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四幅书画

强撑着颤巍巍的身体敲响了木门，见门徒然后移，作揖一礼道：“谢过前辈！”

        老屋旧门大开，还未抬头望去，一股气势扑面而来，此刻明明背上空无一物，却突然像是有座巍峨重山压得身体颤颤巍巍。

        厉溪年一时间竟莫名悲喜交加，见识过老神仙塑造命镜瞬间破境的手段后，为以前一向仗着颇有点实力就自负而行感到悲哀，为屋内老前辈那熟悉无比的破境手段而欣喜。

        这种置死地而后生的破境之法，无比熟悉，尤其是所带来的痛苦也一样——当初师傅为了让他能修行，可谓是费尽心思，最终在那不见天日的遗址里找到了那古怪法子。

        当时所呈现的就和先前屋里老前辈强行将强悍念力灌入体内有些相似，但承受的痛苦却比先前更甚百倍，最终于一张破床上躺了约莫一年，方才勉强可以着地缓步。

        突然之间，厉溪年有个不寒而栗都想法浮现于心。

        如果屋内那老神仙真动了杀心，自己只怕是会毫无还手之力，且神不知鬼不觉的死去，想到自己之前那荒诞的复仇行为，如果遇到的是像老前辈一样的强者？

        惊呼好险！

        细细想来，自己这仗着有些修为就自负不凡的性格竟来自那见首不见尾的师傅老人家，这些年来见惯了那老头儿的傲气，什么一剑断江，遇人不喜就是顿揍，简直嚣张傲世至极。

        没想到，那老头儿的的所作所为在自己心里潜移默化，导致了自以为无敌的自命不凡，当真是害人不浅啊！

        这一夜，破旧老屋内老神仙的一招半式，彻底让厉溪年捡起了对修行久违的热情。

        见屋内除了能瞧出那火堆外，不见人影，干脆盘膝坐在门前，展颜而笑。

        “哈哈……孺子可教也！”

        不多时，屋内飘来一阵欣喜笑意，“不打算进来暖和暖和？”

        随着厉溪年的推门而入，屋内再一次陷入安静，火坑里的火焰忽明忽暗，关了门，一道人影才突兀出现，映入眼帘。

        这是一个垂暮的老人，一头雪白长发束缚在背，那一袭皱褶四起的棉衫被窜门而入的冷风拂的微摆，只看其模糊身影，惊叹神采翩翩。

        细察，那带着欣慰笑容的脸上却没有太多皱纹及年迈感，反而显得红润精神，慈眉善目，鹤发童颜，好一个老神仙。

        老神仙略过丝丝疼惜，毕竟是老唐一心喜欢的孩子，先前自己下手可能重了些，说道：“坐下来聊聊？”

        厉溪年欣然一笑，行个晚辈礼，抬起衣摆坐于蒲团上，下意识伸手取暖，余光偷看老神仙数眼，轻笑试问道：“那天下十大高手中前辈排第几啊？”

        “老夫不是高手！”老神仙慈目炯炯，含笑说道：“不过是个守塔的老头儿罢了。”

        “敢问前辈名讳？”见这老神仙一个劲的谦逊模样，厉溪年干脆换了个问题。

        “老夫顾先，不过嘛，你得叫老夫一声大爷爷。”

        一老一少一火堆，一屋一塔一觉便可睡到大天亮，醒来就见白雪皑皑。

        厉溪年昨夜并未回去，和顾先前辈相谈甚欢，最终得知教授小初识字做人的就是这位前辈，最后经过顾老头儿的点拨专门进入古塔，稳固修为，竟不知不觉待到了天明。

        踏着白雪来到老屋前，推门而入。

        顾老神仙昨夜说今早有事要远出一日，还说什么就劳烦小孙暂时看守下老屋了，所以趁着天光细细打量起这破旧老屋，空间不大不小，刚好能容十人共座，当然，这得是除了那些陈设摆件。

        门是一扇跟普通百姓家一样的简陋木门，上面竟没什么特别亮眼的符文图画，连锁都不曾有一个，就一片如墨的黑。

        屋内一床一书桌一茶几三张木椅，还有昨夜那烧火的火坑，里面依稀还有着炭火，木床上方的墙壁上挂着四幅书画——其中三幅画，一幅楷书墨迹，内容各异，画风清奇熟练，虽不算名作，却也不失技巧。

        来到床前，那四幅字画，细看，竟发现那上面的表饰文字中竟有唐山唐城主的笔迹，看来昨夜那句大爷爷真的不是随便而言。

        厉溪年不懂诗词律言，第一幅墨画上，唐城主提笔了看上去像诗的文句，想来是唐爷爷亲自所作吧？

        暮年城前老树，

        孩儿背囊远方。

        观望夕落西山，

        不见心思人归。

        画面是一位披甲老者于城墙上遥望远山，远山前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厉溪年想，这画上老者应该就是唐城主，不知所等之人是否等到了，这般每日攀城墙等待又有何意义？是否真的值得？

        第二幅是篇长篇的草书墨迹，细察，有三种不同的笔迹，无画，满满一纸内容，大抵写了三位老父亲记录儿子的成长，从出生到哇哇大叫再到蹒跚学步，牙牙学语，然后在那管家的带领下进入觉醒塔成为修行者，最后背着行囊远走他乡，去寻自己的梦，至此未归！

        紧接着，是一幅在寂静悲凉的秋末冬初景象，一个手举茶盏坐落城墙头的老头，对着身畔一匹黑如墨的良马在悲叹。

        画畔诗句像是段长生的笔迹，抄写自古籍内容，写道：

        长相思，长相思。

        若问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长相思，长相思。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这些出自唐山和段老头之手的书字墨迹，敢问世间情为何物？

        厉溪年眼眶莫名湿润，虽不知情为何物，但好像每个人都深处其中。

        已过的十九年怪诞而悬之又悬的人生里，让他苦苦报着希望等待的只有那见首不见尾的师傅，七岁那年在那座南山山顶茅屋等着师傅回来，下山后，在古城铁锁门地牢里等待着师傅救命……

        虽然这不是唐爷爷和段老头儿所思的爱情，但却仿佛感同身受，毕竟有过等待才知希望渺茫。

        唐山和段长生二人应该是此生都在等着相思之人归来，世间所有都等待都是煎熬的，每每好似看见希望，现实却给人绝望。

        “等待总是苦的，都在苦中作乐吧？”

        在看完前三幅词墨句画后他淡然一笑，留下淡淡泪痕，将目光看向了最后一幅画。

        最后这一幅画，参差有别，不同前面几幅，文案字迹潦草散杂，画面内容却更显画风格调，浓墨勾勒，淡墨，烘托，渲染……无一不是俱佳，不知出自那位画师之手？

        城外，暮色良马啼，白衣随风起，面憔似枯骨，人物刻画入微，心欣又心熄。

        城内，入秋归根叶，徒步城墙上，有三人在挥舞手中酒盏，满面春风化雨，有朋自远方来，浊酒一杯家万里。

        看着这幅画面，厉溪年脑海里的三道人影与画中人重合，将顾先的话回忆了一番，不禁一笑，没想到这古城中看似毫不相干，各居一方的三人原来是旧识。

        “朋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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