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顾月河对陆白很好奇，他的打扮和举止都像枫叶，暗流涌动的是骨子里面的不在意，他应该就是生下了什么都不缺的人。就像他称家具是小钱，自己的“嫁妆”之一就这么被贬值了。

        其实顾月河没有怎么接触过陆白常年在国外学习的异性艺术生，尤其是男生设计婚纱，不免有点特立独行，他是不是要顶住很多非议？

        就像秋天和火锅在顾月河心中选一种颜色代表就是红，成都也是红，一种既伶俐也凌厉的红，或者是添一点别的颜色碍眼的红色。刺绣的话，牡丹也是红的，嫁衣也是红的。她眼前浮现的是很正统的红色，红盖头的红。

        但陆白设计的嫁衣大多都是白的。和他熟络了后，自己结婚婚纱可以打个折吗？顾月河无耻地想，又把第二盘的芋头下到锅里面。陆白吃饭明显绅士多了，他快喝完了，陆白没有吃多少，一直在喝带着椰汁味的鲜鸡汤。

        顾月河身上有舒适的肌肉线条，真了不起，顾医生学习繁忙不忘健身。陆白又想起沈之匙因为他的弟弟没有明显的肌肉的讨伐。好在他弟脾气好不会口出脏话，想想他居然和他吵架都没有用过脏字不免皱眉，沈之匙和他之前真的似乎幼稚过。

        陆白挑了块芋头，舌尖上绵密的口感告诉他这块芋头煮了很久。椰肉被鸡汤煮过和直接吃是不一样的口味。

        顾月河看到陆白皱了皱眉头，以为是陆白觉得烫。“你不用着急，反正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带你看房子，领你看过了就算圆满完成任务啦。”

        顾月河又撒了一个善意的谎，她怎么不急，今天她其实准备去看熊猫的，还有晚上要去吃串串她负责排队占位，想到舌头麻麻的味道她就像被唤醒沉睡的品味基因，又麻又辣的才是过日子。

        “绝了，我相亲的男生居然说当代女性都是坐享其成的东西，居然就是因为之前他相亲的小姑娘让他请一杯饮料这种小事，一杯百事不才三块钱人民币？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给我抱怨开来了，我是他导师吗还负责抚慰受伤的心灵？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打过招呼我买单走人了。”是钟声。

        顾月河感觉到调成静音的手机在振动。“我发誓，下午肯定是我最后一次相亲，我简直不是在相亲，我是在玩火自焚。你懂吗？”我懂，但是我现在不能金蝉脱壳去帮你啊。

        “我懂，我懂。你谈恋爱的确和玩火自焚差不多，恋爱总报废，遇到废品男的概率太高了。还是你爸妈催太紧了，还没有看清一个人的虚伪就要计划和他共度余生。我现在没办法脱身，一会说。”顾月河切换成五笔输入法回了钟声的信息。

        顾月河扫码结账。“我给你说，是真的，我发誓，下午，最后一次相亲。我真的服气了，你说我爸妈给我介绍的都是啥人啊。你干嘛呢？”钟声的语音不用转化成文字了。

        “观赏自来卷呢。”“你在和陆白吃饭啊？”“是啊。你东家吃饭很斯文，相比我像一个收保护费的社会小弟。”

        一个可以忍受放在一起吃含量百分百纯黑巧克力和无糖冰美式的女生，遇到了不想面对的相亲也会礼貌临时走人脱逃掉。钟声在吃苦的地方是个狠人，她可以屏气吞声吃凉拌折耳根喝苦瓜汁，顾月河只会目瞪口呆。

        那个苦到喝中药都变甜的高含量黑巧，还不如紧挨着小学生学校的小卖部卖的三块钱代可可脂巧克力，还没有一份肯德基土豆泥贵。

        挺好，反正她的嘴巴嘴瘾是尝不出来贵的便宜的好差之别。有区别吗？甜的和苦的区别。

        说到巧克力，她想起来钱草树曾经在她们在一起的那一年七夕买过一盒榛果花生巧克力，明明自己不喜欢花生、榛果和巧克力，他却偏偏一个都没有记住。

        顾月河只当钱草树是太忙了。明明她说过的，她转手送给邻居了。好在她无需期待来年情人节钱草树会不会记得她的喜好，因为他们分手了。

        钱草树易怒又爱勒索她的想法，她也不算是好惹的脾气，风吹草动一点就着，她如果不觉得是个大错误，宛如考试扣个卷面分她不会心碎十天半个月，但若是触犯底线，人往往就会走到心的死胡同尽头提分手。

        顾月河想要爱情，但是她不要被绑架的爱情。谈恋爱不如一个人舒服自在，莫非谈起恋爱就是进入不舒服的关系？

        为了一个人愿意进入不舒服的关系，那得多爱。究竟有没有谈起来舒服的恋爱？肯定还是有的，顾月河还没有尝过。

        看来她不够爱钱草树，所以她不想付出自己原本舒服的心情，被束缚感让她提了分手。不知道爱究竟是愿意为所爱的人付出，别管是代价还是本就多出来的，还是不想爱的人为自己付出。反正她不想因为深爱就变得暴躁。

