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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8、规矩


面对能说会道的耕大太太,陶氏有些词穷。
        杜氏还不如陶氏,她们似乎被说服了。
        其实不是,她们也知道耕大太太说的不对,但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驳斥。
        坐在内室里的袁明珠整理一下裙子,站了起来。
        虽然她和曾祖父事前对曾祖母和她娘做了怎么应对的演练,但是不可能做到面面俱到。
        陪在她身边的郑妈妈也帮着她把衣裳整理好,跟在她身后走了出来。
        看到她从内室走出来,杜氏有些焦急。
        袁明珠站到耕大太太对面,屈膝行了礼,说道“您既知道做宗妇不易,又何必再给添个大难题
        您既知道宗妇忙,又何必再给添一个会处处跟主母作对的妾室,而且这妾室身份高贵
        唐家小姐若是为人温柔和顺还就罢了,她是什么样的性子,只怕大太太比我更清楚吧我相信她若是个好的,刘家的宗妇估计也轮不到我去做。”
        不顾耕大太太脸色红了,继续道“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主母身边有这么个一点忙帮不了又只会拖后腿的妾在,就是长着三头六臂也枉然。”
        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家若是有诚意,就该收回之前的决定,没有正妻还未进门,贵妾就定下的道理。
        耕大太太脸色的红晕渐消“这事我会跟你曾祖母和母亲商议,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大人的难处,
        再说了,再贵的妾也是妾,我们家是有规矩的人家,肯定不会让一个妾爬到主母头上,这你们尽管放心。”
        袁明珠摇摇头讽刺道“说什么规矩不规矩,正妻和妾一起定下,也是少有的规矩了。”
        耕大太太的脸耷拉下来。
        袁明珠原本是想说服她,后头见她油盐不进,也就没打算继续这桩亲事。
        若真是规矩的人家,拿到她送去的临摹的卖身契,就不该再上门说这件事。
        对于她骤然变色的脸只装作未见,“我现在已经能预料到以后疲于应对的情形,明珠无能,没长上三头六臂,只怕要辜负大太太的厚望了,大太太还是选别人吧”
        耕大太太觉得被威胁了。
        他家定下袁明珠本来就是低娶了,李大人家的小女儿还哭着喊着想嫁进他们家来呢。
        袁家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还真以为除了他们家娶不上媳妇了不成
        一甩衣袖,冷声问杜氏“你家明姐儿的亲事自己就能做主了我先告辞了,等你们家商议好了这事再议吧”
        带头往外走去。
        杜氏忙把袁明珠拽到身后,“她祖母您别生气,小孩子不懂事。”
        拉着袁明珠“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定亲这么大的事怎么能说作罢就作罢,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快给刘家祖母道歉。”
        耕大太太嘴角微翘,她就知道袁家硬气不起来。
        她儿子的话她虽然觉得不中听,但是还是听进去了一些。
        邵氏看到小姑子吃瘪就开心,站在一旁正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看她平日能耐的,这回不能耐了吧
        就听小姑子接着说“吴妈妈送送刘大太太。”
        耕大太太说要走只是威胁,拿腔拿调呢,袁明珠却顺势送客,这就难看了。
        袁明珠又说“两家的亲事确实不好如此草率,是该我们商议好再议。”
        耕大太太憋着一口气在心里,出不来下不去。
        杜氏也唠唠叨叨的数落着袁明珠。
        事情到了这里,两家谁也没占了上风,都是输家。
        一段姻缘的终结初始,谁都不是赢家。
        谁更能看开,更早的走出情商,展开另一段婚姻,那个新的婚姻美满的,子孙满堂的,才是大家眼里的赢家。
        反而是那些一身伤,心里千疮百孔的,对婚姻充满恐惧的人,才是一败涂地。
        袁明珠对跟谁定亲并无所谓,所以退亲也不会难受得要死要活。
