡道门组仙盟掌管修真界。”

        看其年岁大抵也有个十八九岁的样子，作为修行者何故连这些都不知？起先他猜测这少年的家世与曾经的仙域之主君晚棠有些渊源，可现在，他倒是有些看不透了。

        君砚眉宇间闪过沉思，转瞬即逝，他转而又问：

        “老先生姓鲁？”

        鲁老先生只以为少年是从何处打听来，倒也没有多想的回答道：“正是！”

        “先生祖上可有一位先人，名唤鲁书瑶？她可还在人世？”

        “这，公子怎知？”鲁老先生布了皱纹的脸上充满诧异：“先祖已逝世几百年了！”

        君砚一愣，竟是去的那般早，他不禁追忆道：“我从未见过一个女子说书说得这般生动有趣，你既是她的后人，为何没有修行？”

        鲁老先生佝偻着的身躯微微颤抖，稍显浑浊的眼中透出一抹亮色，他不可置信的道：“公子，是你吗？阿砚小公子！”

        四百多年前，君砚有段时日常会来青唐城一处瓦肆里听书，里头说书的是一名相貌清秀的男子，故事每每讲的声情并茂很是婉转动听。本以为他们会如同过路人般，一个说书的，一个听书的，互不交集，却不想在一次阴差阳错下让他英雄救了美，才知这说书先生竟是个美娇娘。

        正逢乱世，他深知一介弱女子说书生存不易，便动了恻隐之心直言让这女子修行，女子感激涕零，要知道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的修真界，普通人家要想修行寻求长生，除了天生灵根还得运气好能被高人指点才有那个福分。可再后来发生了许多事，他便没有听过书了，自然也没再见过那女子。

        君砚有多久没有见过这般期盼的眼神，他已经数不清了，他没有刻意隐瞒，他只是意外鲁家的后辈竟然知晓他：“是我。”

        他又问：“为何没有修行？”

        鲁老先生笑着摇头道：“书瑶先祖留有祖训，我鲁家世代说书，不求长生，不求富贵，只待一故人归来足矣。”

        能知先祖曾以女子身份扮作男子说书的，且知修行二字的，除了那个故人，鲁游想不到其他了。

        君砚骂道：“胡闹！迂腐！”

        鲁老先生哭笑不得，继续道：“幸得神佛眷顾，小老儿竟在有生之年盼得公子归来，可惜……”

        说着，鲁老先生竟跪倒在地，对着君砚愧疚道：“可惜今日终究有负先人所托，没有说一个令公子开心的故事！”

        他停顿少许又涩然道：“仙主是公子的故人吧？”

        鲁老先生说了一辈子的书，自以为所说所言不曾妄语，可是今日他觉得他也许错了，因为站在他面前的是公子呀，那个被先祖放在祖训里的人！一个至少活了几百岁的人！公子说他胡说八道，那定是胡说八道了！

        故人吗？

        原来他表现的这般明显，阿姐，我说好要生你气的，可是一听到有人说你的不好，我连遮掩都不会了！君砚在心中难受的想着。

        他深叹了一口气，上前搀扶住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无需如此，起来。”

        鲁老先生见君砚这神情还有什么不确定的呢，他拦住君砚过来搀扶的手，老泪纵横道：“公子良善，我鲁游身为鲁家第十五代子孙，有违祖训，以死谢罪也不为过！公子可还有何惑要解？”

        君砚抚额，头痛道：“怎的，解完惑便要一死了之了？！”

        鲁老先生释然着道：“本该如此！”

        君砚气的不行：“鲁游，我念及你先祖，不是让你到我面前死不死的。”

        “况且今日之事错不在你，君晚棠虽为我故人，可她真正的为人你们又如何窥知，你们也只是普通人，被后世之人口诛笔伐的那些也许就是真相呢！”

        鲁老先生却执意道：“不，不是这样的公子！他人能说，人人能说，可独独我不能说呀！因为公子是我鲁家珍之重之放在祖训之中的人呀！”

        “老朽说了一辈子书，临了才发觉，自古成王败寇，后世所言皆为胜者所书，那败者就一定是错吗？仙主是公子的故人，我鲁游也只信公子的话！”

