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一单生意（2）

终于到了朱颜拿着证件去面试的时候，她提前五分钟到达了康可公司，公司租在一座商住楼里，等电梯的时间很长，楼道狭长且灯光昏暗。公司也很小，一共只有六七名员工，狭窄的格子间里，几个女同事都年轻且长相不俗，张康的私人秘书兼小三王萌尤其有三分艳丽，她领着她进了总经理办公室。

        忙里偷闲，朱颜——“朱咪咪”仔细打量了一下王萌，蜜色肌肤的她有一双长腿，走路间带着点目中无人的轻佻，朱颜不禁有点怜悯，跟了一个这样草创阶段小公司的老板做小三，居然毫无内疚反有得色，似老鼠偷到油一般，到底有点下作相吧。

        张康跟朱颜握手，稍稍用了点力，朱颜心知肚明地笑一笑，坐了下来。王萌柳腰轻摆出门，张康习惯性地目送片刻，然后把脸转向朱颜：“朱小姐你好。”

        朱颜微微颔首，嫣然一笑刚要答话，王萌又推门而入，给张康的杯子续上了热水，又给朱颜拿来了一纸杯水，深深地看她一眼，才出门而去，高跟鞋在地上叩叩作响。

        朱颜看得在心里连连点头，一日做贼，终生为寇，张康你活该不被人信任。她对张康绽放出甜蜜温柔的笑容。

        这也是戏剧学院朱颜的一场表演剧，科班出身的她把外地女孩渴望求职仰慕俊杰的心态表现得行云流水、淋漓尽致。在面试的过程中，她轻颦浅笑妩媚多姿又乐观上进热情认真好学，复杂的个性和单纯的笑容俘获了张康，他深深地看着面前这个美丽的姑娘，轻咳一声：“朱小姐，你有什么想要问我的吗？”

        朱颜星星眼地说：“张总，你年纪轻轻就有这番成就，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张康实在是个普通人，他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听的话，又由这么好看的人看着他的眼睛说出来。他感动坏了，一时都想不到要吹嘘几句或者谦虚几句。他有点呆住，做声不得，只有这一刻，面前这个妖娆的女子不是悦他的“容”，而是能令他深深震撼感动的“士”，他都不知道原来平平无奇的他自己有这么优秀。

        朱颜继续傻白甜地微笑，对手没有接住她的话，也没有接住她的戏，但是实实在在被她的戏感动了。她看得出来。

        到了十一点半，王萌来敲门，娇声问张总中午想要吃什么，她好帮他点外卖。

        张总深呼吸了一下，拉开门，对王萌说：“你自己去吃吧，我带这位新同事参观一下办公环境，然后一起去吃个工作餐。”人比人得死，张康甚至无谓隐瞒王萌。

        王萌略略尴尬，然后就是委屈，她看了看朱颜，扭头出门。

        张康向依然端坐的朱颜伸出手，说：“你到我们公司来工作吧，月薪七千五，今天就开始上班好吗？”——他也并没有大方到哪里去。

        朱颜一副娇羞模样，点了点头，眼睛里闪出兴奋的光：男人太好哄了，这一单太成功了。在这一场演出即将结束的时候，她甚至在心里向自己的母亲以及自己的老师致敬，感谢妈妈把自己生得这样好看，感谢老师把自己教得如此精乖。这让她生出一种现在是对普通人张康进行降维打击的错觉，这种优越感实在是新鲜且让她迷醉。年纪轻轻的她还不懂得，要诱惑比张康更优秀的男性也不难，要嫁给张康这样有点小钱又小气花心的人都且得费工夫，他们真的不傻。

        他们一起去吃了中饭，朱颜听张康讲了许多陈词滥调的人生道路，也幸亏是她年纪轻，这些熟烂的套话听的次数不太多，涵养反而好些。下午他们双双回到公司上班，朱颜始终埋头在格子间里认真地偷偷上网闲逛，没有刻意去张康面前晃。张康倒是趁着他办公室门开开关关之际忍不住要探头出来看一眼坐在角落里专注看电脑的朱颜。快下班了，张康来敲了敲她的桌子，当着王萌和满屋同事的面，他尽量严肃地说：“等会下班我带你去个客户那里拜访一下，你学着点。”朱颜镇定地点头答应，如她所料，并没有什么客户，他们一起出去吃晚餐。

