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雨后天青
这一句沈梦鱼还未反应过来，倒是猪魔反应颇快，竟将身上所剩的所有魔气集中于一只断腕之上，疯狂延伸成一根肉柱，在半空一甩便卷住了章牧之的腰身。
“章牧之！”
沈梦鱼这时才注意到他，眼见着那呆子就要被卷入猪魔口中，她立即抽出右爪，借着猪魔的后颈往前一跃，另一只手抬刀一挥砍断那肉柱，便搂住他的腰身，轻巧落在了地上。
随着一声暴怒声响起，地面都颤了三颤，但那猪魔并未攻上来，反倒是抬起腿没命一般往侧门外的甬道中逃去，一路上那两只触手卷起那些腐臭的尸体便往嘴里狂塞。
“不好，他要吃尸体恢复！”
沈梦鱼脸色冷沉，松开章牧之的腰，转头便对他道：“呆子，你好好待在……”
然而一转眼却看见他看着自己满目惊恐，一落地便伸开手推开她退了三步远。
她话语一滞，半晌忽而自嘲的笑了一声。
也是，她本身就是个怪物，也不怪他会露出如此表情。
想至此她侧身退开三步，抬起弑魔刀，转身淡淡道：“章牧之，好好待在这里，莫要再凑上来了，若此事能善了，你我便就此别过吧。”
说着她便头也不回冲着那甬道中追去。
眼睁睁看着她孤勇的背影消失在侧门外，章牧之脚步颤了颤，一向清醒的脑子此刻却如同浆糊一般，直到身后大门处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章公子，临县援兵已到，那些孩子已经全部被安置妥当，那东西只有沈梦鱼能对抗的了，你莫要如此犯傻，快与我出去！”
他缓缓转过头，只见思情正站在他面前，脸上满是焦急和担忧。
这时候侧门内的甬道内传来一阵阵恐怖至极的吼叫声，期间夹杂着几道痛苦的闷哼，忽而一道身影飞掠过侧门被砸在地上，而后又被一只巨大的手臂卷起扯了回去，在经过侧门那一瞬间，他看到了她浑身的血和伤，看到了她那只恐怖却血肉模糊的右臂，看到她双眼之中闪过的那抹孤勇与决绝。
头顶和脚下传来剧烈的震动，思情见此越发焦急，干脆直接拖住他的一只手臂往外扯去。
“这地宫快要塌了，章公子，你不能在留在这里，快跟我出去！”
然而快逃上阶梯时，章牧之却突然挣开了她的手，转身竟往那侧门方向跑去。
“章公子！”
他充耳不闻。
他无法忘却她身上的伤，无法置她的死于不顾，这世上就算有吃人害人的妖魔鬼怪，但他坚信，她是好的，就如方才她明明快要制服那猪头怪物，却因为他毫无犹豫便放开了手。
跑过走廊，越过厅堂，他顺手抄起地上断凳子腿，用尽此生最大的力气越过那侧门，砸向那只卷着她身子的巨手。
“砰！”的一声，却不是那巨手被砸落，而是他被狠狠抽砸在墙上。
“噗！”他猛地吐出一口血，只觉肺腑中传来一阵激烈的钝痛。
“呆子！”
沈梦鱼根本未想到那向来斯文孬弱的呆子会突然冲上来，见他差点被打去了半条命，她瞳孔猛然一缩，转而看向那仍旧在狂塞尸体恢复魔气的猪魔，眼中爆发出一股浓烈的怒火来。
“吃了这么多人，你也该吃够了！如此便随他们一起下地狱好好算算账吧！”
说着她双目一撑，双眼冷冽如冰，右手上的青鳞前所未有的疯狂涌动，全部附上弑魔刀，她就着腰上触手的力道，干脆不挣不逃，任由其将自己卷入了猪魔口中。
章牧之见此浑身一颤，失声唤道：“沈梦鱼！”
然而他余音未消，便见猪魔那张恐怖的几乎能同时塞下几个人的大嘴中忽而戳出一柄青色大刀，只听“噗嗤”、“噗嗤”几声，那大刀戳出又缩回，由里向外在猪魔的两腮上疯狂戳出无数道血口。
甬道中传来痛苦的吼叫声，几乎塞满了整条甬道的肉瘤不住颤抖。
忽而一声爆响，一道人影自那巨嘴中破身而出，猪魔的整张嘴也炸成了一张血肉模糊的血洞。
