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人妖之子
说是客栈，门前着实是有些冷清，门匾上只简单写了四个字“福来客栈”，门口也只停着一辆马车，看起来却有些熟悉。
“这不是方才超过我们的那辆马车么？”不苦好奇的绕着那马车看了一圈。
“今晚就住客栈吧。”沈梦鱼直接下了决定，“那药就在深山里，今日有些晚了，明日我们再进山。”
不苦欢呼了一声，直道沈梦鱼大方心善，接过自家公子的包袱便先一步迈进了店门问房去了。
然而沈梦鱼却在要迈进门时脚步一顿，章牧之在她身后，因她突然停顿险些撞在她背上，他侧身拐到她身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看见不苦正站在柜台前与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正在说话，那应当就是客栈的掌柜。
这十几日相处，他已然比较熟悉她的神情和动作，见此不由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问题？”
沈梦鱼却摇了摇头，若无其事般继续迈脚进了门，寻了一处靠窗的位置先坐了下来。
章牧之跟着坐在了她身旁，始终盯着她的表情，明白她定是有什么发现，只是不好与他相说。
他左右看了看，却见客栈大堂内并不只有他们一批客人，往里隔桌还有两名年轻男子，一人身着宝蓝色衣衫，手执纸扇头戴玉冠，白面笑眼很是俊朗，此时正好奇的左右打量，应该是两人之间的主子，而另一人身着黑衣浓眉大眼黑脸鹰钩鼻，手侧放着一把配剑，此时正在伺候那白面公子喝茶，看上应是那人的侍卫。
那白面公子好奇打量时察觉到他的目光，还面带笑意的冲他略点了点头，看上去倒是很好相处。
这时候后厨的门帘动了动，从里头走出个身着秋香色衣衫的年轻妇人，怀里、背后各带着一个两三岁和一个五六岁左右的女娃娃，那妇人一看见他们后忙将怀里的女娃放在地上，两个女娃娃便互相牵着小手站在后厨门口，倒也不认生，好奇的扭头看看那白面公子二人，又看看他和沈梦鱼。
而妇人则忙端起一壶热茶走了过来。
沈梦鱼在看到那妇人和两个娃娃时眉毛一动，眼里多了丝明了。
“两位客官，想吃些什么？柜台顶上那几个标了名字的是小店的招牌菜，两位客官若是没有偏好，不妨上两个尝尝，都是咱们这睿山里特产的山珍美味。”
章牧之看向沈梦鱼，毕竟如今她才是三人之中把握财权的那个主子。
沈梦鱼却并不着急上菜，她看着妇人看似随口问了句：“数年前我曾来过此地，那时不曾见过这间福来客栈，贵店是近年新开的？”
那妇人笑了笑道：“姑娘猜得不错，小店三年前才开业，只是近日山里行人少，冷清了些，不过这些饭山珍都是我们夫妻两个每日进山新采的，很是新鲜，两位客官尽可放心。”
沈梦鱼看了看那两个娃娃，只见稍小的那个正吮手指头吮的满下巴口水，稍大的那个看见妹妹邋遢的样子顺手便用袖子朝她小脸上糊了糊，可是脸没擦干净，反倒是将口水糊的满脸都是。
她无声笑了笑，收回目光，仿若失去了兴致道：“那便随意来两三个小菜，再上三碗米饭和一壶酒。”
“好，客官稍等。”妇人说着却又面带歉意道，“不过客官，小店这几日不接……”
“公子，沈姑娘，房间已经开好了，两间厢房，总算是有个地处能好好歇息歇息了。”
谁知这时候不苦高兴的走过来打断了那妇人的话，沈梦鱼见那妇人听到这句话时表情微愣，下意识看了一眼柜台后的中年男子，两人对视了一眼，那中年男子竟莫名有些心虚。
她眯了眯眼故意问：“你方才说不接什么？”
那妇人反应过来忙笑道：“啊，没、没什么，还请三位客官稍等片刻，饭菜稍后便送来。”
说着她便脚步略急匆的朝那掌柜的走去，两人似是争论了几句，便一同进了后厨。
倒是那两个奶娃娃，睁着两双大眼睛，忽而隔桌的那名黑衣男子叫了声“店家添茶”，那五六岁的女娃往后厨看了一眼，又看了看那黑衣男子，歪着头想了想，便撒开妹妹的手，从一旁桌子上费力的拎起一壶茶，脚步微颤的慢吞吞挪着小步子走了过去。
那白面公子正与黑衣侍卫说话，见此忙起身接过那水壶，似是见那女娃乖巧可爱，便拉着她小声问起话来。