        可能这就是不用心就不会伤心的实例。
        送走耕大太太祖孙俩,杜氏回来看到袁明珠一脸的平静,恨得拍了她好几巴掌,“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孽障,气死我了。”
        陶氏忙去向着袁明珠。
        袁弘德也正好进门,“伯驹娘,你干什么呢”
        袁明珠站到曾祖父身边,“看样子刘家是铁了心非得把唐淑兰弄进门。”
        袁弘德也知道了这边的情形,“是啊”
        神色有些疲倦。
        他的疲倦是来自精神上的,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让他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巨石一般。
        除非能拿定主意宁可玉碎不愿意瓦全,不然生女儿的人家就得这样憋屈着。
        袁明珠“亲事退了吧,我是说什么也不愿意卷进他们家的污糟事里去。”
        杜氏打女儿能打,但是看女儿这样也心疼。
        她更担心没有这门亲,再找的人家还不如刘家。
        “不就是个妾嘛,也不是他一家纳妾,好多人家都纳妾,怎么就不能”
        陶氏“你不懂就别跟着瞎掺合。”
        “我,”杜氏是真不懂,被呵斥了就不敢再吱声。
        还是窦妈妈跟她科普了妾跟妾也有区别。
        “刚娶进门的媳妇怎么也得稀罕一年半载,就是最不讲究的人家也没有新媳妇刚进门就纳妾的,总得给新媳妇留点面子,
        就算男人年以后喜新厌旧了想纳妾,正妻也都生了几个孩子地位稳固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吧,纳妾就纳妾了,全当买个玩意,
        唐家的姐儿比小姐还大些,跟刘家孙少爷又是青梅竹马,”
        杜氏听懂了。
        他们家明珠还小,一时半会不能娶进门,就算是进门也不能圆房,就算是圆房也不敢怀孕。
        唐家若是先把唐淑兰送进刘府,说不得庶长子就会先于嫡长子出生。
        唐淑兰又有强硬的娘家可以倚靠,以后刘家谁说了算还真不好说。
        杜氏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半天才说“那怎么办还非得退亲啊”
        窦妈妈“若是有法子可想,太爷也不会非得要退亲啊”
        说到底还是刘家逼着他们只能选择退亲。
        杜氏扯着一张布巾不停的擦着眼泪,一边擦一边大声咒骂刘家。
        袁明珠听着她娘骂刘家反而放心了,她还真怕她不分对错非得坚持这门亲事,那才真难办呢
        这样好,既然这么骂,就说明恨毒了刘家,她娘心里应该也赞成退亲,之所以哭是哭刘家把她害惨了。
        袁弘德登了刘家的门。
        听说袁弘德来了,刘自耕爷俩相视而笑,笑得志得意满。
        他们就知道袁家撑不住得先低头。
        刘自耕一边换着见客的衣裳,一边对耕大太太说“好了,别生气了,看我去给你出这口气。”
        领着儿子去了外院。
        再回来的时候爷俩的面色都透着青灰色。
        耕大太太忙把屋里的人都打发出去,问她儿子“怎么了你们爷俩”
        刘福礼“袁家真是。”
        刘自耕“袁家要退亲。”
        “啊”
        耕大太太不敢相信。
        刘自耕搓着脸。
        面对耕大太太的追问,他只避重就轻的说了说。
        袁弘德说的话他实在难以启齿。
        袁弘德说你们跟唐家情深义重关系匪浅,我们家不好硬插在你们两家中间破坏你们之间的情意,唐家小姐身份贵重,做妾实在是委屈了,
        好在我们两家才走了三道礼,趁着还没结亲把亲事退了吧,退了亲你们家就能娶唐家小姐了,也算是亲上加亲。”
        他娘的,他们家要是想娶唐家那个不着四六的丫头,还用绕着弯求娶袁家的丫头吗当初两家直接定亲不是更简单
        袁弘德没等刘自耕父子说话,接着说“我问了墨香,那日他也是被人哄着关进了观音堂后院的屋里去的,知道被算计了也什么也没敢做,一直老老实实跟唐家姐儿离着老远,唐家姐儿还是清白的。”
        “我家明珠让我们惯坏了,小脾气实在是不好,只怕嫁进你们家,看着这么个人天天在她眼皮子底下晃悠,肯定得闹得家宅不宁,为了以后你们家家庭和睦我也不好再坚持婚约。”
        “不过这么多事都是你们家造成的,你们送给我们的那些东西为了我们明珠的名声也不好退还,好在送的东西也不多,我就做主不退了,只把你们家的那块传家的玉佩送回来,你们看行不行”