沈梦鱼趁机直上，直握着大刀朝猪魔的那只肥大的头颅砍去。
他没了嘴无法再吞咽尸体增长魔气，便也没了复生的能力，如今，便是他真正的死期！
“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方衡，方衡！”
猪魔急往后挪动，然而因为吞食过多尸体，他的身体已经肿胀数倍不能再行走，只能眼睁睁看着沈梦鱼的弑魔刀朝着自己的脖子砍来，他急切喊叫方衡的名字，却得不到半分回应，他忽而想到那个百宝囊，这个时候他才明白，那方衡早就将自己当成了弃子。
完了，果然是一切都完了。
沈梦鱼一刀砍进他脖颈下肥厚的肉里，双目赤红道：“说，那云湖山上的封魔桩是谁教你做的？你与人魔是什么关系！他如今躲在何处！”
猪魔呕出数口血来，看着她半晌，反倒狂笑出声：“我告诉你是死，不告诉你也是死，都说我猪雄愚蠢无脑，可我还没蠢到这个份上！沈梦鱼，我知道你的过去，你想要人魔的命，我就偏叫你不能如意！想知道的话，便陪我一起……下地狱吧！”
说着他忽而大张开嘴，从胸腹之间吐出一口浓浊的黑气，直冲着沈梦鱼的门面飞来。
眼看着她避之不及就要撞上，却见身前忽而侧过来一道身影，“噗”的一声，那黑气钻入他胸腹之中便消失了踪影。
“呆子！”
她一刀劈断猪魔的脑袋，见那硕大的猪头掉落在地，才慌忙扶住章牧之的肩膀，只见他面色青黑交加，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地面传来一阵剧烈的抖动，四周墙壁已经在陆续落下砖石，她咬了咬牙，索性直接扯掉外衣裹住自己异于常人的右臂，而后双眼一闭，费力收回几成妖力，致使双眸颜色恢复了几分，这才睁眼背起章牧之，快速朝外逃去。
思情本在章牧之冲进来时边想追过来，但甬道落石太多，眼看着唯一的入口就快要被封住，她只能拼命搬开落石，维持住这唯一的出口，好在在甬道快要彻底坍塌之前，终于看见沈梦鱼背着章牧之跑了出来，便立即拉住她的手将其从里拖了出来。
待到他们终于钻出地道时，整座娄府，甚至周边数条街巷，小小一座云湖县三分之一的地面都开始往下塌陷，地面上的百姓四散奔逃，所幸最终无一人受伤，除了满身是血的沈梦鱼，和昏迷不醒的章牧之。
傍晚，周家。
“公子，公子？公子你到底怎么了？”
不苦看着床上紧闭着眼脸色黑的不正常的章牧之焦急不已，“大夫马上就到了，公子你再撑一撑……”
一旁思情爷孙二人和周山夫妇也是满面愁容，思情见此就要上前，却立即被自己爷爷拉住了胳膊。
“你去做什么，他是中了魔毒，你能救得了？”
“但是爷爷，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不管？”
“你倒是乐意管，人家章公子乐意受吗？他是甘愿为别人去送死，你还要自作多情到什么时候？”
思情闻言动作一滞，状若失魂一般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候一道开门声响起，众人扭头看去，只见沈梦鱼正站在门口，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都出去。”
“沈姑娘，我家公子到底在那地下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
沈梦鱼却只看了他一眼，口气不容置疑道：“你若真想救你家公子，便出去等着，我有法子救他。”
“真的？”不苦抹了抹泪，立即道，“好好，我现在就出去，现在就出去。”
“那沈姑娘，我去煮些热水备着，你自己身上还有伤，千万莫要逞强，若是有事便立即叫我们。”