        要说君砚不动容那是假的，原来世间有人真的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阿姐，也许活着也不那么难受！

        老头太倔，君砚只得重新劝说，他直接用灵力将倔老头蛮横的扶起来，然后很是郑重的道：“鲁游，你不能死！”

        “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的时间很紧迫，后头还有诡道门之人在追捕我，你想看我陷入绝境吗？”

        本还在不屈挣扎的鲁游吓得将他刻在骨子里的祖训只得暂放一边，毕竟公子的性命更为重要，他担忧着问出口：“这可如何是好？公子放心，鲁游拼死也会护住公子的！”

        “唉～老头，你可不可以不要动不动就说死不死的！这事情没那么严重！”

        他勾住鲁游的一把老骨头凑近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再与你细说，等会我会往东北方向离去，如若有人前来询问我的动向，你只管指向西南便可，他们不知你我关系，因为茶楼那桩事也定会相信你的说辞。”

        鲁游利索着点头应允，面上那仍未散去的担忧之色让君砚不由得打趣道：“行了，老头，我不会有事的。我走了你也不能自己默默的去死，也不要再动不动就说死不死的，修行吧！备一个好听的故事等我回来，当初我给你先祖的那本符箓录可还在？”

        鲁游半是落寞半是欣喜的道：“在的，可修行一事讲究天缘，我，我老了……我很怕等不到公子回来的那一天了！”

        落寞的是公子又要走了，欣喜的却是公子还愿意听他说书。

        君砚温声道：“鲁游，你可知符箓录是何人所写？”

        鲁游自然知晓，他道：“书瑶先祖说过，此书乃公子所著。”

        “我这个人吧～从前虽爱玩儿，眼力见还是不错的，你鲁家果真人人都有一颗赤子之心。”

        “画符讲究心神合一，我说你行自然就行！修行修的是人，与天何干！你要信人定胜天！”

        人定胜天？！鲁游在心中默默念叨着，脑海中似被打开了一扇新的天窗，看到一条崭新的道路，他佝偻着的身躯不由站直了几分，他信公子，也信自己不会辜负公子的信任，他允诺道：“好，鲁游定在此侯得公子归来！”

        君砚看着鲁游目中本来的犹豫变得坚定，他中肯的拍了拍老头的肩膀：“鲁游，后会有期！”

        鲁游弯腰作揖道：“公子保重！”

        君砚出了鲁宅，便一路往东北方向出城去了，青唐城有四个出口，分别在东北，东南，西北，西南，东北与西南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可算把诡道门那一行人给暂时摆脱了，可惜天公不作美，竟下起了滂沱大雨。

        这言泓的储物袋里其实挺穷的，身为诡道门弟子，称手的走尸都没两具，不过君砚本身对走尸就不感兴趣，也用不顺手，所以棺材板板也没打算掀一下，有品阶的法宝也没几件，在君砚看来就是些破铜烂铁也不为过，灵石那些就更不消说了，少得可怜。

        这两日他赶路都是靠袋中一把极为普通的飞剑，可修为太低，所以御剑飞行都只能飞一会停一会，也是够狼狈的。

        那日在茶楼他强行运功伤人，让他的灵脉多多少少受了点伤，不然以他这筑基期菜鸟的修为如何能伤得了那个金丹期修为的大汉，他上辈子狼狈的次数可谓屈指可数，这辈子恐怕算上一只手都要数不过来了。

        君砚冒雨前行了一会，看到了一座破旧的道观，再赶半日路便能到达霁州了，他当机立断决定先躲雨。

        观中躲雨之人不多，算上他也不过六个人，其中两人应是一对道侣，还有三人应是些小门小派的弟子。

        他随意寻了一处蒲团打坐修复着灵脉。

        耳边不断充斥着的雷声，雨声，让他始终静不下心来，他有些烦闷的睁开眼，望着外面从天而降的雨幕他若有所思的摸了摸胸前，空荡荡的感觉让他有些怅然若失，他低头涩涩一笑，又忘了这不是他的身体了，挂在脖颈的那个东西又怎会还在！