        从爸妈幸福的爱情中体会爱是体谅，她没有爱到那个份上，所以她不懂得体谅吗？很多父母怕早恋影响学习，晚恋影响生育。即使是顾月河，老妈也租碟港台剧《斗鱼》，一边吃街头零食“米老鼠”一边陪着她和钟声看，以男女主的凄美爱情来严肃警告她们不要和社会闲杂人等谈情说爱。

        爱情要排开闲杂人等不入流的货色，还要防备假情谊装高尚的狼心狗肺例行表演。冰糖雪梨一样甜的爱情，在哪里呢？就算没有防腐剂，会很快就过期，起码最好曾经拥有过。顾月河盯着半碗椰鸡汤，抬头一饮而尽。

        顾月河的喜欢总是例行公事的，犯花痴她也有过，心动也有过，一起手牵手轧马路也有，究竟缺了些什么？她想遇到一个对的人，她觉得现在就是对的时间了，她也不读书了。

        我们脚下的星球这么多人，遇到对的人的概率还是那么低，说明爱情绝对比做满分卷难得多。这又是顾月河的歪理邪说了。

        她调整了一下表情，显得她看起来不像不怀好意的样子。问还在埋头喝汤的陆白：“你为什么叫飞鸟相与还啊？”

        “我爸爸取的，他希望我在国外要记着回家。”陆白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你不说我我都忘了，回国就可以改名了。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我如果改成出息他应该会很高兴吧。”他有时候开个玩笑还是很逗的。

        陆白提到家人的时候有明显的笑意，和顾月河一样。“你不知道他对我多凶，我爸妈有时候真的很偏心。可能因为我小时候比较顽皮捣蛋。”看到陆白张牙舞爪地模仿自家老爸训话的样子，顾月河眯着眼笑了。

        自来卷就很好，顾月河在心里面嘀咕。他学服装的也要咬文嚼字吗？顾月河罕见地不知道如何接话，顺时针拿勺子搅汤，调羹碰到碗的声音有些恍神。“飞鸟归巢，文化人啊。”其实你已经很有出息了，“自然卷”。

        “服务员，我要加菜。”顾月河又点了一个完整的椰汁，椰子抱回家很沉。切了口的椰子里面小料是手工红薯芋圆，冬天就可以吃烤地瓜白薯和芋头了，撒上白砂糖或者把冰糖熬成糖浆。冰糖葫芦她和钟声都爱吃。

        顾月河怀念在厦门吃到的椰子蛋，却不怀念杏仁一样的爱情。有时候爱情还不如食物管用，起码食物满足一时耽误贪欲，有的爱情却带来长久的苦楚，才能消磨。带来痛苦的怎么会是好事。

        好事是，你放在一个角落积灰，偶尔拿起来也会会心一笑。回忆起就有咬牙切齿的反感往往不是什么好事。若反感，就分。很多爱情的过往历史都告诉我们，拖泥带水会更糟。

        落子无悔，分就分了。不吃回头草，管他什么班草校草系草，连根拔除。无缝连接不是好草，控制欲狂不是好草，没有分寸感不是好草。拔不动就打药也要抽离，不要祸害她这片田地了。

        你觉得你在陪他成长陪他改变，本质更多是要改变一个人的本质，难上加难。自己的本质都改不好呢？

        顾月河的前车之鉴，让她不敢轻易妄言她敢和一个人成长，在之前她就没想过，大部分长大成长起来就意味着不舒服。

        不舒服的恋爱为什么要谈，不要自讨苦吃，见好就收见坏更要收。就像不喜欢的杏仁就不吃，坏了的核桃要扔掉。不能因为开核桃花费了精神，就逼自己吃烂核桃仁啊。

        就像当年钱草树对她说：“你问那么多干什么？手机上这个女生就是我的一个普通朋友，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给你解释说明什么。我是为你好，才希望你考研到外地去，我们也快谈了半年多了，要对未来有所规划设想啊。两个人一起单独住才自由好嘛？

        钱草树就是在害她，她父母都没有逼婚她好不好？他为什么就认定顾月河离开他，就找不到更好的未婚人士，再找不到为她好的男生了？这一个拜拜下一个会更好，反正这地球上的单身汉比顾月河写过的小题大题加在一起还多。

        “既然你总觉得和爸妈在一起好，那就没什么好说的，跟你说了也不懂。”“既然没什么好说的了，现在就分手，是我甩了你，望周知。”快刀斩乱麻，当天就把分手的贺电宣告了她的全天下，高呼恢复单身万岁万岁万万岁。她不懂，她也不想懂。

        她不知道为什么钱草树一定要说些她不会明白的蠢话，她不是一个蠢人，高考分数说明了。也可能她很蠢，觉得她顾月河会被这个已经是前任的过路客祸害，她就是这么觉得了。

        失败的感情经历，沉没成本太高，有的人就濒临在举白旗的边缘，比如钟声。她们现在都有权利去选择。无非是想找一个彼此逗笑的人相伴到老，不合适的情侣要磨合成合适，她就走不过此个时间点。