张氏也拉着丈夫走出了房门，只剩下思情和老叟。
“走吧。”老叟拉了一把失魂落魄的孙女，走门口时看见里头一站一趟的两道人影，他悠悠叹了口气，只道天意弄人。
待人都出去，沈梦鱼才慢慢走至床前，自打第一次在雨夜破庙遇见这呆子，她倒是从未好好看过他的这张脸，如今细看，剑眉星目俊美无俦，面对面时他那双温润的眸子总是喜欢认真而耐心的看着人。
她阿娘曾经说过，长着一双这样眼睛的男人对待感情也会十分专情，就像她的阿爹。
这样的男子又如此聪明多才，若是到了奉京，必定前途无量步步高升。
可惜，在这云湖县却遇着了她。
“我见过的聪明人不少，可你却是里头最傻的一个。”
她缓缓道了一句，末了扯了扯唇，却扯出抹苦笑来。
也不知道是笑他苦命倒霉，还是笑自己害人不浅。
自从九岁起，但凡与她扯上关系的人下场总是不会太好。
“不过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替你续命，让你重新回到你的正路上去。”
她说着忽而弯下了腰，慢慢凑近那张俊逸却泛着青黑色的脸……
清晨，章牧之一醒来他便看见不苦正端着水盆进来，看见他睁开眼睛，那水盆便“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不苦便立即冲过来抓住他的手喜不自禁道：“公子你终于醒了！”
还不等他说话，不苦又立即转头冲着门外喊了一句：“我家公子醒了！”
章牧之被他这一嗓子喊得头晕，缓了一会的空档，门外便有人已经冲了进来。
周山前脚刚进来，后脚张氏便抱着安然无恙的康儿欢喜的走了进来，一看见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的章牧之更是欣喜不已。
“章公子你可算是醒了，这一晚上不苦小哥在你床头守了一整晚，一双眼都快盯瞎了，就盼着你赶紧好起来呐！”
章牧之抚了抚额，却根本未听进去她说了什么，开口便问道：“沈梦鱼呢？她怎么样了？”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那猪头怪死之前，他只记得自己看见那猪头怪要伤她，便想也未想，下意识便冲了过去，随后他只觉得胸腹间疼痛无比，便双眼一闭失去了知觉。
但他昨晚好似做了个梦，梦见沈梦鱼弯腰站在他面前，向他缓缓低下头来，似乎……似乎是要对他……
他下意识抿了抿唇，却只觉嘴唇干裂的厉害。
不苦忙有眼色的递过来一杯茶水，嘴上也解释道：“沈姑娘没事，反倒是她救了公子呢，她把你从那假知县的底下府邸里背出来时，你脸色青黑昏迷不醒，可把我们吓坏了，连请了好几个大夫过来都说救不了，还是她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你才好转起来的，不过她也受了不少伤，此时还在房中歇息，也不叫我们进去，不过想来沈姑娘这么厉害，应当无事的。”
哪知章牧之一听见沈梦鱼将自己关在房中至今未出，便立即撑起身子连外衣也顾不得穿，趿上鞋子便往房门外踉踉跄跄走去，直到走到沈梦鱼门前，他刚想敲门，却见门却自己开了，他一时未撑住手，附身便冲着门内的人扑了过去。
他只觉胸前一软，有两只白嫩的素手及时撑在了他的胸膛上。
一抬头，他便对上了一双笑意融融的潋滟桃花目。
“我只听过美人投怀送抱，没见过男子饿虎扑羊的，章公子，这一大早的，你是想对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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