        他再抬头时，这雨中不知何时多了个白衣撑伞人正步伐悠闲的朝这边走来，豆大的雨水从伞沿淅淅沥沥的流下，隔着朦胧的雨雾看不清面容，不过以君砚从前练就的识人本领，这气质高雅胜过旁人，想来面容不会太差！

        许是无聊的打紧，他有些期待这来人是否如他所想一般无二，索性他换了姿势不再打坐，微微倾斜着身躯大咧咧的盯着雨中人越来越近的身影。

        十步，五步，两步，一步，进庙，收伞。

        君砚加上睡的那场大觉怎么算也是个活了千年的老怪了，要论平生所见之人当中容貌排得上名号的，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几个人，不是他自恋，从前他自己就是其中的佼佼者，现在就算了，今日眼前这个少年可以算上一个，他心中暗暗思量着。

        眉宇间的一点朱砂痣动人心魄，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皎月，白衣黑发飘飘逸逸，不是仙人更甚仙人。

        是的，这少年是个凡人，从他踏入道观的那一刹那，君砚便瞧出他的身上毫无灵力波动。

        灵力乃修士修行之根本，没有灵力便是凡人，没有灵力便无法突破修为，例如他这筑基期修为，若想突破成金丹期，除了自身在意境中的感悟还要有大量的灵力相辅相成，方能一举成功。

        天地间也有灵气，但天地之灵气自上古至今便不能用来修行只能用来吐纳，世间万物周而复始靠的便是这永恒长存的灵气，能用来修行的是那些天然形成的灵石或者灵兽体内的灵丹，修真界何尝不是弱肉强食的世界，灵石出于灵矿，灵丹出于灵山，门派世家越强所辖之地便会越广，灵矿灵山相对也会越多。

        所以修士们挤破脑袋也想进大门派和世家大族，单论这灵石灵丹就管够！还不论其余那些天大的好处。

        该是君砚打量的太明显，少年察觉到君砚的目光，他有些懵懂的回视着，君砚无法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眼神，干净，纯粹，没有丝毫污浊，像那个人一样，圣洁美丽，让人自行惭愧。

        君砚呼吸一滞，暗骂自己走火入魔了，他匆匆收回目光不再看向那少年，他重新端坐起来闭目凝神屏息打坐，修复他那七七八八的灵脉。

        少年进来后静静的坐在了君砚的三尺开外。

        “滋，兄弟们，此人生得好模样呀！”

        “一个凡人罢了！”

        “不如我们……”

        “这不好吧，此处还有旁人……”

        “那又有何关系？他们还敢多管闲事不成……”

        “况且我们有……”

        “嘿嘿，正有此意！”

        耳边猥琐的声音不断骚扰着君砚的耳膜，观中那三人声音极小，但修行者本就比常人要耳聪目明，所以君砚听得很清晰，那三人想必也知道这层关系，这是在警醒旁的人不要插手，不然便是与他们为敌！

        君砚苦闷的挣扎着，换做以前他早就三下五除二将这些污秽之人杀个干净，可现在终究不一样了，首先他没这个本事一挑三，其次能不惹事就不要再惹事了，毕竟诡道门还在搜寻他，他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去做，现在可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观中那三人是青唐与霁州交汇边境处一个叫龙虎派的小门派中的弟子，龙虎派的掌门有龙阳之癖，门下弟子为了孝敬他常会抓捕一些好看的美男子，凡人是他们的不二人选，恰逢掌门生辰，他们三人正愁想不到好办法，这就有人送上门来了！还是个绝色，怎能错过！

        三人见君砚与那对道侣无动于衷，他们心中窃喜，言语行为之间也越发大胆起来。

        “小公子独自一人呢？”其中一人语气轻佻，走上前去搭讪道。

        “……”

        “不如和哥哥们一道潇洒快活去！”

        “……”

        “哈哈哈～啰嗦什么呢，这小子怕不是个聋哑之人！”

        “……”

        “诶，大哥，我看你说的八九不离十，你看这傻乎乎的表情！”

        “还废话什么呢，直接办了呗，小三上！”

        “嘿嘿～是，大哥！”

        “唉哟喂！我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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