        晚餐时，张康平生第一次替人拉开椅子，他今天受到了莫大的鼓励，恨不能做到事事周到熨帖。吃过饭，张康约朱颜去看他平时不耐烦看的文艺电影，黑暗中朱颜认真观摩演员们的台词和表演，他则不断偷眼看朱颜专注的面容。银幕光线的明暗之间，朱颜的皮肤白得好像在发光，眼如点漆，深邃明亮，小小的鼻翼一张一翕，精致莫名。张康第一次感受到美是有力量的，他的羔羊美女朱咪咪坐在人群中，却似跟其他人之间有一道清冷的壁垒，没有喝酒的他都有点醉了。

        在电影散场时，反而是一直专心看电影的朱颜表现出舍不得起身离开的样子，她依偎在张康的身边，叹息着说：“我一直在寻找一个有气质又懂我的男人……”

        用不着她继续用言语来欺骗他，张康已经完全肯定她说的就是自己。他心急火燎，却强自镇定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他想慢慢来，他想给这个单纯的初涉社会的朱咪咪一个好印象，他不想表现得像个急色鬼。

        朱咪咪赞赏地点点头，温顺地说：“嗯，是的，我明天还要上班呢。”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脸庞，心下想，张康年纪不大却也挺自恋挺糊涂，自己的演技虽经名师们指点，但是到底实战机会少，实在算不上超一流，他是字字句句都相信。好的演员固然难得，这种在演员青涩期就如此捧场的观众只怕更是难得。

        她低眉垂目，以免泄露心机，张康但觉这是一朵开到尘埃里的花，最是一低头的温柔。

        一天后，王萌在茶水间里哭得惊天动地；两天后，她冲进张康办公室说要他给自己一个说法；三天后，她去张康的办公室抓伤了张康的脸，然后砸掉了一些杯子之类不值钱的东西，主动离职，抢走了张康的钱包。

        张康疲倦地挥挥手，自认倒霉去银行挂失卡片，钱包里一直放着的两千块备用现金当然是不打算追回了，或多或少，他也对王萌有点内疚。

        同事们是难免有点看法的，但是狭小的公共办公空间也不见得方便当着朱咪咪的面议论，他们打字如飞地在没有朱咪咪的群里大发感慨，个个喜笑颜开，纷纷表示在这里上班虽然赚得少，但是看得多，也算是枯燥的上班生涯里有点安慰。

        当天晚上，张康送朱咪咪回家时要求上楼喝一杯咖啡，朱咪咪嫣然一笑，回答自己与父母同住。他怅然若失，却又对朱咪咪更添几分满意。

        第二天，朱咪咪没有来上班，事实上，他再也没有见过朱咪咪。朱咪咪的手机永远都是关机的，他开车多次路过这个老旧小区，可是从来没有遇见过朱咪咪，他不知道，朱咪咪从来都没有住在这里过，她住在城市的另外一头——每次他送她“回来”之后，她都会从小区侧门出去坐地铁回到白飞飞的家。

        林可从来没有见过朱颜，但是她把尾款给了白飞飞，因为张康开始按时回家，也因为王萌给她打了告状电话，说张康已经另外有女朋友，要她别放过那个叫朱咪咪的狐狸精。

        白飞飞收那八千块尾款的时候，说了许多诸如白头偕老好事多磨的好话，但是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回想着林可似悲似喜的笑容，不禁一声叹息，只能说但愿他二人都发现自己在婚姻中的短处，都反省自身，才有可能真的幸福。

        白飞飞把钱分给朱颜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兴奋，她们在不到一周的时间内就赚到了整整一万块钱，白飞飞大大地锻炼了口才和文笔，朱颜则大大地锻炼了编剧水平和演技，这都是终身受用不尽的财富啊。她们把钱一张张的摊开放在地板上，然后躺在上面打滚和拍照。这笔编导加演出的费用高于她们所有的片酬，也赚得最轻松最有创意最有成就感，“而且，我们是在做一件好事，我们也许挽救了一个家庭。”白飞飞没有忘记初衷，补充了一句。

        “切！”这是美艳不可方物的朱颜给她的答复。她不认为这是帮助或者救赎，她把这个当成自己的舞台，导演是她，编剧是她，主演还是她，对戏的人都是她的粉丝，他们仰慕她渴求她，她则毫不留恋收放自如潇洒来去。

        不要紧，基本上来讲，世界上的合伙人或者只能共富贵，或者只能共患难，而志不同道不合对于这样一家根本不算公司的“公司”来说，根本不算问题，能赚一票是一票，能开心一时是一时。

        当晚，两个女孩喝得大醉，各怀心事地在客厅地板上相依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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