        拿起和放下都需要勇气，所以爱情是各凭本事。为了爱情，停止长身高的顾月河心灵在逆向生长，找一位能上户口本的恋爱对象也不是说说那么容易的。

        读书可以是一家人的事，恋爱到结婚就是两家人的事了，太难了，不去想了。其实她还很年轻，让她安定在婚姻里面是不可能的，但是她对爱情还心存幻想，因为残酷的成人社会上也有挺不错的爱情，比如顾时和饶智。

        虽然街坊邻居有意无意说钟声她爸爸钟永正是个耙耳朵，但是施锦和钟永正也挺恩爱的。她朋友同学都有离婚的了，她还没有见过父母的对象呢。顾月河对于爱情的见解就是如果能像爸爸妈妈这样的爱情就挺不错的。

        顾月河看着椰奶汁中化小的冰块，然而，不错就很难了。当大人夸奖她：“你是个不错的好孩子。”顾月河会留意是重读“不错”还是“好”。

        她喜欢听到别人夸她，但不喜欢别人夸她后就管她。顾月河最讨厌被人管了，她不喜欢那种卑微，跟被踩的苔藓一样。所以爱情里面，她仍旧很肆意，但没有到妄为这一说。

        顾月河不相信浪子回头深情种。她的爱情必须要是光合作用，她愿意等等。她喜欢过很多的人，所以失去对于她不过是可以寻觅新的喜欢了，她没有失恋的缺失感。

        顾月河抿住嘴巴拿自带的湿纸巾擦手，习惯性递给对面一张湿巾，陆白愣住了，接了过去重新叠得规规整整擦擦嘴。顾月河太尴尬了，她忘了对面是租客不是钟声。

        看着顾月河的语音中俏皮的老板，丝毫没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们要先争取顾客的认可，再去争取国际上高定协会的认可。”上午老板严肃的网络开会发言。这是两个人，她确认。

        外卖订了一份泡馍，看起来没有钟永正陪施锦去西安玩吃的羊肉泡馍香。吃起来还挺好的，辣椒放得有点少，她加点醋吃完了，连汤都没剩。爸妈不在家在店里，不然看到她买外卖肯定会骂她。

        钟声打算破罐子破摔，钟声的头发有些油了，她在思考有没有必要出于礼貌为下午的相亲对象洗个头吹干头发。中午的相亲饭她本就没吃几口，看着顾月河发过来糯糯叽叽的芋头，肚子又饿得咕咕叫了。她打开app，又订了一份手打芋泥奶茶。

        “你是不是看上我家的彩礼了，房产证写你的名字可以，但你必须三年内生一个孩子，是男孩更好。我家落户成都时买的房子很大，所以我爸妈和我一块住，到时候她会帮你带孩子。我妈说你的面相有点克夫，你介意整容吗？我付一半。”上午相亲对象的话她还历历在耳。

        她相亲对象不能说是奇葩，还侮辱了奇葩这个词汇。只能说脑子有坑的不在少数，一个个心灵就跟月球表面坑坑洼洼的一样洞多。还有的一上来就恨不得三年抱俩，相的不是亲相的是子宫。万恶的资本家都不带这么剥削人的。

        为什么陆白有黑眼圈，头发却一卷一卷，像是要打结，发量真多。顾月河感觉自己的头顶越发秃了起来。晚些看熊猫也没关系，反正已经看过黑眼圈了。顾月河结完账，回来坐下，两个人相顾无言。

        他是素颜吧，陆白的皮肤是白白净净，一尘不染的脸和他的头发一样，这样一张白净的长相搭着自然卷，的确显得没有坏心眼。

        偶尔吐泡泡一样说出一句风趣的话倒挺有反差萌，可能他的内心是幽默的。顾月河谨慎推测，小心求证。

        举止什么的，都非常一本正经，至少明面上是个有绅士风度的人。把钟声的职业生涯暂且托付给他，顾月河还是放心的，剩下的本质有待考察。不过目前看没什么问题。

        顾月河买单结账后，回到座位上，陆白打破了沉默：“能不能麻烦你多配几个钥匙，因为我的员工们肯定要手上有钥匙。”“可以啊，不过钟声她有，你就不用给她了。”

        顾月河突然鬼使神差地对陆白说：“陆老师啊，你想看熊猫吗？”顾月河反应过来了逐渐调低音量。“什么？”陆白没听清顾月河最后几个字。可能因为擦眼睛的问题，他听力随着视力暂时衰弱。

        他戴上眼镜，眨巴眨巴眼睛说：“猫猫吗？”说完摸了摸头发，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不好意思，顾医生，我没听清。”“大！熊！猫！”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既然收不回来那就再扔一盆水。

        顾月河提高音量，字正腔圆地念出了国宝的学名。陆白把修长的双手假装自己当然手是个传话筒，故意把嘴型长得很大，用比悄悄话高一点的声音说：“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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