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许仙

“因为我不想让姐姐和许仙有任何纠缠。”我对烙月解释道，“倘若姐姐知道了许仙的名字，即使她现如今对许仙无丝毫爱意，我想她也会出于好奇而去与许仙见上一面，而这一面的机缘难保不会酿成将来的情根深种。为了姐姐这一世能够成仙，我一定要尽己所能阻止她与许仙相遇相恋。”

        烙月听了我的话，却是笑着摇了摇头：“小青啊，这姻缘簿上注定的情缘岂是你仅凭一己之力能够阻止的？”

        “怎么不能？”我对烙月反驳道，“若是姐姐要爱上许仙，首要的条件便是她要先遇到这个人，倘若我能够让姐姐遇不到许仙，那么姐姐根本就不会认识许仙，又何谈爱上他？”

        “那么你打算如何让白姑娘遇不到许仙呢？”

        我弯唇一笑：“我自有我的办法。”

        “小青，我忽然发现一个问题。”烙月突然“啪”的一声收拢了手中的折扇，对我问道，“我刚刚分明还没有对你说出白姑娘未来钟情之人就是许仙，你是怎么知晓许仙的名字的？”

        对着烙月困惑的目光，我悠悠地答道：“我啊，我知道的事情可多了呢，我不仅知道姐姐未来会深深地爱上许仙，我还知道许仙是一个卑鄙无耻的薄幸人，最终只会让我姐姐伤透了心。”

        “那倒也不至于吧。”烙月对我说的话提出了异议，“依据那桃花卦象显示，许仙未来也会深深地钟情于白姑娘，并且甘愿为了和白姑娘在一起而付出巨大的代价，他应该并不是你口中所说的那种薄幸人吧？”

        “不，他当然是。”我坚定无比地道，“这世上，再不会有比许仙更负心绝情的薄幸人了。”我依旧清晰无比地记得，在前世，许仙被法海捉入金山寺后，姐姐几经艰险、身负重伤，终于进入了金山寺见到了许仙，可是许仙却对九死一生的姐姐亲口承认他不爱她，他不能接受他的妻子是一只蛇妖。那时的姐姐被伤透了心，可即便如此，为救许仙，重伤之下的姐姐仍旧强行催动妖力水漫金山，想要逼法海放了许仙，可最终却只导致自己被永镇于雷峰塔下。

        回忆起这一幕幕的往事，我的目光不自觉地变得凌厉起来，袖中的双手亦开始用力地紧握成拳。

        就在我即将更深地沉浸于往事的回忆之时，眼前忽然出现的左右摇晃的折扇打断了我的思绪，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烙月的声音：

        “小青，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对烙月回复道，随后闭上眼深呼吸了一口气，强行将胸中的那些波澜起伏的思绪平复下去，“烙月，我现在该去做我该做的事了。”

        “什么事？”

        “找许仙。”

        钱塘清波门，我终于再一次地来到了这个并不陌生的地方。这里是许仙的住址，前世，姐姐与许仙成婚后，他们便是一起生活在这里，而那时的许家门第明显比现在要繁华辉煌得多，此时的许家府宅入目尽是荒凉破败之色，路过的人怕是很难就此联想到在这里居住的，便是在三界中销声匿迹已久的神医许家之后。

        传闻许氏一族，世代为医，每一代的继承者皆拥有枯骨生肉的医术，他们妙手仁心、悬壶济世，不论贫富，来者必医，被百姓奉为“第一神医”。这神医的名号也很快地传入了皇宫，皇帝便命许氏一族入宫为医，但宫廷之中难免尔虞我诈，许氏一族不愿参与宫廷权斗，便递上辞呈一封，拒绝皇帝挽留，悄悄归隐，再不为官。然而许氏一族起死回生般的医术在天下间再无人能够出其左右，皇室需要许氏的医术为其所用，于是至今仍在暗中派人寻找这被奉为“第一神医”的许氏一族。

        这一传闻，在凡人眼中，不过就是茶余饭后的闲谈罢了，但已经经历过前一世的我却知道，这并非传闻，而是真正的事实。

        我想，或许，这一段旧闻亦可以为我所用。

        勾唇一笑间，我便已经在手中变幻出了一顶青纱斗篷，然后我将这斗篷盖在头顶，以其垂落而下的青纱遮挡住自己的面容。

        确认了自己的脸不会被对方看到后，我终于走上前去，敲响了许府旧宅的大门。

        随着“砰砰砰”的三声敲门声过后，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人缓缓自内打开了许府陈旧的大门，我记得这个人，他就是许府的老管家闻苍，亦是如今许府唯一的下人。许仙自幼父母双亡，便是由这位老管家闻苍一手带大的。