而留在原地的那个头顶顶着个冲天辫的更小的女娃则看了看姐姐，又转头看了看沈梦鱼这桌，正巧对上了沈梦鱼的一双桃花目。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忽而扭过小屁股，也从桌子上抱下来个茶壶，费力的趿着小鞋子冲着她走了过来，将怀里的空茶壶递到了她手上。
“姨姨……和查……”
哦，这她听明白了，是让她喝茶。
沈梦鱼看着这小东西却只挑了挑眉，章牧之见此却忍不住笑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女娃的冲天辫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那女娃娃转过头看着章牧之眨了眨眼睛，忽而伸手将沈梦鱼手里的茶壶夺了过来，转送给了他，声音比之前奶甜了许多：“哥哥……查查……”
章牧之微微一愣，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不苦则捧着肚子笑成了菊花脸：“这小丫头倒是挺会看眼色，这称呼还故意差了辈儿……”
沈梦鱼凉凉的一个眼神扫来，他立即抻平了菊花脸闭上了嘴。
沈梦鱼则看着女娃的眼睛挑唇问道：“萝卜头，方才你爹娘可是在吵架？你可知道是因为什么吵架？”
“沈梦鱼，这样的问题你怎可问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章牧之不赞同道，他将女娃抱上长凳，从包袱里掏出了几个方才从路上摘的小甜李递给她，语气很是温柔道：“尝尝，很甜的。”
小女娃瞥了沈梦鱼一眼，直接忽略了她的问题，转而冲着章牧之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抱着那李子便啃了起来。
“这位兄台也很喜欢孩子？”
这时隔桌传来一道清朗的男声。
三人扭头看去，只见说话的是那个白面公子，那女娃此时正坐在他旁边好奇的把玩着他的那把纸扇，那纸扇看起来是书法大家题字，价值应当不菲，那公子却好似并不在乎会被那女娃弄坏，他起身冲着三人行了一礼笑意清朗道：
“小生定州人士杜文修，乃是此次进京赶考的书生，敢问兄台姓氏？”
章牧之起身回了礼，同样笑答：“在下康州人士章牧之。”
“章牧之？”杜文修上前一步略带惊喜道，“可是此次秋闱的康州解元章牧之？”
章牧之笑意从容道：“正是，见过杜兄。”
那杜文修快步跨过长凳走上前，又极为恳切的冲着章牧之深深行了一礼：
“真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章兄，章兄秋闱上的那篇国论已经在几大州传开，字字珠玑堪当醒世绝作，小生还想着待到了奉京，无论如何要上门拜会结交一番呢。”
“过奖，拙作而已。”
“章兄若自称拙作，那小生便是难登大雅之堂了……”
沈梦鱼打了个哈欠转过头，实在是懒得听这些书生的酸腐话，那边不苦却只觉着自家公子真是书生意气优秀的无人能及。
于是乎两桌人就因为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同为儒生的关系并成了一桌，那不知在后厨鼓捣什么名堂的店家夫妻也总算是上了饭菜，而本该沈梦鱼担负的饭菜钱也被那阔绰的公子哥杜文修给抢过去包了圆。
只是在看到沈梦鱼时，杜文修明显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章牧之，问道：“这位姑娘难道是……”
章牧之看了一眼沈梦鱼，犹豫一瞬道：“她叫沈梦鱼，是我的……”
“他是我的债主。”沈梦鱼打断他的解释道，“就好似你和你这黑脸护卫关系差不多。”
见那黑脸护卫迟钝看过来，章牧之抿了抿嘴，只能将快冲到嘴边的“朋友”二字生生咽了回去。
杜文修则“哦”了一声，发觉自己是想岔了，也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了笑。
酒过三巡，这饭才算是吃完，杜文修招呼过来店家高兴道：“店家，共替我准备三间房，这三位的房钱便算在我账上。”
章牧之刚要拒绝他的好意，却听那掌柜面色为难道：“抱歉，各位客官，小店近日不接夜宿，给各位造成不便实在抱歉，今日这一顿便算是小店向各位赔礼，便不收钱了。”
