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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县衙


宋引章出了周府,便去帮人写信的摊位上写了封信,又拿出几个铜板委托乞儿将信送出去,定定的站了一会儿,看见乞儿越跑越远,默默祈祷这一后手永远派不上用场,然后上了马车和银瓶一起等赵盼儿和孙三娘一起离开。

        等赵盼儿和孙三娘与两人汇合,三姐妹的手紧紧握在一起,半晌无言,宋引章抬手擦去泪意,又没忍住笑出声,赵盼儿亲昵地点点她额头“休书到手,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三娘笑着吩咐车夫走快点,又看向宋引章:“休书拿到了,也别忘了地契”宋引章的笑意愈发严重:“咱们在人门口分钱,是不是太嚣张了点”车内四人闻言笑作一团,马车外挂着的铃铛叮铃作响,微风浮动,传来道边梨花的清芬,空气中都弥漫着希望与自由的气味。

        四人的马车被周舍拦下来时,宋引章内心却升起尘埃落定的感觉,暗自盘算了下乞儿的脚程,现在自己的信估计已经到了她手里,若是那位夫人真的肯来助自己一臂之力,只要等会儿在县衙内拖些时间,就能等到她。听着周舍在马车外放狠话,感觉到赵盼儿担忧的目光,宋引章反手握住她的手,就算是到县衙上,有休书和地契在,周舍也讨不了什么好。

        一行人被周舍押起来去了府衙,看周舍敲了登闻鼓,又在公堂之上恶人先告状状告赵盼儿骗婚,赵盼儿巧言善变,抓住周舍没有聘礼的漏洞,将周舍怼得无言以对。

        “好啊你,原来你早就设好了套,可你明明发过毒誓要嫁给我,你说过苍天在上,皇土在下,你若不嫁给我天打雷劈。”看着气急败坏的周舍,赵盼儿面不改色“这话我是在房里说的,房上有顶,哪来的天,地上有砖,何来的地,嘴上戏言岂能当真。”听了这话,宋引章与孙三娘对视一眼,噗嗤笑出声,这浑人也不知道是在哪里学得一手插科打诨的好技艺,可偏偏每句话都能说到人心坎里,当真是妙极了。

        赵盼儿趁热打铁:“你当初骗我引章妹子的时候,难道没有许过天荒地老的诺,没有发过海枯石烂的誓?”看着周舍气愤模样,三娘这个应援头子率先出声“说得好!”,被拦在杀威棒后的气氛组也赞声不绝。

        县尊拍了下惊堂木,沉着脸指着赵盼儿道:“赵氏,举头三尺有神灵,你一介妇人,怎可如此轻慢放肆?”

        “哦,是什么轻慢放肆的事,不如说给我听听”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宋引章听到这话,便知道是救星来了,神色欣喜,看着一袭海棠红衫盘着朝天髻的夫人穿过人群缓步走来,拿着杀威棒的衙役本来想将她拦下,却被她一个眼神喝退。

        杨夫人不疾不徐地走上公堂,似笑非笑的看了眼县尊,走到宋引章面前,伸手将行礼的她扶起,拍拍她的手,含笑点头,又转身看向赵盼儿,“你就是赵盼儿?”见赵盼儿点头行礼,又欣慰道:“仗义每多屠狗辈,你倒是个不错的孩子。”

        高堂上的县尊被自家夫人这出整懵了,擦擦额头冒出的冷汗,刚想起身,又想起自己在审案便坐了回去,“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县尊继续审案便是,我只是听闻了一个风月救风尘的故事,想来瞧瞧这位奇女子罢了。”杨夫人若无其事地敷衍了句,便坦然自若地站在一边旁听起来。

        这一幕映入眼帘,宋引章彻底安了心,当初知道赵盼儿的计划,她就在谋划若是被周舍发觉该如何保全她们。翻遍了记忆就才回想起周舍提到那位县尊时的羡慕嫉妒恨,县尊当年身为寒门学子,虽然中举却也只是个末流进士,本来应该外放到苦寒之地的县尊却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被杨夫人这位出生名门的武将之后看上了,婚后修了两年书就到了还算得上富庶的华亭县当县令,而这位杨夫人自闺中就有些爽利名头,见不得女子受苦受难,就算来了华亭县,也救助过不少蒙尘明珠。

        宋引章一出周府,就写了封信道明自己的遭遇,还附上了一根金簪,让乞儿交给杨夫人的侍女。看在金簪的面子上,侍女多半会将此事告诉杨夫人,若杨夫人真如传闻中一样是个见不得女子受苦的爽利娘子,便会来县衙坐镇,免得周舍借着在华亭县十几年的经营用银子贿赂县尊,现在杨夫人摆明了为赵盼儿和宋引章撑腰,靠杨夫人的娘家打点想要继续往上升的县尊想要颠倒黑白,也得掂量掂量。

        县尊咳了一声,颇有些不自在:“赵氏,你既然承认发过誓,那周舍说你抵赖婚姻,骗他休妻的事,你又作何解释。”

        赵盼儿向县尊行了一礼:“县尊恕罪,民女与周舍虚与委蛇,实是逼不得已,因民女也想状告周舍,强掠他州乐籍女子成婚,因其不从,暴虐毒打她,按照大宋的律法,此乃重罪。”

        县尊皱着眉头“她是乐籍女子?”