        此刻，闻苍正对我和蔼地问道：“姑娘，你有什么事吗？”

        听到了闻苍问话的我却并没有对之作出回复，而是直接说了另一句话：“没有想到曾经名满天下的第一神医许氏一族竟然会在这里啊。”

        闻苍闻言，当即目露震惊之色，但很快他便恢复了平常之色，对我道：“姑娘你在说什么啊，我不明白。我们许府只是这钱塘最普通的一户人家，并不是姑娘所说的什么第一神医许氏一族。”

        “闻苍老管家你不必再装了，如今既然我能知晓你们的身份，皇宫那边想必也很快就会查到你们的身份，届时你们这安稳的隐居生活怕是就过不成了。”

        听到了我的这句话，闻苍终于不再继续否认许氏一族的身份，而是对我警惕地问道：“姑娘今日来跟我说这些，究竟是何意？”

        “我自然是来帮你们的。”我装着紧张认真的语气对闻苍胡编乱造道，“根据我的最新消息，皇宫的人马上就会追查到钱塘了，所以此地已经不再是适合隐居的地方，为今之计，你赶紧带着你家公子许仙离开钱塘，走得越远越好，这样才能避开皇室的追踪，继续过安稳的隐居生活。”

        “感谢姑娘提供的消息，只是……姑娘为何要帮我们许家呢？”

        我眼波一转，便又想出一个谎言：“因为我的祖辈曾经接受过许氏一族的医治，这份恩德我一直铭记于心，今次有幸得知这个消息，我便第一时间赶来告诉你们，希望能够帮到你们。”

        “多谢姑娘。”闻苍感激地望着我，随后双膝弯曲，欲对我下跪答谢，但被我阻止了。

        “老管家，如今时间匆忙，你还是尽快收拾府中细软，带你家公子许仙离开钱塘吧。”

        “好。”闻苍点头，“姑娘，大恩不言谢，那我现在就回去收拾包袱带公子离开了。”

        “嗯。”我亦对他认真点头。

        半个时辰后，闻苍带着一个莫约八岁的男孩出来了。那男孩眉目清俊，怀里捧着一叠厚厚的医书，虽是尚且年幼，但已隐隐可见一股清傲的气质。

        望着身量不过到我腰间的小男孩，我不禁目露惊愕。是啊，我怎么差点忘了，如今是许仙遇到姐姐的十年前，现在的许仙确实应该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而不是我记忆中的成年模样。

        闻苍见我仍在门口，便让身边的小许仙过来感谢我：“公子啊，这位姑娘就是我跟你说的恩人，若不是她今日跟我们通风报信，我们一定会被皇宫的人发现的，公子啊，快去谢谢恩人。”

        小许仙此刻捧着医书，行动不是很方便，但他仍是十分认真地向我弯腰致谢：“许仙谢过恩人。”

        “不必谢。”我看着面前容颜青稚的小许仙，内心觉得五味杂陈，但很快我便敛去了心中的多余思绪，对小许仙郑重万分地道，“记住，离开钱塘，永远都不要回来，走得越远越好，知道吗？”

        “嗯。”小许仙点头。

        我知道此时的小许仙一定不能够真正理解我刚刚说的那句话的含义，但这也并不重要，只要许仙离开钱塘，姐姐就不会在十年后与他在断桥相遇，只要姐姐不与许仙相遇，那么姐姐就不可能为情所困，那么自然也就更不可能为许仙而水漫金山，导致最后被法海镇于雷峰塔下了。所以，这一切的种种，只要许仙离开了这钱塘，往后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而这种改变，于姐姐，于我，于许仙，都是最好的。

        “姑娘，那我现在就带公子离开了，再见了，姑娘。”闻苍对我说道，他身旁的小许仙亦同时朝我挥手道别。

        我也随之对两人挥手：“再见了。”

        再见了，许仙。

        再见了，水漫金山的上一世。

        姐姐，这一世，你的人生中将不会再有许仙，这次，你一定可以实现你的夙愿——修炼成仙，你一定可以过一个与前世完全不同的恣意人生。

        望着许仙与闻苍的背影越来越远，我的唇角逐渐浮现释然的微笑，而当那两人的身影终于完全消失无踪时，我的耳边却传来了一句很是煞风景的话。

        “小青，命数不可违，即便你骗许仙离开钱塘了，他与白姑娘最终也还是会相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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