“不接夜宿？”杜文修皱眉道，“这是什么道理，这世上哪有不接夜宿的客栈？况且方才你明明答应了我开房，如今又出尔反尔，你这店家做的是哪门子的生意？”
那掌柜的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妻子，便见那妇人面带歉意的走过来解释道：“抱歉各位客官，实在是小店内有些突发状况，还请各位见谅。”
“我明白了。”杜文修打量了两人一眼，忽而向那黑衣侍卫伸了伸手，那侍卫便从随身的钱袋中掏出一锭银子递到了他手上。
杜文修将那锭银子举到两人面前笑道：“此处荒僻，价钱高一些倒也是人之常情，如此是否能善了了？”
那妇人见此却推却道：“公子，不是小店坐地起价，确实是小店……”
“娘子，便让他们住下吧。”这时候那掌柜的却突然道，“几位客人刚来此地，这外面又天寒露重的，不如先将楼上那几间房收拾出来，不碍事的。”
杜文修和不苦等人见此目中闪过一抹果然，只有沈梦鱼默默看着这夫妻二人之间的互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妇人似乎也没想到自己丈夫会突然变了主意，她欲言又止半晌，见几人也并不信她，最终选择闭上了嘴。
这一幕看在杜文修和不苦三人眼中，更是坐定了她欲再喊高价不得愤而生气的态度。
那掌柜的收了钱，便哄着妻子带着两个女娃上楼收拾客房去了。
“劳烦杜兄破费了，待到了奉京，章某定如数归还。”
“诶，章兄这话便是见外了……”
见两人又寒暄起来，沈梦鱼便悄悄脱离众人走至那后厨门口，撩起那门帘朝内看了一眼，只见厨房内刀具整齐，饭菜新鲜，看上去似乎和寻常客栈没什么区别。
这时不苦在她身后喊了一声：“沈姑娘，房间收拾好了。”
她这才撤身跟着众人上楼，但却在与杜文修主仆二人分开后，她拐着章牧之和不苦二人一伸腿便窜进了他们的房间。
“哎哎，沈姑娘，这可不是在野外，你的房间在隔壁。”不苦生怕他家公子被这女魔头看上失了身，忙伸手挡在章牧之身前大呼小叫道。
沈梦鱼却理也未理他，转身就着凳子一坐，便拿起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章牧之看着她这副模样，也跟着缓缓坐了下来，道：“从刚进门起你的神色便有些不对，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你没发现方才那桌饭菜中有鱼有肉，猪羊俱全，却唯独缺了一样？”
章牧之想了想，答道：“缺了鸡？”
沈梦鱼点了点头，慢悠悠喝了口茶道：“那后厨我看过，也没有。”
不苦闻言忍不住插嘴道：“兴许是这家掌柜不喜吃鸡，也不会做鸡。”
“怕不是不喜，而是不能。”沈梦鱼放下手中茶杯，笑容古怪道。
章牧之察觉出不对劲来：“你的意思是……”
“自走进大门后，我便察觉到一股极弱的妖气，弱到我本以为是这睿山山妖无意中路过所留，直到那掌柜妻子从后厨走出来。”
“你是说那店家妻子是妖？”章牧之和不苦二人目露惊色，怎么想也觉得那妇人更像是个寻常妻子。
“这么说那掌柜的也是……”
“不，那掌柜的确是人。”沈梦鱼翘起唇角道，“所以你方才连称可爱的那个女娃，是人与妖所生之女。”
“什么？”不苦惊的跳了起来。
章牧之却沉沉看着她的眼睛，忽而道：“人与妖所生之子，是不是就是半妖？那孩子与你一样，也有妖力？”
他曾记得她说过三岔湖是她的家乡，原本他以为半妖是妖血不纯之妖，但如今他终于明白，原来人与妖也能结合生子，生出来的孩子外观与人并无不同，却有着人难以企及的诡异妖力。
他也不知为何自己总是忍不住想探知她的过去，但他就是想知道、想了解她心里到底藏着些什么秘密。
他紧紧盯着她的表情，却见她嘴角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不，她还算不得半妖。”只见她缓缓说道，“想要成为半妖，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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