        “正是。”赵盼儿拿出状纸递上前,“宋引章乃钱塘乐工,状纸上有详细记载她的名籍,您一查便知,而周舍的私掠之举,有他亲自写的休书为证,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的写着,宋引章是她的妻子。”听着这掷地有声的发言,县尊翻看着手中的状纸,又瞧见一旁的夫人盯着自己,想起往日周舍的孝敬,深感棘手。

        “那休书现在何处?”听到县尊询问休书有关的事,宋引章抛去吐槽官伎无召不得私自离开原籍的离谱规定,站出来,从袖子里拿出休书准备呈上去。

        “我没写过,那是假的”周舍急了,口不择言道。

        “这上面还有你的手印呢”宋引章晃晃休书,对周舍这种拒不承认的鸵鸟行为表示不屑。

        突然,周舍一下子冲了过来,一把抢走休书,强行吞咽下腹。“没了休书,我看你怎么告我。”

        一旁的杨夫人看到这啼笑皆非的一幕,摇了摇头,“私自销毁证物,扰乱公堂,自寻死路。”

        周舍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倒挺二百五,还被那休书噎了一下才咽下去。刚抬头,就看见宋引章慢条斯理地又从袖子里拿出另外一张状纸,感恩那周府外的书信摊子,等过了这一难,她就去赏那摆摊书生一吊钱。

        赵盼儿看到宋引章拿出的休书,颇有些哭笑不得,按下她的手,从袖子里拿出了真正的那张休书。

        看着两人手中的相似的休书,宋引章忍俊不禁,都有点同情周舍那个伪君子了,这可真是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

        俄罗斯套娃一样的场景也让围观的杨夫人乐不可支,周舍更是像傻了一样不知所措的站在那,一份休书他还吃的下,可这第二份他是着实下不了口,况且他都不知道那份是真的,万一这姐妹俩等他将两份休书都吃了,又拿出一份,这可如何是好,如果宋引章知道他的心理活动,大概会告诉他这可能是一种叫ptsd的疾病。

        “真休书在此。”赵盼儿走上前将她手里的那份休书拿给县令,“铁证如山,我看你怎么抵赖。”

        县尊看着手中的休书,又听着堂下众人乱哄哄的为宋引章和赵盼儿打抱不平,再加上杨夫人在旁边虎视眈眈,叹了口气,与自己的前程相比,他也只能选择放弃周舍,士农工商,不过是华亭富户罢了,一个周舍倒下了,还有千千万万个周舍站起来,只要自己还是华亭县的县令,就少不了底下人送来的东西。

        “肃静—”县尊拍了拍醒木,衙役的杀威棒齐齐点地。

        “威武—”

        “犯人周舍,你干犯律法,私掠官伎,兼之虐打妇人,依律刺配两千里,脊仗六十,你所告赵氏宋氏之事,查无实据,两女可自归家,婚嫁无碍,周家房宅以休书为凭,合归宋氏,你可认罪”

        “谢县尊。”赵盼儿和宋引章视一眼,齐齐向县尊道谢,又给杨夫人行了一礼。

        周舍跪在地上,听到县尊的判决,一脸不可置信,膝行上前,“县尊,您不能这样啊县尊,你忘了你收了我……”听到这,县尊忙叫衙役卸了周舍的下巴,押在公堂下,又瞧了眼杨夫人的神色,见她不理会自己,仿佛一副身心都沉浸在和宋引章几人交谈的样子,县令呼了口气,“犯人周舍,干犯口舌,蔑视公堂,按律应脊仗十记,你服也不服。”见周舍挣扎着起身,县尊示意衙役将他的下巴再接回去。

        “我不服,县尊,你不能这样啊”

        “好,那便再加十仗”县尊抽出黑令,扔了下去,衙役又卸了周舍的下巴。看见县令扔下的黑令,周舍瘫软下去,彻底绝了翻案的心思,黑令,不许见血,伤筋动骨的黑令,县尊这是彻底将他当成了弃子。

        见周舍如同烂泥一样被压下堂,赵盼儿几人解气不已。等陈廉带着秀州知州许永来时,就发现已经没他们什么事了,两位官员密聊一番后,县尊擦擦汗,庆幸自己碍于夫人对周舍没有留半点情面。

        宋引章看了眼周舍的丑态,便上前跟杨夫人道谢,“多谢夫人冒雨前来搭救,今日之恩,引章没齿难忘,来日定衔草结环相报。”杨夫人爱怜的拍拍她的手,“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倒是你和你那个姐妹,才是侠肝义胆,让人钦佩。”两人相视一笑,颇有些一见如故的意思,闲聊了一会儿两人愈发志趣相投,引为知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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