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沈家的五年

母亲这一番话，惊得沈瓷抬起头来。谁说这话都行，不了解她和靳译霆之间恩怨纠葛的人怎么评价都好，可眼前的人是母亲，是失去丈夫家庭支离破碎的人。

        她怎么会这么说……

        沈瓷看着母亲半晌，才张唇，哑声道，“我亲眼看到他勒死了我爸，你要我怎么跟他好好过下去？”

        杜芳噎了一下，看着女儿眼圈红红的，所有话都堵在了嗓子里，她下巴颤了颤忍住心里酸楚，伸手帮沈瓷顺气，“我只是不想你背负太多。”

        “可你那样说，就是把我往狼窝里送，你这样和宋书有什么区别？”沈瓷情绪激动起来。

        杜芳听到宋书名字反应过来，“宋书把你送给了靳译霆？”

        沈瓷别过脸擦眼泪，杜芳有些手足无措，“小瓷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妈妈真的只是想你不要负担那么多，那些恩怨跟你没关系，二少爷要是知道，他不会那么为难你的。”

        “没关系？什么叫没关系？你又要跟我爸说一样的话了吗？说我不是这个家里的孩子，说我是野种！”沈瓷越说越委屈，眼睛揉得红红的。

        一听她的哭腔，杜芳眼泪也跟着哗啦啦地掉。她起身抱住沈瓷，轻轻抚摸她的后脑勺，像小时候哄她那样，轻声道歉，“不说了不说了，妈妈错了，你爸乱说，你当然是我们的孩子。不仅这辈子是，下辈子也是。”

        “还有下下辈子……”

        方糖等着母女俩哭了会发泄完情绪才劝两人，让沈瓷回到床上休息。杜芳闲不住，打了水给沈瓷擦身体，每看到她一处绷带就哭一阵。

        她对沈瓷的亏欠无以言说，不仅从前没有做好，这五年来她躲在精神病院，也没有替她分担到什么。她愧做一个母亲！

        “小糖，阿姨煲的汤落在你车上了，你帮忙拿一下好不好？”杜芳忙完找了个借口避开方糖。

        方糖去拿东西，房间里便只剩沈瓷母女。

        沈瓷眼睛哭得难受，杜芳给她用热帕子敷着，不许她动。她看不到女儿的眼睛，才有勇气问，“小瓷，你爸…你爸他真的是靳译霆杀死的吗？”

        “我正想问你，爸是不是一直随身带着降压药？”

        警察说沈邱海随身带的不是降压药而是毒药，沈瓷一点不信，但苦于一直在医院无法出去，等她行动自由了一定要弄清楚这件事。

        沈瓷看不到，杜芳眼里蓄满泪水，有一瞬神情恍惚。沈瓷想要抓下眼睛上的帕子，被杜芳抓住手，“听话，再敷一会儿。”

        她缓缓告诉沈瓷，“其实你爸爸没有高血压，那药他随身带了五年。五年前他就想过自杀，被我拦住了。”

        “什么？”沈瓷一把抓下眼睛上的帕子，突然的光亮让她眼睛有些不适应，看着母亲的脸都有些重影。

        “那时候我们刚从靳家出来，他脱了罪，心有不安想要自杀，我阻止了他许多次，实在没有办法了我就进了精神病院。”

        杜芳长长叹了一口气，陷在悲伤的回忆里，“我假装‘疯了’，他就成了你的唯一支柱，这样，他才舍不得死。”

        沈瓷五官皱在一起，一脸痛苦，眼眶晦涩发热却哭不出一滴眼泪，胀得酸痛。她思绪乱了，不敢相信母亲说的话。

        “为什么…不去自首？”沈瓷始终不明白，到底有什么苦衷宁愿死也不去自首？

        杜芳被她问得哽住，“你爸爸啊，你爸爸他…他不想让你有一个坐过牢的父亲。所以才找人脱罪，苟且偷生却又随时准备好了去死。”

        “他早就想好了，如果靳家发现了真相，他就以命偿命，去地下找大少爷赎罪。”杜芳将沈瓷捏紧的手指掰开，揉着她自己捏出指甲印的地方。

        原因只能说到这里，剩下的话，杜芳犹豫了一会儿，选择没有说。当年丈夫选择洗脱罪名的最大原因，是为了沈瓷，却也不全是因为担心坐牢对她有影响。

        这五年他一直在做一件事，但她不能告诉沈瓷。一想到丈夫曾为了让沈瓷相信自己不是沈家的孩子，骂女儿野种，杜芳心里就跟人捅了一刀似的难受。

        她实在没法再说那些话了……

        沈瓷呆呆地靠着枕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母亲，她拉住母亲的手，“妈，你是不是骗我啊，爸爸那么乐观善良，怎么会想这些呢？”

        父亲五年来沉重的背负，现在全部压到了沈瓷身上。她不能理解，不能释怀，心里郁堵得快要憋死了。

        杜芳坚定地看着沈瓷，把敷眼睛的帕子拿起来替她擦掉手心的汗，“妈妈没有骗你。”

        沈瓷心里压抑了许久的令她最不能接受的念头浮现了，父亲失误害了靳家，已经不能单纯用好和坏来判定。她的逻辑被打碎，不知道怎么面对。

        不知道母女俩坐了多久，杜芳一再检查病房里沈瓷有没有缺什么，压根坐不住，她心里七上八下的。本来还觉得靳少能好好对待沈瓷，她的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现在一想，自己的想法太过狭隘，太不考虑女儿的感受。因为女儿出身好，就希望她能回到一个上流社会的平台，以弥补她当年抱走孩子的错，却不想沈瓷从未想过自己不是她的孩子。

        只要她顶着他们孩子的身份一天，她的良心就会被日夜自我谴责，不能解脱。

        方糖拿着食盒回来，沈瓷已经累得睡下，杜芳怜爱地在旁边一直看着她默默擦眼泪。两人给沈瓷留了字条离开，杜芳一直魂不守舍。

        第二天，方糖忙着应聘工作，没顾得上杜芳，杜芳自己回了西郊城中村。

        他们一家在凉井胡同住了五年，两室一厅的毛坯房一直没装修。丈夫不在了，女儿躺在医院，她回来时家里大门都是敞着的，家里被翻得乱糟糟的，不知道是不是遭了贼。

        好在他们本来也没有值钱的东西，电视都没有一个，小偷来了也是白跑一趟。就是不知道，她藏在床底下的密码箱还在不在……

        要是被人拿走，可就要出大事了。

        杜芳看了两眼没人，赶紧进到卧室，将床板打开，露出里面的密码箱。箱子是丈夫藏的，里面是他这五年所有的心血，这件事只有他们夫妻两人知道。

        她提起密码箱，拨动滚轮密码，打开——

        竟然空了！

        杜芳浑身凉透，冷汗直冒，谁拿走了那些东西？

        偏巧这时候，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杜姨在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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