        打从他进门,什么话都是他在说,刘家父子只刚开始没提到退亲的话题的时候说的几句。
        袁弘德问只退玉佩行不行,他们实在想不到该怎么回答。
        说行吧,那就是同意退亲了;说不行吧,送去的东西加节礼也没多少。
        六礼只走了三礼,送聘礼的纳征本来打算放到年后就办的。
        如今这样,他们真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该不该庆幸还没来及送聘礼,不然损失还更多。
        愣了一会,刘自耕终于找到自己的声音“不是,袁先生不至于就退亲了吧呵呵呵”
        刘福礼“是啊,退亲对你家女孩的名声可不好,袁先生可想好了。”
        事到如今依旧语带威胁。
        袁弘德“劳你费心了。”
        他这话把刘福礼气得哼了一声。
        袁弘德也不在意,“年前找个日子请几个中人把这事说清楚,当众把你家的夔纹的玉佩还了。”
        “年后我们家要忙着办三郎闺女的满月酒,只怕就没有空闲了。”
        把满月酒三个字咬得特别重。
        不是刘福礼的威胁之语,袁弘德也不会说这话。
        既然脸都撕破了,也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
        他的话听得刘自耕心里一凌,知道这是袁弘德的威胁。
        袁家办的满月酒,武安府大半的官吏乡绅都得出席,袁家若是把事情张扬出去,唐家不仅会恨上袁家,更是会恨上他们家。
        袁家因为阻挠昶哥儿纳唐家姐儿早就跟唐家交恶了,他们不怕唐家。
        耕大太太声音尖厉“怎么就闹到非得退亲”
        问刘福礼“你是不是又在袁家曾祖父跟前浑说了”
        刘福礼被问的一噎。
        他还真说。
        嘟囔道“人家来之前就打定主意要退亲了,跟我说不说有什么关系”
        推卸责任,“娘你去袁家怎么说的,怎么袁家祖父就铁了心的非得退亲都拿话威胁我爹了,说我们不退亲就把这事趁着他们家办满月酒宣扬出去。”
        母子俩又吵了起来。
        门外,刘永昶站在院子里,已经停歇了一晚加一早上的雪又开始沸沸扬扬的下起来,一会儿工夫他的头发和肩上就白了。
        屋里人出来的时候,院子里的雪已经下的很深了,刘永昶走出去踩出的脚印已经被飘雪掩盖。
        刘家请了盛隆的掌柜刘自樵两口子过来做说客。
        刘自樵跟袁家走的近,这些年一直关系极好。
        刘自樵得知袁家要退亲,十分讶异。
        他对袁明珠十分迷信,当然不愿意这样一个招财的人跟宗房嫡长孙失之交臂,一口应下来。
        问他族兄“袁家因为什么要退亲啊”
        得知是因为要纳唐家小姐,刘自樵有些懵,后悔答应的太早了。
        “大哥让我去袁家,是答应袁家不纳唐家小姐了”
        刘自耕“我已经答应了唐家,怎么好再开口”
        “你去问问袁弘德他们需要什么,只要不退亲,条件可以商量。”
        刘自樵有些为难。
        袁家是盛隆的大主顾,别人不知道他知道袁家对他们家二小姐的重视。
        别人家姑娘是最多一年选一两次首饰,袁家二小姐是每到换季就要选一回收拾。
        别人的旧首饰不时兴了会拿到他们那里融了重新打成新式样的,袁家二小姐从来没融过。
        不仅如此,他们家二小姐有时候还会戴些本地没有的花样,都是从京城捎来的。
        他们盛隆有时候还得借了袁二小姐的首饰模仿。
        袁家会为了许诺的好处胡乱嫁女儿吗刘自樵觉得假设这个问题就很沙雕。
        刘自樵夫妻俩带着这个不可能的任务去了袁家。
        街道上的雪已经不复洁白,被来往的让踩踏得乌漆嘛黑的。
        不过踩在脚下依旧咯吱咯吱的响。
        快到桥泗巷的时候,刘自樵的妻子看着前头问他“当家的,你看前面站在那里的是昶哥儿吧”
        刘自樵顺着妻子的手指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到一个穿着月白色镶褐色边鹤氅的少年。
        正是宗房的昶哥儿。
        他手里拉着缰绳,缰绳的另一头正是他日常骑的那匹枣红马。
        未带一个随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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